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往西走了十余里,到了江阴山的落羽谷,萧辉的家,就在谷中一块地势较高的平地上,几间茅舍并立,左边有几株大树,右边不远有条银练也似的瀑布,泉水灌入下面的清潭,哗啦啦直响,溅起玉珠般的水滴。
“好一处世外绝佳之地!”段安赞道。
落羽谷一带住了不少猎户,但都分别择地而居,这一片只住了萧家这一户,因此更是清静。
庐舍前围了一道栅栏,养了一些鸡鸭,屋后有菜田数畦。
此时,一个妇人正在田间劳作,另有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儿,在给鸡鸭喂食。
她们是萧辉的妈妈和妹妹。
众人进了屋里,萧靖让妻子李氏准备饭食,自己端来清水,拿来金创药,帮段安和乌易换药。
“萧兄家有贤室,儿女双全,住在这人间福地不问世事,真是好福气。”段安笑道。
“哪里哪里,怎比得上段老爷家资巨万,过得是人上之人的日子?”萧靖谦道。
“嗐,广厦千间,夜眠七尺,家财万贯,日仅三餐,要是有下辈子,我也不做这劳什子的买卖了,就学萧兄你,寻一清静所在,过一世逍遥自在,哈哈。”
萧靖知道段安说的是场面话,不过话说回来,他的确对此生这种活法很满意。
段安打发下人将野猪拖到潭边剖腹清洗,留待晚上烤炙。又对萧靖道:“萧兄,段某非是有意打扰,只因这腿上的伤,行动诸多不便,不知能否多容留几日?你放心,只要伤势一有好转,段某立刻启程,决不多耽搁一日。”
萧靖虽然同意收留众人,但只打算留宿一晚,毕竟人心隔肚皮,对方这么多人,伤势一好,难保不起歹心。他听了段安的话,有心拒绝,又不好明言,便笑呵呵地道:“我给各位沏茶,后崖亲手采的大红袍,香味极醇。”
他这不答之答,也就是婉拒的意思。对方不是笨人,一定听得出来。
段安等人闻言,脸色不免微有尴尬。
德朋义忽然指了指挂在墙上的一把刀,咦的一声,道:“难道萧兄曾效力军中?”
这把刀插在生满铜绿的鞘里,刀柄顶端做了个鎏金的虎头造型,一看就不平常。
萧靖沏茶的手停顿了一下,脸上微微变色,嘴里说道:“不是我,是我曾祖。他老人家曾在军中做过几年统领,不过家祖生性耿直,得罪了人,为了避祸,干脆拖家带口来此遁世。唉,他老人家早已不在人世了,只传下了这口刀。”
德朋义道:“难怪萧兄谈吐不凡,身形举止又似武艺在身,原来竟是将门之后,失敬,失敬。”
萧靖谦道:“不敢当,说来不怕几位见笑,在下幼时虽习过一点武艺,可一辈子也没跟人动过武,早就荒废了,就连这把刀也生了锈,留着做个念想罢了。”
萧辉一直带着妹妹萧兰在外面和段君玩耍,这时进屋来喝水,忍不住插嘴道:“我爹是谦虚,他一套破甲刀很厉害的,连我都会,不信耍给你们看看。”
萧辉把茶盏往桌上一放,伸手就去取刀。
“不许胡闹!”萧靖低喝一声。
萧辉只当没听见,摘下刀拔出鞘,就在屋中空地耍了起来,那刀果然锈迹斑斑,但萧辉纵跃起伏,身形矫健,刀势展开如行云流水,观之倒也有几分精彩。
一套刀法使完,萧辉抱刀而立,气不长出,道:“献丑了。”
段安等人叫了声好,只有段君面露不屑。德朋义对萧辉道:“能借此刀一观吗?”
萧辉想也不想,说:“给你。”
德朋义接了刀,抚视刀身,只见这把刀厚背薄刃,长有三尺二,开有两条血槽,刀柄上一面刻着个“萧”字,另一面刻着“虎牙”二字,叹道:“刀法是好的,只可惜此刀已不能再用,萧兄若不嫌弃,在下愿将这口‘泰玄刀”奉送,以答收留之情。”说罢,解下背上所负单刀,双手托着送到萧靖面前。
萧靖亲眼见过德朋义持此刀砍落野猪头,虽然这和出刀的力道不无关系,但未始没有仗着宝刀之利,忙起身推谢:“不可不可,这礼物太重了,萧某受不起。”
“萧兄若不收下,那就是看不起我了。”德朋义道。
段安笑道:“我劝萧兄还是收下吧,我这个兄弟是死性子,你不收,他必定终生耿耿于怀。”
萧靖见德朋义其意甚诚,不由踌躇起来。萧辉听说是宝刀,早就起了贪心,他怕父亲拒绝,忽道:“既然叔叔一番好意,那我就代我爹收下了,谢谢叔叔。”
德朋义笑道:“也好。”将泰玄刀递与萧辉。
“混账!快还给人家!”萧靖见儿子无礼,冲上来要揍萧辉。
萧辉拿了刀转身窜到屋外,萧靖欲追,又被德朋义伸手拦住。萧靖只得恼道:“这逆子……嗐,真让几位见笑了。”
“呵呵,我看令郎不拘小节,率性而为,将来必不是池中之物,有子如此,尚有何憾?”德朋义笑道。
被他这么一说,萧辉这些毛病都似成了优点,萧靖一时哭笑不得,气也就消了。
萧辉见父亲没追出来,迫不及待地一拔单刀,眼前寒光窄现,吓了他一跳,跟着又十分欢喜,只见这刀并无多余装饰,但刃如秋霜,耀眼生寒,一看就不是凡物。
“嗨!”萧辉一声大喝,随之使了个马步劈刀,一刀向前面一株小树砍去。
嚓一声轻响,单刀毫不费力划过树身,就像划过豆腐一般,过了一会儿,上半截的树身才轰然倒地。
这把泰玄刀,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宝物。萧辉摸着断树的横面,一时都有些呆了。
萧靖从屋里出来,见此情形,也是惊讶不已,世上宝刀宝剑所在多有,但此刀锋利如斯,实属罕见,道:“辉儿,你也看见了,这把刀不是凡器,不是你小孩子该有的,快还给客人。”
“是。”萧辉竟然听从了,还刀入鞘。
德朋义等人已经走出来,萧辉上前还刀,德朋义不肯接,脸色有些难看,道:“萧兄执意不收,难道真是瞧不起在下吗?”
萧靖心知德朋义赠刀,无非是为了释疑,以示寄宿在此,并无不良居心,如果再不收,不免闹得难看,只得道:“既然如此,我就收下了,只是无端受此重礼,心内难安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