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得远远的!再让我看见你,打断你的狗腿!”管家追上几步,仍然咒骂不断。
江采篱弓背袖手贴着墙根走,再不敢踮脚看那一排排精致的花窗。
“小乞丐”“滚!”“打断狗腿”,这,也是明天典菊会才子佳人背后的嘴脸吧?
呵呵,饱读诗书,不过增加盛气凌人的资本;所谓才子佳人,也不过比陈闻怀多读几本书。
看看时间还早,江采篱又到河边游荡。
这条河叫漓河,水深面广,是中原到崖州、交址的必经水路。
江采篱叼一根草芽,在码头的磨盘上坐着,看水上行舟,看码头人货起落。
这半年,她经常来这里,学习察言观色,体味市井百态,参透人生真谛。
无人赶她,也无人理她。
哪天不来了,决不会有人问:“那个磨盘上的小盲流怎么不来了,遇到什么事了吗?”
因为压根就没人正眼看她。
都是讨生活的百姓,谁顾得了谁呢?
江采篱吐出嘴里的草芽,跳下磨盘,慢慢踱到不远的牛牯湾。
这湾儿,就是韩牛栋被寻味云吞店老板抛尸的地方。
当然他完美逃过了,因为她出手干预。
看着眼前打着大漩涡的河湾,江采篱感叹:“真是夺命的好地方啊!”
估摸到了午饭时间,江采篱踱回土地庙。
这两天只为一件事:等待赵仲德时来运转,师父趁机给她求得过所。
才进庙门,就见师父又开张营业了。
矮油,这三天师父都交好运呢,且看看顾客是谁。
今日奇了,却是个男子来算命。
午饭一时吃不上,玉树就站在旁边观摩。
既然投靠师父,少不得跟着学些许本领。
这个顾客三十岁上下,身上的衣料是湘绸,但是袖口有些许发亮,说明有些时日没有换衣服了。
玉树下了第一段判言:此男,单身,曾经阔过,现在穷了。
再看看这男人相貌:身材瘦不拉几,颧骨突起,两颊像刀削过,法令纹又深又皱。
第二段判言:曾经肥胖过,后来挨饿“减肥”了。
再看他一双眼珠骨碌碌乱转,时不时瞄瞄两旁,说话时讲几个字就竖一竖又短又粗的八字眉。
第三段判言:八成是赌徒,已经败光家产。
且看师父怎么算。
韩半仙又开始用右手掌给桌子搓澡:“你这个八字看来呢,前年是赚得些钱。”
那男人双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微微前倾,很是虔诚:“唉,去年和今年不知碰着什么脏东西,做什么事都死火。”
韩半仙点点八字纸某处:“你前年也不能算走运,除了生意有些进项,其他方面你顺利吗?”
“唉,诸事不顺!”
“你命格这两三年和父母相冲......”
玉树心里朝师父竖起大拇指:赌博之人,那个不和父母相冲,至于“相冲”的程度,继续试探才知。
男人说:“家父去年身故了。”
韩半仙立刻换上肯定的语气:“对,你看你八字,这里,你年柱中带羊刃,你克父㗎!”
男人顺着半仙的指点看去,却什么也看不到。
也是,他坐在半仙前面,八字纸是倒过来的,哪里看得清?
不过,这韩半仙能点出是哪里哪里,“年柱”“羊刃”这些名词术语也说得有板有眼,男子就信了:“大师替我指点迷津。”
韩半仙仍然低头看桌面:“你想要多大?想要富甲一方?”
“不瞒大师,我以前也曾经生意做得很大。”男子有些不好意思,“在村里也算首富吧。”
韩半仙摇摇头:“我实话实说,你大运在前年已经走完了。”
男子脸色一暗:“难怪这两年糟心事一件接一件,看来我这辈子没指望了。”
“兄弟,不要垂头丧气的。你小运还是有的。”
男人秃眉一竖,两眼放光:“今年如何,能行小运吗?”
玉树一激灵,转眼看师父。
若师父一说“能”,估计这赌徒前脚走出庙门,后脚就进赌场。
只见师父一拍桌面,大声说:“今年?你是不是想趁剩下的两三个月全部赚回来?我老实告诉你,你今年流年不利,做什么亏什么,输得裤子都不剩,还有血光之灾!”
“啊!”男人目瞪口呆。
“啊什么啊?你会被人砍掉一根手指,至于哪一根,我暂时算不出来,你且等着㗎!”
“大师!”男人跳下条凳,跪在地上磕头,“求大师替我破解消灾!”
韩半仙看一眼大徒弟,韩牛栋连忙拿起竹签筒,递到男人面前。
男人抖抖索索抽出一支,却是“静”字。
“再抽一支。”韩牛栋说。
男人再抽,是“戒”字,连忙将两支签递给半仙。
韩半仙将两支签翻来覆去看几眼,说:“这就是了。‘静’,今年你什么也不要做。‘戒’,戒去不良爱好。我实话实说,就是,戒赌!”
“大师,我、我没......”
“没什么?你敢说你没赌博?你看你这八字,比肩劫财与正财偏财并立,正官带七杀,多少家产都要被你赌光!”
“大师!”
“你命带财运星,做生意风生水起,但是一沾上赌博就是死路一条!”
韩半仙劈头盖脸狂轰滥炸,将顾客吓得浑身发抖。
玉树差点忍不住笑,连忙溜出庙门。
却见赵县令带几个人,并两辆马车,站在外面。
“赵......”玉树正想招呼,赵仲德用手势制止了他,仍然恭恭示礼地站着。
玉树也只好靠墙立正。
只听里面师父仍然在恐吓:“输钱皆因赢钱起,长赌神仙都输钱,这个道理你不懂?你若不改,就不是克死父亲这么简单!”
传来男人嚎啕的哭声:“我,我老母亲也卧床不起了!”
玉树忽然觉得,算命也是一项了不起的事业。
“今年就算了,好好侍奉你母亲,她在,你运气自然在,虽然是小运。到了明年你命格一路水木,水木大运,做些小生意,也能上手,也能娶得老婆。信不信由你。好了,就这样吧!”
等男人抽抽噎噎出来,玉树连忙进去,说赵县令如此这般,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韩半仙问:“县令衣着如何?神色如何?”
玉树将他往外推:“放心吧,赵县令一身光鲜,满脸喜气洋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