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尽力表现平静的和胜,他没说话,和胜也不敢说话。
和胜屁股上的伤已经处理过,上了上好外伤药,可毕竟实实在在的十军棍挨了,此时还要尽量保证笔直的站着、
从他偶尔挑动一下的眉角就能看得出来,伤口上的疼他忍的很辛苦。
就这么沉默了一会儿,和胜终于忍不住问道:“将军您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一路走到演武院的?”
他问的直接,沈宁回答的也直接:“从军营走到演武院,虽然你计算了时间,但依然还是快了些,因为你心急,所以等不及。”
“另外,你进演武院的时候脚印上还有血迹,一路从军营走过来到了演武院还有血,这可能吗?”
和胜脸色变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文不成,武不就,偏偏这么自信认为自己是个栋梁之才。”
“我也不问你这自信出自何处,也不问你到底能帮我做些什么。”
“我只交给你一件事去做,若是做的好了,今后我自然会重用你,若是做的不好,记在账上那三十军棍早晚还给你。”
沈宁语气淡然的说道。
和胜想了想,没有直接说什么保证完成任务之类的话,而是小心翼翼的问道:“什么事?”
沈宁指了指桌案上的一份信件说道:“通闻五部刚刚送回来的消息,龙翎卫都尉郑玉去年重伤,所以刘武北上的时候没有带着他。”
“如今杨业自辽东北巡边疆已经快到雁门关了,或许是想起郑玉不在身边他有些不踏实,于是急调在江都已经伤愈的郑玉北上。”
说到这里沈宁顿了一下,看了一眼和胜:“我给你挑选五十名最精锐的密探,也会给你最精准的情报,你自己去想办法,在半路上杀了郑玉。”
“啊?”
和胜怔住,脸色顿时变得凄苦起来。
他虽然才进入燕宁寨四个月,可将军的诸多事迹都打探的一清二楚。
其中自然包括在沂水畔将军与郑玉那一场大战,以将军的武艺,再加上步战无敌雄阔海的偷袭,依然没能杀得了那个郑玉。
将军的武艺如何,和胜没见识过所以不好揣测。
可雄阔海的武艺他是见过的,所以郑玉有多强悍他完全可以推测的出来。
他是个心思灵动的人,为了出头曾经也花了些小代价接触过徐瞎子。
两个人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从徐瞎子嘴里他也听过那一战的始末。
在徐瞎子的描述里,郑玉简直就成了天下无敌的代名词。
所以当沈宁说起,让他去杀了郑玉的时候,和胜的脸色变得比猪肝还要难看,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后他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我去!”
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
“我给你两件东西。”
沈宁微笑着说道:“这两件东西或多或少会帮到你,最起码可以让郑玉的心境变得乱起来。”
‘一个人就算再强大,只要心乱了,便会露出破绽。如果这件事你干的漂亮,回来后我让做斥候都尉。”
和胜却摇了摇头道:“如果我能杀了郑玉,回来后不想做什么斥候都尉,将军,就让我做个亲兵队正好了。”
“你倒是贪心。”
沈宁笑了笑摆手道:“去吧,那两件东西我会派人送去给你。”
和胜抱拳行礼,也不拖泥带水转身出了军帐。
等和胜走后,秦若薇从大帐后面缓步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和胜的背影,微微皱眉道:“你真的觉着,这样一个人能杀的了郑玉?”
沈宁微笑着摇了摇头:“自然是不能的。”
他顿了一下说道:“但这个人,能让郑玉很难受。”
“正面交锋做不到的事,黑暗中的一些小手段往往能有效。”
“不过话说回来,郑玉算是暗道中的至强者,江湖上的阴暗事他比谁都了解,不入流的小手段他自然看不上眼。”
“那你派和胜去,到底是为什么?”
“和胜杀不了郑玉,但可以恶心他。”
沈宁微笑道:“这就是小人物的优势。”
“终于来了”
沈宁叹了口气道:“我记得我说过,不打算趁着国难的时候攻打任何地方,但如果能用和平的手段得到一些利益,我也不会拒绝。”
秦若薇问道:“你是想用这件事来做筹码,让杨继聚改变主意?”
“难!”
沈宁微笑道:“不过确实是最好的一个筹码了。”
秦若薇在沈宁身边坐了下来,理了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这件事太大,大到会改变如今大周的格局。”
“到时候风云际会,绿林道上的义军才不会放着这样的好机会不利用。”
“而且刘武就算再无道,他还是大周的皇帝,到时候天下各路官军人马必然齐齐北上,朝廷空虚,千载难逢。”
沈宁缓缓摇了摇头道:“或许吧,但我不会。”
“你不是一个固执的人。”
秦若薇微微皱眉道。
“固执?”
沈宁笑了笑起来:“这个词用的极妙,你没用愚蠢这两个字我表示很感谢。”
秦若薇被他的话也逗得笑了起来,只是很快又摇了摇头:“以杨继聚之愚忠,到时候肯定派人北上。”
“齐郡空虚,只需发两万人马便能踏平历城,何须那么麻烦和他谈来谈去?”
“你做事向来果决,这次”
“我不是个周人。”
沈宁微笑着说道:“但我是个中原人。”
秦若薇一怔,随即默然。
兴业十一年四月,刘武北巡雁门关,狼厥拓黑汗王率领草原各部族人马,合计兵力超过六十万,将刘武困于雁门。
刘武派人杀出重围,下旨天下各路人马赶赴雁门关酒驾。
兴业十一年四月末,等待了五个月的阳山公沈落看准时机,纠集绿林道各路叛军共计二十万,发兵攻打东都洛阳。
洛阳留守群臣立刻大惊失色,调集黄河两岸所有朝廷人马赶赴东都救援。
可是皇帝被困雁门关,若是兵马都调往东都的话,此事必然被皇帝怪罪,这个艰难的抉择让留守东都的大臣们伤透了脑筋。
四月末,消息传遍大周北方大地。
清河郡郡丞杨善会,没有听从朝廷调遣率军解东都之危,毅然率领清河郡五千郡兵开拔,昼夜兼程赶赴雁门关。
六郡讨捕大使刘义臣,率领郡兵一万也奔赴北方边关,齐郡通守杨继聚,搜集齐郡马匹,凑出五千骑兵,以秦勇为将率军马不停蹄开赴雁门关。
但东都留守屈突通下令杨继聚率军进击沈落,杨继聚无奈,率领齐郡郡兵剩余人马一万两千人往东都进发。
幽州
在景守信奢华的书房中,他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慎之!你能不能听我一句劝?”
景守信皱眉道:“拓黑汗王这次带来最少六十万大军,号称百万,草原骑兵来去如风,你以为和你在齐郡清剿的那些草寇一样弱?”
“我知道你自信武艺超群,可在百万军中,个人武艺再强能有什么用处?”
“我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涉险。这件事你不要再提,我是不会答应你去雁门关的。”
“父亲!”
景慎之激动的往前走了一步:“秦大哥来信,他已经率军自齐郡启程,昼夜不停赶往雁门关,我和他乃是生死兄弟,他去,我怎么能不去?”
“谁去你也不许去!”
景守信怒道。
景慎之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大声叱问道:“您可还是大周的武将,还是当年那个景守信吗!”
“你难道忘了我大周百姓如何形容咱们幽州精兵的?”
“长城有隙,虎贲无双!父亲!您怎么把这些都忘了?”
“大周的官员?”
景守信冷笑道:“我力保幽州无碍,没有趁机举起造反,这已经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了。”
“幽州精甲,是为父这么多年来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本钱,那是咱们父子二人在乱世立足的根本。”
“让我带兵去雁门关救皇帝,我幽州精兵会战死多少人?这些事你想过吗?”
“可是父亲,不能背上骂名啊!”
“骂名?”
景守信冷哼一声道:“傻孩子,我若是此时便举旗造反,你倒是看看有没有人骂我?是骂那昏君的多,还是骂我景守信的多!”
他看了景慎之一眼声音缓下来说道:“沈婆婆就在河西太原郡,现在他还没有派兵去救皇帝,这你还看不明白吗?”
“沈原是个胆小怕事的,怎么能和父亲您相比!”
景慎之辩驳道。
景守信摇了摇头叹道:“他确实是个胆小怕事的,不然当年怎么会因为先帝的猜忌,就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
“这件事别人不知道,我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只是,表面上看他确实胆小怕事,连自己孩子都能掐死,可你再想想,他算不算得上心狠手辣?”
“这样一个人只怕现在已经在密谋造反了!比起他,我景守信对得起陛下!”
河西太原城
沈原来回在书房中踱步,脸色沉重。
他不时停下来看一眼铺在桌案上的舆图,然后仔细的在心里算计一番,眉头越皱越紧。
陈寅寿看了沈原一眼,整理了一下措辞后小心翼翼的试探到。
“东主如今这天下之乱已经到了不得不早作打算的时候了,沈落倾二十万大军围困东都,若是咱们晚了,只怕长安也”
上官文德和陈寅寿暗地里有些不合,不过此时倒是意见相同。
“东主,确实不能再耽搁了,如此良机,如何能不利用?”
沈原抬起头看了自己最信任的两个心腹一眼,随即缓缓的摇了摇头道:“你们只看到其一,却看不到另一面我若是此时做了那件大事,还不背上无尽的骂名?”
“国难,国难,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啊。”
上官文德二人还要劝,沈原摆了摆手道:“这件事无需再说,我意已决,发兵雁门关。”
他不让手下谋士说话,而是转头看向上官致远道:“辅机,有件事比雁门关那事还要急,你替我走一趟南边,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
兴业十一年四月,刘武被困雁门关。
兴业十一年五月初,沈宁带着五千精骑,出大野泽,渡过黄河后一路北上。
有人曾问过他,官军北上去救皇帝,你也北上,你去做什么?
沈宁说:“我去杀人”
他笑了笑:“先杀一个人,再杀好多好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