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素风带领弟子纵马穿行西苍小道，他们已经赶了整整一天的路，在伏击掩杀了雁栖门赶往扶风支援的人马之后，依旧马不停蹄，只因他们已发现还有另一股队伍正在前往红山，人数众多，数倍于己，领头的正是刘诏玄。
素风堂众人路过红山一处盐场，举目所及皆是焦土，没有任何活物，惟几只野狗游荡，寻找着空气中散播血腥气味的源头。
红山帮的旗帜歪倒在一旁，十来处房屋大门被人砸开，里面尽遭洗劫损毁一空。
宁素风心里明白，此时秦如血正被围困在扶风中观山，手上虽有接近四个堂口的人手，却无法抽身回援。
此人见小利而忘命，受人挑拨与雁栖开战，此番率领大队人马赶往扶风，又被包围受困，首尾难顾，宁素风难免心中怨恨。
而其余红山的人马调动回防尚需时日，听闻雁栖少掌门与凉州谷家渊源颇深，如果凉州还有人马赶来，东西夹击之势下，红山恐怕难以抵挡。
敌人不仅仅来自东边，宁素风有这样的预感。
隗赤烨分别之时，指明让素风堂急速回山布防，而他独身一人前去延阻雁栖门刘诏玄行进。
不管四当家用何等办法，只要能够拖延几日，宁素风便有时间集合红山附近帮中弟子做好准备，她身居红山传功师父一职，在众弟子中威望甚高，隗赤烨如此安排正是看中了此点。
夏若冕呢？宁素风突然想到，最后一次收到他的飞鸽来书，他正在西苍城内，不知韩轲的事情他办得如何了。
一想到夏若冕和另外两名久未露面的当家，宁素风心中又生起一阵厌烦感，他们身上责任干系重大，却极少参与帮中正事，眼下大难临头，四面楚歌之际，是否还能指望得上？
白马蹄儿飞快的打转，鼻息吐着白气，宁素风一马当先，身后三十多名弟子竭力跟随，都已精疲力尽。天色渐暗，两旁山林间野狼嗥叫，赤地百里杳无人烟，荒凉残破。想到红山帮有可能最终一朝覆灭，情境也当如此。
她虽然名叫素风，可终究不像风那般迅捷，此刻她的思绪更像是路边被风儿吹倒的浮花浪蕊。
可任她想的再细腻，奔得再快，也无法预料此时凉州方向来的五队佣兵已经赶到红山了。
杀戮临近红山山脚，周遭堂口大半都遭袭击劫掠，但似乎红山弟子警之于先，大部分弟子携同家眷都已撤离，不知所踪。
但难免有些老弱妇孺还未来得及逃离，惨遭毒手。
凉州佣兵多做护送、押运等差事，平日还算收敛克制。可此般规模庞大的行动，目标明确，却是掀起了这些江湖草莽心中嗜杀的欲望。
钟音等人赶至红山近郊，天色已暗，所过房屋仓库尽遭焚毁，一些红山弟子家属行程缓慢，被追上之后，最终也难逃横死路边的下场。
大多数人命丧当场，区别是痛快或者缓慢，一些容貌姿色尚佳的女子，下场就更为凄惨了。
富不忧一路上闭目忧心，不忍直视，常做祷告祈求，雷鹰和那名冷面刀客段逊常常嘲笑其虚伪矫饰，假模假样。他见两人凶狠无比，也不敢出声反抗。
他们这组精锐沿途并未出手，由其他四路佣兵开道，或拔除哨卡驿站，或攻占据点分堂，只为将最强的这批战力掩护上山。
此刻山下村镇里，另一组人马已提前赶到，硝烟血腥味正在弥散开来，四周惨叫哀嚎声起起落落。
老谷见得此时红山帮老巢空虚，山脚都未有设防，不免庆幸，可又见得不少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孩童惨死，又暗自唏嘘。
眼前一处库房中跑出一名少 妇，半身赤裸，她一边惨叫，一边用纤弱单薄的手护住暴露在外的胸脯，模样甚是凄惨。
房中追出一名褴褛大汉，满脸淫邪笑容。
他紧赶慢赶，好似有意戏弄眼前这名猎物。
钟音和富不忧于心不忍，扭过头去。一边的段逊却嫉妒无比，眼中闪烁着阴冷光芒。
“谷先生，老子我每逢大战前，都得杀几个人来祭刀，眼看就要上山恶战，不如让老子爽爽。”段逊出口询问，血腥气让他亢奋。
“好，说的正是，反正你们谷家不就是想将红山帮屠戮一番，我们好生招呼一下这些臭娘们，也不妨碍什么。”雷鹰露出焦黄的牙齿，舌头舔舐嘴角。
富不忧乞求的目光看向老谷，希望他能够出言阻止。老谷长吸一口气，心中难下决断，这帮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亡命之徒，此刻杀性渐起，如若呵斥阻挠，难免留下矛盾，上山之后更难指挥。
那名书生冷言道：“哼，上得山后有的是硬茬子等着你们，杀这些手无寸铁，毫无威胁的妇孺之辈，又不会多给你一分赏钱。”他说话声音颤抖悲凉，似乎被眼前的惨状吓破了胆。
雷鹰见得一名使链锤的佣兵将一个老汉打倒在地，脑浆眼珠都挤在一起，心中兽性按耐不住，骂道：“他奶奶的，这便算老子赠送的，要什么赏钱。”
他当即翻身下马，眼睛打着转儿，寻找着还一息尚存的活物。
那名黄杉少女拍拍马腿，径直走到一处野草丰沛之地，让坐骑吃食草料，自己则下马舒展筋骨，对周围一切都视若无睹。
浪愁客和另一名叫狄三叹的汉子在旁默不作声，有幸灾乐祸，隔岸观火之意。
“这位，这位书生大哥说的不错，我们便上山与敌厮杀就好。”富不忧见有人出声阻止雷鹰，也壮起胆来，他刚入此行不久，除了跟韩轲、孙观等人一起行动以外，还未见过如此嗜血好杀之人。
段逊冷哼一声，吼道：“你这假和尚，一路上畏畏缩缩，嘀嘀咕咕的念个不停，晚上还他妈一个人唱些破劳什子山歌，老子忍你很久了。”
说罢，他身子朝前一探，出手如电，想一把将富不忧从马上拽落下来，让他当众出个丑。谁料这胖子灵活得紧，他指尖未触，富不忧不知何时闪身下马，移至一旁。
“段施主何必如此啊！”富不忧一边抬手一边后退。
“施你妈个头！”段逊抓了个空，见雷鹰嘲笑般看着自己，火气更盛，当即翻身下马，右手狠狠拿住刀把，作势出刀。
钟音从头到尾并未出言，她既不想杀害无辜，也不想阻止雷鹰、段逊两人。可富不忧毕竟跟自己熟识，同样不愿别人伤他，手中剑也暗自出鞘一分，如果雷鹰、段逊要为难富不忧，自己说什么也要帮上一把，她就算凉薄无情，可也分得清人和畜生的差别。
而那名书生也隐约有相助富不忧之意，他策马来到胖子身后，冷冷地看着面前的雷鹰，段逊两人，饱含杀意。
老谷见两方有火并之势，连忙训斥道：“好啊，原来衮老八手下还有这等不听调遣的狂徒，行里的规矩倒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雷鹰、段逊见老谷发怒，又见得书生和富不忧出声阻止，心想此时如果翻脸，不仅落不着好，事后恐怕麻烦缠身，便只好低声暗骂几句，不再寻衅。
气氛正尴尬间，另一组的一名佣兵朝他们跑来，满脸惊恐，嘴巴大大张开，好像要说点什么，可半个字还没吐出来便就迎面倒下，背上插着一柄朴刀，直没后心。
不远处，窜出十几个红山帮众，他们满眼通红，咬牙切齿，手持各般兵刃。
为首一人叫骂道：“恶徒，你大爷我不想跑了，这便来找你们垫背。”
雷鹰大笑道：“哈哈，可惜啊，你的尸首等会会被我挂在树上，并不需要垫背的了。”
而身旁段逊早已迫不及待，他刚才一击未能拿住富不忧，肚子里一堆火无处发泄，眼看有几名红山弟子折返，不等雷鹰狠话说完，便抽刀而上。
待得雷鹰反应过来时，领头那人早就人头落地，段逊也跟其他弟子斗杀起来。
“你手脚倒快！”雷鹰双刀齐出，也冲进人群之中，一时间兵器碰撞，辱骂喊杀声不绝于耳。
另一边浪愁客和狄三叹见状，也从马背上高高跃起，加入战局。
书生扭过头去，钟音见他眉头紧锁，眼中恼怒至极，心里诧异道：这胖和尚已经婆妈得很，怎么这个书生也如此心慈手软。想当大侠好汉，又何必入这一行当。
这帮红山弟子武功平平，人数也不多，如何挡得住这几个衮老八手下的精英，不消片刻便统统丢了性命，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雷鹰段逊二人杀得过瘾，转眼又笑逐颜开，收回兵刃，对着老谷抱了抱拳。
段逊咧着嘴道：“谷先生，刚才我俩有些急切，还不是想替您杀敌解恨，现下你划个道来，我们是连夜上山，还是修整一晚。”
老谷抬头看向红山，这座通体赤红的山峦在夜色之中透着诡谲气息，其余三组人马说不定已经上山探查开路，尚不知红山帮援兵何时转还，眼下刻不容缓。
“上山。”老谷冷冷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