“你说什么？！沐之羲少爷要作画！我没听错吧？！”一袭紫影一跃而起，掏了掏耳洞，目瞪口呆地盯着报信的丫鬟。
沐之羲双目失明，怎么作？
谁知那丫鬟居然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其实……唉……算了！纸笔已经铺好了，就等姑娘去伺候了。”
“好吧，”细眉微微一皱，兰如风麻利地收拾了自己，浅笑道，“还请姐姐带路。”
一声姐姐叫得那丫鬟很是受用，木板的脸稍稍一扯，龟裂出一丝古怪的笑意。
“奴婢是少爷的近侍，名叫木莲，姑娘以后直呼木莲名字就好。”
兰如风慌忙摆手，嬉皮笑脸道：“姐姐在庄里待得久，歌儿不过是初来乍到，以后，歌儿若是有什么事，还得向姐姐请教呢~”
姣好的芙蓉面撅着一脸可爱欲滴的委屈，逗笑了木板颜。
“庄内的情形，姑娘待个几日，便清楚了。少爷还在玲珑亭等着，姑娘脚步快些。”
“哦！知道了！”
加紧脚步，拐过几处走廊，入目的是一弯清潭，潭面架着一座精巧的汉白玉拱桥，桥栏上的雕刻栩栩如生，桥对面，潭中央，赫然立着一座玲珑八角亭。
亭内，立着两个低头的丫鬟，各在一角。
沐之羲一身浅蓝，安安静静地坐在大理石桌边，失焦的双目直勾勾盯着某处，丝毫不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清风绿水，红瓦粗柱，卓衣少年，美好时光。
踏上桥面，滑溜溜的咯脚，低头一看，全铺着大小形状皆一致的纯白鹅卵石！
好一个瑶台山庄，手里的钱多得能拿来铺地了！
“歌儿来了？”失焦的双目悠悠抬起，定定望向前方，“你们先退下。”
“是。”
几个丫鬟井然有序地退至桥的另一边，低头立定，雕塑一般一动不动。
兰如风心里不由冒出一股酸水，秋蝉他们都没这么乖巧听话呢~
不过也好，要他们真这样死气沉沉的，那多难受！
心下释然，登时觉得今天的天气非常得好！
转头看去，沐之羲睁着无神的双目，提着一根细毫，摸索着在画卷上勾勒。
下笔之处精妙绝伦，丝毫看不出笔墨的破绽，一勾一旋，一朵粉嫩的娇花跃然纸上，似在灿烂竞艳。
嘿，画得还挺好！
瞟一眼桌上的墨料，兰如风心思一转，暗暗坏笑一声，轻手轻脚将红绿色的墨料对了个个儿，眼见沾红的细毫自然扎进深绿的颜料之中，顺势一绞，拨拉几下毫毛，自然移近纸面，勾出一溜儿大小不等的娇花。
兰如风捂唇偷笑几分，故作好奇道：“少爷，你在画什么？”
“山茶花。”
哦~
难怪要用深绿的颜料！
山茶花一开，茶叶总是深绿深绿的。
可不知，这红叶是否也能衬绿花呢？
兰如风在心底哼哼两声，而后笑眯眯坐下，支着脑袋，瞅着下笔如有神的修长手指，凤目掩藏不住眯成月牙的弧度。
“何事如此高兴？”
兰如风慌忙捂住笑得合不拢的嘴，忽然意识到他并不能看见，悻悻放下手，清脆响亮道了声：“没有啊！只是见少爷画工精湛，心里为少爷开心而已。”
沐之羲勾勾唇，失焦的双目豁然一亮，好似看清了什么。
淡淡然搁下笔，顺势提起另一只干净的细毫，扎入朱砂泥里，待朱砂渗进笔毫中，沿着墨沿顺贴几下，均匀地点上几点，移至画中，熟练地摩上枝叶，细挑叶梗……
不多时，一幅红叶山茶绿花完成了大概。
兰如风从头看到尾，几次欲言又止。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呢？
算了，反正他也是练着玩。
“噗呲噗呲——”
兰如风闻声看去，一个娇小的蛋清色身影正龇牙咧嘴地冲她遥遥挥手。
柳阅蓉？
兰如风皱眉犹豫一番，忽而转过头，凑近一点，挑着细眉小心翼翼询问道：“少爷，表小姐找我，我去一趟？”
“去吧。”沐之羲笔下未停，依旧行云流水，一片片红叶哗然生起，托着浓绿的花，傲立山坡。
每次看一眼，总想笑……
缓缓情绪，兰如风噌地蹿出玲珑亭，踩过石子路，停在柳阅蓉的面前。
“表小姐？找我有事？”
柳阅蓉故意板着脸，凶巴巴道：“怎么，没事就不能找你啊？”
兰如风缩缩脑袋，一副不信的样子。
柳阅蓉板着的脸一沉，嘟着嘴，故作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她。
凤目无辜地眨了眨，面对柳阅蓉这么个单纯执拗的千金大小姐，总令兰如风觉得自己是个懂很多的大姐姐。
“表小姐，你再不说，我可回去喽~”
柳阅蓉忙拉住兰如风的胳膊，俏脸一红，头低了一半，颤着声音结结巴巴道：“你，会不会，写，情诗啊？”
“啊？情诗？”错愕地看一眼娇羞不已的柳阅蓉，明白自己真没听错后，不由郁闷地戳戳太阳穴，“送情郎的？”
柳阅蓉嗔一眼好奇的兰如风，扬着通红的小脸，气鼓鼓道：“嗯！送他的！你到底会不会啊？”
兰如风抱着双臂，悠闲地抖抖细腿，痞声痞气道：“为什么问我？庄里会写字的可不止我一个！”
“可羲哥哥……啊！不对，反正我就觉得你很厉害！肯定能帮我搞定那个书呆子！”
“表小姐，”兰如风继续抖抖细腿，凤眸掠过一丝不解，“我很~想知道您如此高看歌儿，可是有什么原因呢？”
柳阅蓉皱巴着小脸，望一眼远处依旧埋头的沐之羲，望向兰如风时，小脸可怜兮兮得让人不忍拒绝，哀求的泪光亮似水晶。
憋了半晌，才哀怨道：“因为你是羲哥哥带回来的第一个女人呐！”
兰如风忍不住翻一个白眼，不满道：“那又怎样？！”
明明是她死皮赖脸地跟过来的……
其中的艰辛……
唉，不说也罢！
“很~了不起唉！”闪着泪光的眼睛扑扇扑扇，秀丽的面容满是羡慕，“羲哥哥一向眼高于顶，可他却对你如此特别，可见！你一定有过人之处！”
“就算我有过人之处，那并不代表我会写情诗啊~”
“哎呀，帮帮我嘛！既然你有过人之处，写的情诗一定很特别！”
兰如风嘻笑一声，八卦地凑近了些，好奇道：“那人有这么好？值得你堂堂一个大小姐变着法儿地送情诗？”
不大的眼睛里充满了向往：“他极有文采！好多女孩子都心仪他的！可惜，书呆子一个，一点儿也不懂女孩的心思！”
“呦呦呦~你们是女孩子，那我就不是吗？”
她也才十五好不好！
“好啦好啦，歌儿姐姐，蓉蓉说错话了，你想怎么罚都行！”
“行行行！”无语望天，长叹一口气，道，“你不许偷看啊！”
“嗯！嗯？为什么？！要是他问起我来，我怎么回啊？”小嘴委屈嘟起，哀怨的目光紧随。
“他都看内容了，怎么还会问你啊？莫非他有什么字不认识，想请教你？”
“怎么可能？！”
“嗯~那不就是了~总之不许除了那个人之外的人看！你更不行！否则……”
“知道啦！嫂嫂！”话一出口，柳阅蓉忽地惊慌捂住嘴，傻愣愣般笑呵呵地打哈哈。
“谁是你嫂嫂！你可别乱喊！”丹凤眼倒竖，盛气凌人的架势颇有大将之风，“下午我给你送过去，记得不许看哦！”
柳阅蓉连连点头，神色严肃得就差发誓了。
送走了表小姐，回到玲珑亭时，那幅画也到尾声了。
兰如风凑头一看，心下一阵惊叹：好一幅红叶山茶花！
“歌儿，我怎么总觉得有些怪怪的？你仔细看看，可有不妥？”沐之羲搁下笔，睁着空洞的双眼，木然捧着未干的画递了出来。
“没有没有！”兰如风撇开心虚，慌忙摆手，连声赞道，“少爷画工精湛！细节之处亦毫无差错，画风傲然，下笔有劲，点到即止，真如山茶！可谓成一家之风！”
“这话我爱听！等这画干了，你将它收到我房间去，搁在茶几上即可。”
“是。”兰如风做戏般弯腰，瞥见桌案上空白的画卷，一把拉住欲走的沐之羲，“少爷，你那空白的画卷还要不要？”
“你想要不成？”浓眉微挑。
“嗯！”虽知他看不见，兰如风仍卖力地点头。
表小姐，我可是为了你啊！
“画卷可是上好的软宣，”沐之羲故作一脸可惜，末了还不忘叹口气，痛心道，“你掂量仔细再用。”
不用看，也知道，如花的芙蓉面铁定纠结万分，煞是可爱！
“哦。”兰如风松了手，不屑地瞥了眼画卷。
不就是软宣嘛！
瑶台山庄如此奢华，还怕会浪费一张软宣？！
瞅一眼沐之羲远去的背影，轻快地让人不由自主也愉悦起来。
不管了！
待沐之羲彻底不见人影，纤指抓过深绿的细毫，掂量一番，又搁下换了朱砂笔，摊开画卷，唰唰几笔。
末了，笔尖习惯一点。
“大功告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