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逸道:“青荷,你如果要为溪云山庄之人报仇,还有一个人,你不能放过他。”
他嘴角浮现一丝笑容,这笑容让顾青顾不寒而栗。
只听他缓缓道:“真正让溪云山庄的秘密公之于众,为溪云山庄引来杀身之祸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他才是罪魁祸首。”
说罢他伸出手,指向一人。顾青荷顺着他的手望去,那人正是元修明。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正如他身后翻涌的黑云。
顾青荷顿觉五雷轰顶。片刻后,她突然笑了,“元修逸,事到如今你还想骗我,你知道我喜欢他,便想混淆视听。溪云山庄乃先帝所设,所守之物本来就是要留给前太子的,那本来就是他家的东西,他为何要将它公之于众,为自己树这么多敌人,引来天大的麻烦。”
她看向元修明,问道:“是不是?我说的对不对?”
元修明看着她,沉默不语,眼中神情分明,分明……
顾青荷有些惊慌,“元修明,你说句话呀。”
顾德的声音响起:“青荷,你当真以为庆帝能留下元修明的原因是他紫微星主这个身份?庆帝一生征战沙场,曾为先帝平定扶桑之乱立下过汗马功劳,怎么真的信这些子虚乌有之说。就算将信将疑,他也不会留下祸根在身边。他之所以留下元修明,真正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以溪云山庄为投名状。”
“啪”的一声,赤蟒鞭掉在了地上,顾青荷感觉听到了一声心碎的声音,就像冬日的冰柱忽地落地,那声音如此脆薄,她听得一清二楚。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身体一软,就要栽倒下去。
元修明连忙扶住她,见她面容憔悴,心中怜惜不已。
顾青荷见他脸色苍白,眼神温柔似水,却又触目含悲,说道:“他方才所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
元修明只是看着她,眼角含泪,紧抿着嘴,不说一句话。
一股奇痛钻入心骨,噬咬着她。
顾青荷望着眼前那些人,透骨的寒意在全身弥漫开来,不禁打了一个激灵。
她一把推开元修明,站了起来,来到一片空地上,手握赤蟒鞭,透过凛冽的寒光,她的眼睛又从众人身上缓缓扫过。
元修明心头一凛,唤道:“青荷……”
这一声呼唤……
泪水蓦地上涌,一颗颗泪珠从她脸上滑落下来,顾青荷浑然未觉。
“青荷,你听我解释……”
“站住!”她冷冷地看着元修明,缓缓道,“你不要再叫我的名字。”
元修明全身血脉像是被冻结了一般,可五内又如被烈火焚烧。
“元修逸,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是顾老先生告诉你吧,这是他亲耳所闻。”
“顾德,今日你所言当真?如若有虚,我不会再顾念你的养育之恩,天诛地灭,我也要将你碎尸万段。”
顾青荷说话时,眼睛一直盯着元修明。她这话说得虽轻缓,可在元修明听来却字字如冰。赤蟒鞭绕在她身旁,如火如血,也如她的双眸一般,冷地让他透不过气来。
沉默片刻,顾德说道:“确是我亲耳听见。现在想来,那天晚上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宛如昨日。”
他仿佛陷入了回忆一般,缓缓道:“当年你们离开的那个晚上,风雨交加,溪云山庄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你知道那人是谁吗?”
这也一直是顾青荷心中的不解之秘密,她摇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记得我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他穿着锦衣华服,不似普通人家。”
“是啊,他是宫中太监。”
“太监?”顾青荷曾无数次猜想那人是谁,这个答案仍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是,我当时也是一你一样惊讶。那是我第一次见,虽不便相询,但辩他声音相貌,我断定他是个太监。你知道他是谁吗?”
顾青荷望着他,静静地听着。
“他是你伯伯的孪生弟弟,名叫顾腾。”
顾青荷更是不解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当时他深夜来访,告诉我他们的事情败露,大哥似乎极是震惊,脸色极其难看。我正好奇,大哥对我说:‘阿德,你将庄上下三十多口人召集起来,在前厅等我,我有话对他们说。’无奈之下我只好先行离开。
“等我回来时,见顾仁匆匆走进房内,想必是方才离开了一会儿,后来才知道,他应是去送你们三人离开。他看到我,说道:‘阿德,这里马上要发生一些事情,我将青荷送走了。’我心中一惊,见他神色,隐隐猜测这或与溪云山庄的秘密有关。
“我忍不住问道:‘大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道:‘这些年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们搬到这里,是因为要躲避仇家。如今仇家要寻来了,二弟今日来,就是为了通风报信。’
“我当然不信,我从他二人的表情也知道事情恐怕不简单,可我心中挂念,挂念你们……”
顾青荷一声冷笑,顾德知她所指,却不以为意,接着道:“我问大哥将你们送去哪里了?大哥道:‘我让他们去了灵雾山光华寺住暂住几日,明日我们再一起去找他们。’
“我听了之后放下心来,又问道:‘什么样的仇家,让我们如临大敌,这深更半夜的,外面又下着雨,不怕他们有危险吗?’
“大哥道:‘仇家非同小可。阿德,此事与你无关,庄中的银两钱财你知道在哪里,待会儿,你就出发去找他们,有你照拂,我也放心。’
“我问道:‘大哥,那你呢?’‘他们是来找我的。我现在不能走。’
“我说道:‘要走一起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又何苦非要留在这里呢?’
“他苦笑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你走吧,日后,如果我还有命在,我会去找你们。如果……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夫人和孩子们就拜托你了。’
“我当时大为不舍,却又不知道如何劝他。只听他又道:‘还有一件事,青荷虽是我抱来的,我却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可你知道我为何将她交你抚养吗?’我说道:‘你不是见我迟迟不肯娶妻,怕我将来老无所依吗?’
“大哥道:“这只是其一。你有所不知,她其实是我故人之女。’”
闻此言,顾青荷吃了一惊,她颤抖着声音问道:“他,有没有说,我,我亲生父母是谁?”
顾德摇摇头,说道:“没有。”
顾青荷失望极了,可想想自己原来是有根可寻的,又不禁暗暗高兴,说道:“伯伯还说了什么?”
“大哥接着道:‘她父母遇难,她是被一位老先生从狼口下救了下来。这位老先生知道我和她祖父是故交,与他父亲也颇有交情,便将她交付于我。唉,我本想将她好好抚养成人,以慰他们在天之灵,可天不遂人愿。多少年来,我每天都担心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我不忍这孩子牵累太深,所以才决意将她交你抚养。你并非溪云山庄之人,如果山庄不保,你可以带着她远离是非之地。她如能一生平安无忧,我对她父母也算有个交待了。”
顾青荷见顾仁处处为她着想,又想到那些年顾仁对她的好,满心感激,眼眶湿润了。
顾德接着道:“大哥从怀中拿出一包裹来,对我说道:‘这是我抱她时,那位老先生交给我的,应该是她母亲亲手绣的,你交给她,让她留个念想。’”
顾青荷道:“伯伯既然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为何不直接告诉你。”
“我也是这么问他的。大哥却道:‘他父母死于非命,干系重大,她全家只剩她一人,凭她一已之力,是无法与那仇家抗衡的,与其让她痛苦,活在仇恨当中,不如让她平平凡凡,快活地过这一生吧,也许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你将这个交给她,有她母亲为她绣的这只鞋,让她知道她也曾是她父母的心上肉便行了。’”
“鞋?什么鞋?”顾青荷问道。
顾德从怀中拿出一个包裹,说道:“这是你生母亲手为你做的,应当还给你。”
顾青荷内心浪潮翻涌,她自从知道自己不是顾德的亲生女儿之后,顿感自己如无根的浮萍一般,若说她不想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那肯定是假的,可她一直以为自己是顾仁捡到的,天下之大,哪里去找亲生父母,只好将这个想法压在心中。
如今忽然发现自己不但有根可寻,而且亲生母亲为自己做的东西就近在咫尺,她如何能不激动,真如置身梦中一般。
顾青荷慢慢走上前,正要接过那包裹,却徐忆君道:“小心有诈。”顾青荷茫然地望着他。
他走了过来,说道:“顾先生,你将它扔过来吧。”
顾德道:“难道我还会骗她?”
徐忆君道:“你们为了溪云山庄不择手段,我已经见识到了。多有得罪,还请见凉。”
顾德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着他,说道:“你就是徐忆君?”
“正是在下。”
“当年和青荷一起闯入溪云山庄的那个愣头小子就是你?”
徐忆君想到当年初见他时自己窘迫的样子,仍是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晚辈正是。”
顾德笑了笑,连连点头,说道:“好,好,好。当时我看你就觉得好。”说着将那包裹朝他二人扔过去。
徐忆君长剑一挥,那东西稳稳地落在了他的剑身上。
那包裹散开着,露出一双粉红缎面小鞋来,小鞋精致小巧,上面绣着一株淡黄腊梅,可那梅花却奇奇怪怪的,显然是针法不纯。
顾青荷望着它,一时内心百感交集。
徐忆君拿过那只小鞋,正要交给顾青荷,却听“啊”的一声,人影闪动,一人来到了他们眼前,正是梅傲寒。
他望着这只鞋,神色怪异,目光痴痴,有些骇人。徐忆君一时愣住了。
梅傲寒一把接过他手上的鞋子,看着顾青荷,又指着那鞋,又是哭又是笑。众人更是不解。
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打开一看,是一只一模一样的鞋。他将两只鞋放在一起,竟是一双。
梅傲寒一声大笑,一把抱住顾青荷,“原来是你,原来是你。你没死,你没事。”
徐忆君开始不明白梅傲寒为何忽然如此失态,可当他看到那鞋上的梅花时,心中隐隐有些明白,当梅傲寒掏出另一只鞋子时,他便已然明白,看着他和顾青荷,神情也有些激动。
顾青荷被梅傲寒忽如其来的变化弄得不知所措,又见他手中拿着另一只鞋,这两只鞋分明是一对,心中诧异,又见梅傲寒忽然抱住着她,一阵胡言乱语,忙推开他,说道:“梅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梅傲寒眼中满是喜爱,说道:“青荷,还不明白吗?你就是我妹妹梅傲霜。难怪我看你第一眼便感觉亲近,原来,原来你竟是我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