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菜上桌。
我们五个坐在桌前。
大哥二哥和我都没动筷。
“牛小姐一定不会来,因为要请也是我亲自去请才对,打发杨志去,那是对人家的不尊重。”我心想,“不来的好,瞅着这俩有学识没教养的货,也是憋气。”
大嫂嘴里咕哝着:“来就来,不来就不来,还磨磨唧唧,拿个大架子,不就一炸鸡的吗。我先尝尝这猪排熟不熟。”夹一筷猪排放到嘴里。
“肯定不熟,我刚看表了,骠骑只炖了十五分钟,书上说开锅后至少要炖二十分钟的。”二嫂拿筷子去夹青菜,她最近减肥。
咚咚的上楼梯的脚步声。
门是虚掩着的。
哗一下门打开,杨志探首进来,他殷勤地推开门后忙闪身到一边。
一身红色连衣裙明媚亮丽的牛玲玲站在门口,浅靥轻笑,顾盼间整个房间都似乎亮了起来。古人有个成语叫蓬荜生辉,我今日方知,一个人的容貌也可以让一个房间生辉。
大嫂二嫂夹筷子的手都僵在半空。
这初一见面,仅容貌上就把她俩给比下去了。
看得出,她是刻意打扮过的。
我方寸未乱,站起身介绍:“玲玲,这是大哥二哥,大嫂二嫂。”
牛玲玲矜持地不失礼貌地微笑着逐一打招呼,“大哥大嫂好,二哥二嫂好。”
她这次来没提炸鸡,带了一束花,盛开的康乃馨,红色的花瓣,如一簇熊熊燃烧的火焰。
“玲玲,快来坐。杨志,你也坐。”大哥拉一把椅子,安排玲玲坐在我身边。
大嫂白他一眼,筷未放下,顾自夹一筷生菜放进嘴里。“啊呦,呸,水…”
生菜里芥末放多了,辣得大嫂眼泪直流。
大哥忙倒了一杯水塞到她手里。
我接过玲玲手中的花插在花瓶里,说:“玲玲,你别见外,都是自家人,你随便吃。”
“嗯。”玲玲还是有些矜持,夹起一小筷笋片慢慢咀嚼。
“来,咱们干一杯吧。”二哥举起杯中的红酒,“咱哥仨还有杨志,好久不见,今天又是第一次认识玲玲,咱们共同干一个。”
大嫂二嫂家教严,大哥二哥场合上是不敢碰白酒的。我们共同举杯,大嫂二嫂眼神里明显带着敷衍。
“玲玲,你吃块牛排。”二嫂夹起一大块牛排放到玲玲面前的盘子里。
她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轻笑。
大嫂呷下一大杯水,抚了杯子,等着看好戏。
我心头那无名业火溅起几粒火星,强自按捺住。她明知玲玲姓牛,这是等着看玲玲出洋相呢。
“谢谢二嫂。”玲玲丝毫不以为意,轻轻地咬了一小口肉,品味了一下,眼神中有些陶醉,“这是二嫂的手艺吗?外焦里嫩,酥软可口,入口即化。这是先清炖后又红烧的吧?”
“是是,先清炖后又红烧的,炖了一个多小时呢。”二嫂兴奋地接口。
“嗯,里面还加了花椒桂皮香叶,还有…蚝油。”
“对对对…”大嫂二嫂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不过啊,二嫂,这牛排你是在哪买的?不会是搞错了吧?”玲玲细细品味着齿颊间的余香。
“什么搞错了,牛排又不是牛肉,还会有假?还带着骨头呢。”
“是,不过,牛排怎么做都会有股去不掉的膻腥味,而这个没有,有淡淡的清香,更像是驴肉…嗯,没错,一定是驴排。”玲玲认真地道。
二嫂的眼神冷冰冰地瞧向二哥,“沈骠骑,你来回答她。”
二哥性憨直,可没那么多弯弯绕,不由赞许地冲玲玲伸出了大拇指,“玲玲姑娘,你真是食神在世,一品而知味。我今日去菜市场,牛排卖完了,所以就称了几斤驴排回来,俗话说天上的龙肉地上的驴肉,我也是想让大家吃的好一点嘛。”
“沈骠骑!”二嫂气不打一出来,若非一桌人在场,早就去揪二哥耳朵了。
“咋了?驴排不好吃吗?”二哥莫名所以,夹了一块放进嘴里。
“二哥,待会走时,带几斤回去给尊岳父吕太公尝尝,也让太公赞赞你的好手艺。”我不失时机地插话打趣道,心里这才舒坦些。
“哎哎!对对。”二哥这个书呆子还没瞧出其中状况。
“小疼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老在家待业也不是个事。我记得你大学学的什么来着?是航天器保养与维修吧?”大嫂忙岔开话头。
“是啊,跟您和大哥没法比,你们是工程师,搞科研的,是人材,我就一技工,像我这样的,遍地都是,可有可无,国家才不稀罕。”早料到她下一句会说什么,我就替她说出来吧。
大嫂噎得直翻白眼,好容易理顺了气,强颜欢笑,“疼啊,你也别泄气,你大哥在航天基地给你谋了个维修工的差事,虽然脏点累点,可工资待遇都挺好,你哥可费了老鼻子劲了,好多人挤破脑袋想干,但看你哥的面子,人领导才同意了。你可别放弃这个机会,明后天就去报到,啊。”
“不去!”我直截了当地。
“昨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我知道你喜欢天文学,天天晚上架个望远镜望星空,可没有航天器你哪颗星球也去不了,还不都是空中楼阁?!”大哥气得一拍筷子。
“我没说要去,也不想去。宇宙那么大,看看就挺好,要不咋吃饱了下楼遛弯呢,一样,都是散散心,而已。”我夹块驴排,大口咀嚼。
“你瞅你那颓废样!”大哥叹气。
“行了,大哥,咱们别好心让人给当成了驴…”二嫂言至此,忽然想到自己姓吕,下半句硬咽了下去。
杨志才不耐心听我们家里这些破事呢,大口吃肉,得空往牛玲玲盘子里夹肉夹菜。
牛玲玲用胳膊肘轻轻碰我一下,“大哥二哥都是好心,你就去吧。”
“行,我去!”我把玲玲面前的盘子扯到跟前,大口往嘴里扒拉菜。
这杨志也真没眼力劲,你夹的菜,人玲玲稀的吃吗,你刷牙了吗你。
“玲玲这一句呀,能顶一万句。小疼这犟驴呀以后就靠玲玲来驯服了。”大嫂冷嘲热讽道。
不过,我听着倒挺舒坦,不就上个班吗,玲玲让我去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带皱一下眉头的。
咚咚!
是敲门声。
杨志手脚麻利,忙去拉开门。
我草,咋是刘正义?!
刘正义你这厮寻上门来是想咋地?
我一惊之下见刘正义大包小包地抱了一大堆东西而且是一个人上门,就又惊了一下。
“两位贤弟,我是专程登门来拜访伯父伯母的,伯父伯母在家吗?”刘七晃晃手中的礼盒,卑颜屈膝,一脸媚笑。
我抢步上去挡在他身前,“你这又闹哪一出呢?我爹妈不在家,咱有话楼下去说。”
“啥你呀我的,那不咱爹妈吗?我,是你大哥,咱是拜过把子的,作为大哥,来看看咱爹妈,不合情理吗?”刘七推开我,走进门来。
“小疼,这位是?…”大哥二哥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个朋友,朋友…”我支支吾吾。
“啥朋友啊,兄弟!你也不给我介绍一下,这两位是咱两个哥哥吧?来之前你家里的底细我可都摸过。”刘七给我使个眼色,一股阴狠之气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我心下一寒,只得一一介绍。
当介绍到玲玲时,刘七眉花眼笑:“妹妹啊,咱是不打不相识呀,以前哥多有得罪处您一定要海涵。这也要怨哥,过去实在不知道你是我兄弟的女朋友,这要早知道我就把那俩臭小子的手剁了,亲自送到府上去赔罪!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在此,哥自罚一杯,先干为敬!”执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玲玲不支可否,冷冷的看他表演。
“这谁呀?到底怎么回事?…”大哥一头雾水。
“大哥,我,自我介绍一下,刘正义,也是做正经事的,下面管理着一个社团,几百号人。”
“喔?几百号人,那也不小了。没听说咱燕北市有什么大的社团啊。”二嫂说。
“斧头帮!我是帮主。”刘正义哂笑。
“刘七?!”大嫂二嫂筷子哗啦一下掉到地上。
“小疼,你过来下。”大哥脸色变得很难看。
“那啥,大哥你也不用担心我。”我转而冲刘七:“既然你非要我们兄弟俩跟你拜把子,那做兄弟的也有良言相劝,把你那啥斧头帮锄头帮散了吧,说白了就是黑社会,正经人哪有干这个的?你们这帮人,是凶是狠,可以在燕北市横着走,老百姓都怕你们。可说实话,谁看见你们这帮人不觉得恶心,一脸的嫌弃?你们还觉得威风牛P,人贵有自知之明,再者说,强中更有强中手,现在那更强的人出现了不?拉稀了不?兄弟苦口婆心劝你,浪子回头,回头是岸,那都是为你好…”
我看见刘七的拳头攥了起来,青筋暴起,面孔上肌肉扭曲,只是仍在勉力挤出一丝笑容。
二嫂偷偷戮我一下,示意我别再说下去了。
“小疼说的不错,斧头帮我也早有耳闻,
坏事干了不少,社会反响很差啊。一个人活在世上,要有良知,要主持正义,要做个有益于社会的人。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人总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人民利益而死,彪秉史册,千秋知闻,为害社会,祸乱一方,也必遗臭万年…”二哥深以为然,书呆子病又犯了,侃侃而谈,我深切怀疑他是理论政治系毕业的。
“够了!”刘七面孔涨红,再也按捺不住,暴吼一声,铁拳带风,向二哥打去。
呯!
哗啦!
当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却见刘七非但没伤到二哥分毫,自身身体便如一个肉球一般,横着飞了出去,撞破玻璃,跌到楼下,生死不知。
诸人神色大惊,就见牛玲玲气定神闲地坐下,略带嫌弃地拿纸巾擦了一下手,淡然地道:“吃饭!这个苍蝇,真是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