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被抓去76号魔窟,在回来的路上,卢蕙自然会问及。
冯剑便撒谎,说是因他们76号有个人昨日出了事,地点正好在华府附近;且因自己曾被他们误认为是青锋而被抓去拷问过,因此怀恨在心,便去报复他们76号之人。
不知她是信了,还是对此不感兴趣,倒是没再追问。
对于她的反应,冯剑倒有点意外,暗忖道: 一般的女孩子,遇上这种事,早被吓坏了;可她看起来却挺淡然。为什么?是因见过世面,胆气过人,还是因为她的身份本不简单……
冯剑还没想得很清楚,便到了家。
回家之后,兴许怕今天旷课之事被父母知晓,卢蕙亦绝口不提此事。
一晃二十来日没来过,不仅表叔挺高兴,就连以前对他甚为冷淡的表婶,也热情多了。
晚饭过后,一家人围坐沙发闲谈。寒暄中,冯剑索性将钱包里所剩的那两张大钞给了表婶。
表婶甚为感动,假意推辞一番,最后还是收了。表叔见状,亦挺欣慰。
收过钱之后,表婶倒是觉得冯剑左看顺眼,右看懂事,又给做了两个冰糖荷包蛋吃,令他受宠若惊。
夜已深。冯剑独卧二楼的客房。
看来表婶已彻底放心并认可了自己,因为隔壁房间所住的,正是表妹。
记得月前刚来上海住这屋之时,表婶从不肯让表妹单独住,而是整夜陪着。
而今夜,却不同……
隔在玻璃窗外的,乃寂寒的夜。整个夜空,似已被冻得凝结,令人感觉天地之间遍布着的,乃冰刀霜剑。
此时此刻,怀中若搂着个温软的俏佳人,該是多麽地美好?
心念及此,忽然想起表妹清丽的面容,娇俏的身姿,心下不禁泛起阵阵涟漪……
“看样子,今夜会下雪。”冯剑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收摄心神紧拥被衾,准备静静地睡去。
半梦半醒之间,他感觉外墙之上似有“叮”的一声轻响。
不好!有贼!
冯剑神经一绷,猛然清醒过来,便下床趿上拖鞋,轻轻走至窗边,向下张望。
楼外一片寂静。
昏黄的路灯,孤零零地怆然挺立在寒夜里,万千寒针穿刺之下,那玻璃灯罩惨白而模糊,似乎随时都可能被扎得崩裂。
难道是听错啦?
冯剑暗想,正拟转身,忽然感觉左下方的外墙之上有道黑影似乎动了动。
冯剑心下一紧,凝目瞧去,果见是个夜行人,正壁虎般得慢慢往上爬。
而那上面,正是表妹房间的窗户。
哪儿来的淫贼!胆大包天了!
冯剑义愤填膺,顺手取了脚上的拖鞋,推开窗户,猛得向那黑影掷去。
“啪!”
那黑影被掷了个正着,轻声痛叫一声,狸猫般得一滑到地,然后一抖腕,窗沿之上似有一飞爪样的东西伴绳而落。
那家伙收回飞爪,迈开大步狂奔而去。
一则,冯剑艺高胆大;再则,此事不仅关乎表妹,亦关乎表叔一家的安全。于是想也不想,急匆匆地穿上皮鞋,一按窗沿腾身而下,紧追而去。
街道之上早无人迹。
那家伙的脚力甚健,冯剑虽全力奔行,可总撵之不上。
跑出三两里地之后,那家伙忽然钻入一条黑乎乎的窄巷。
冯剑追至巷口,迟疑着放慢脚步,背贴墙壁向里张望。
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楚。
蓦然,冯剑心头一震。
此事太为蹊跷!会不会是个阴谋,故意引我来此?……抑或是敌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引开我之后,好对表叔一家下手?
心念及此,冯剑忙返身欲回,甫一转身,眼前出现几道身影,均枪在手,正对着自己脑袋。
自来上海之后,至少有三次,他曾遭遇过如此场面;而就在今日白日之时,他就刚经历过。所以冯剑心下虽然紧张,却并不慌乱,只是站着一动不动,静观其变。
“冯先生,请跟咱们走一趟罢!”一人开口说话。
被押着走出不多远,到得一家裁缝铺店面之前。一人上前,以一短两长一短的手法轻叩门,过不多时,门开了半扇,众人簇拥着冯剑入内。
一名围着围脖的中年人坐在缝纫机旁,见冯剑进来,微笑着站起身来道:“冯先生好啊,别来无恙。”
冯剑定睛一看,此人竟是军统上海站的肖敬肖站长!
肖敬挥挥手,示意押送者们出去,独留冯剑。
“冯先生,请坐!”肖敬指着身旁的椅子,微笑道: “这么冷的天,又大半夜的,以这种方式请您前来,真对不住!”
冯剑忙道:“肖站长言重啦。”
肖敬开门见山:“冯先生,听说你如今在华会长府上做事,对罢?”
冯剑点点头。
“下月初六,也就是下礼拜四,乃是你们会长的五十大寿,不知可对?”
“不错。”
“听说你们会长将大摆筵席,可否告知,选的是哪家酒店?”
以军统消息之灵通,哪有不知此事的?冯剑于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上周就已定啦,锦江饭店。就不知临时是否尚有变动。”
“嗯。”肖站长点点头,淡淡地道: “届时,鄙人也会前来贺寿的。”
冯剑微感意外:“肖站长,原来您也是咱们会长的朋友呀?”
肖站长笑笑:“就算是罢。然而,不太熟。我倒是认得你们会长,就不知人家是否还记得在下哩!”
冯剑轻“哦”一声,问道:“肖站长,今夜之所以请在下前来,就是为了问明此事麽?”
肖站长收起笑容,正色道:“当然不止这些。听说你们会长也邀请了76号的李士群李主任,可有此事?”
冯剑迟疑片刻,点点头。
肖站长目光一寒,缓缓道: “众所周知,此人乃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汉奸,卖国贼!咱们的计划,就是想在那日除掉他!”
冯剑闻言吃惊不已,定定得望着他,半晌方道:“您是说……你们会在酒宴上动手?”
肖敬淡淡地道:“倒也不一定。何时有机会,就何时下手。肖某信得过你,所以才对你说这些;并且,届时还想请你帮点小忙……”
“……帮忙?”冯剑闻言心下慌乱,“肖先生……肖站长,你们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可……可你为什么非要拉上我?!”
肖敬笑笑,拍拍他肩膀温言道:“冯先生,别紧张嘛。我保证,绝不会伤害你们会长一分一毫!你的职则,本就是保护好他,既然他没事,你不会有责任的。”
“ 肖某要你帮的这个小忙,正是好好保护你们会长,最好是寸步不离左右;至于其于之事,一概不必过问。就比方说,不认识我肖某人,不知晓咱们欲刺杀李士群这回事,不与我的兄弟们交手,也不去保护那狗汉奸……不知我说得可够明白?”
冯剑迟疑片刻,想了想问:“如果咱们会长非让我去保护那汉奸,抑或派别人去,那该怎么办?”
肖站长点上一支烟,慢慢吸了一口,悠悠地道:“这个麽,咱们自然有办法。放心罢,届时的局面,你们会长只会紧张而先求自保,也就顾不上别的啦。”
冯剑默然,轻叹了一口气。
肖敬拍拍他肩膀,自胸衣之中摸出一个信封来,诚挚地说:“冯先生,咱们虽非兄弟,可也算是朋友。对于朋友,咱们军统上下,绝不会亏待的。这点钱,请务必收下,聊表心意。”
“不……不用!”冯剑推辞。
肖站长笑笑,笑容之中有一丝嘲讽之色,口气却颇有威胁之意:“怎么,嫌少麽?还是不爱钱财?呵呵,你不喜欢,可你那小表妹,却似乎很喜欢这玩意儿哩。拿着罢,好好跟你表叔一家过日子。”
冯剑心下一寒,接过那信封来。
“那好,没什么事啦。”
肖敬拱拱手:“冯先生,深更半夜的打搅,真是不好意思,请回罢。”
冯剑拱拱手,起身告辞。
刚迈出门,便见屋檐之下有一条高且瘦的汉子,标枪般得静站着,帽檐紧压,围脖围着口鼻,只露出一对精光灼灼的眸子,浑身上下,有一股浓浓的杀气。
对于这股杀气,冯剑并不陌生。
此人正是月初在火车之上所遭遇的杀手青锋!
亦是今晚攀爬窗户引自己前来的盗贼青锋!
青峰!
——军统局戴笠局长座下的王牌杀手青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