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沈宁是拎了一壶老酒几样美食来拍庄烈的马屁,谁想到今天的事情竟然格外的多。
前一个时辰雄阔海嘴里喊着捡到宝了捡到宝了,那一脸激动就好像三岁孩子第一次捞到了金鱼。
一个时辰之后,沈宁随手放在桌子上的食盒里面,饭菜已经凉透,而这个时候刘进达却气呼呼的嘟囔着:“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而来。
他和雄阔海先后到了演武院,只是表现却大相径庭。
“你这是怎么了?”
程知节拍了拍刘进达的肩膀好奇问道。
刘进达先是给沈宁行了军礼,然后一屁股坐在庭院石阶上郁闷道:“今天我去营中,打算看看下面人举荐上来的士兵里面有没有几个让人眼前一亮的。”
“还别说,眼前一亮的倒是有一个,可惜却是个只会吹牛的货。气死我了。”
“你倒是说说,什么样的人吹什么样的牛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程知节好笑问道。
“今天我到营中去的时候,本来下面的将校已经挑选了五十个士兵出来,虽然没有什么出类拔萃的人才,不过也都算得上不错的人选。”
“可就在我打算带着那五十个士兵来见将军的时候,有个新兵大呼小叫的自己冲到我面前。”
“他拦住我的去路,一本正经的质问我。”
“他说,我自幼学习武艺箭术,射艺纵然说不上百步穿杨,但百步外射人眼窝十次也不会有一次失手。”
“武艺来说,我自十一岁本县便再无敌手。”
“后来家道中落,我四处流浪奔走,整个大周北方被我走了个遍,也罕逢敌手,如今将军挑人入演武院,为何不让我去?”
刘进达懊恼道:“我听那士兵如此说话,仔细打量了一番,却见此人身材瘦削,不像是个勇武的。”
“后来一想此人如此自信,想来也不是个没本事的。”
“于是便问他隶属那个营,问清楚之后,我又问那营的别将和校尉,可知道他们手下竟然埋没了一个人才?”
“那别将和校尉皆说不可能,最优秀的士兵已经挑选出来了。”
“我带那自信的士兵去和校尉对质,一见到那士兵,我手下校尉便气的笑了。
他对那士兵说你啊你啊,平日里吹吹牛也就罢了,如此正式的场合你怎么还不知道收敛?”
“可那士兵却说,我武可开疆拓土,文可安邦定国,将军选取贤才,我为什么要埋没自己?”
刘进达微怒道:“我见他说的郑重,还道他是有些真本事的。”
“于是让人在七十步外立了靶子,取硬弓让那士兵射,连续三箭,只有一件中靶。”
“我以为他紧张,又让人取了长槊让他展露武艺,那一番长槊舞的,模样虽然不差,可偏偏都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
“让一个江湖骗子耽误了这么多时间,真气死我了。”
“那士兵,看握弓姿势,显然也是练功的,看持槊的姿势,显然也是练过的,可偏偏没一样拿得出手。”
“我气极,使人赶他回去,他却将长槊往旁边一扔振振有词道:我胸中有治世安邦之才,便是常公再生,也比我强不了一二分。”
刘进达恼火的拍了一下身边石阶叹道:“我怎么就又信了那人鬼话?让人取了笔墨来让他写一篇策论。”
“他看着那白纸端详了许久,提笔歪歪斜斜写了三个字,那字丑的当真是我生平仅见。”
“我见他又糊弄我,气的便让人将其叉下去打几军棍,那人竟然还狡辩说,此三字,便是治世良策!”
“他写的什么?”
裴怀英好奇问道。
刘进达怒道:“他自己的名字,居然还信誓旦旦的说,他本人就是治世之人,有大才,何需写什么策论。”
“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只需交给他自然迎刃而解。吹牛的我见过,吹的这么不要脸的当真是第一个。”
“他叫什么名字?”
徐一舟问道。
刘进达看了徐一舟一眼扑哧笑了:“军师你不问我还忘了,此人便是在雷泽一战中投降了的云清寨士兵。”
“据他自己说还是个队正,只是才进云清寨三日便赶上和咱们燕宁寨之间的大战,后来见胜利无望,索性投降了。”
“呃……”
徐一舟笑了笑道:“原来还是一个妙人。”
“妙?”
刘进达生气道:“我恨不得将他屁股打开了花。”
“到底叫什么名字啊?”
一听说那奇葩竟然原来是云清寨的人,程知节也被勾起了兴趣。他蹲在刘进达身边急切道:“快说快说。”
“他叫和胜!”
听到刘进达说出这三个字,沈宁眼角猛的一挑。
“此人如今在何处?”
沈宁问刘进达道。
“这会儿?”
刘进达失笑道:“这会儿应该在军营帐篷里趴着养屁股呢,我让人打了他十军棍,没有七八天他好不了。”
说道这里,刘进达叹道:“此人倒是个硬气的,挨了十军棍居然一声不吭。”
“带他来见我。”
沈宁说完之后就往房间里走去,手里还拎着那一壶老酒。想了想指了指那食盒说道:“让人去将菜再热一热,咱们进去喝酒。”
他走进房中,将酒壶放下后忽然叹了口气,转身对刘进达说道:“告诉和胜,让他自己走着来见我。”
众人一怔,谁也想不明白沈宁这样吩咐的缘故。
沈宁在桌案前坐了下来,若有所思。
庄烈也不明白为什么沈宁让那只会吹牛的和胜自己走着来,要知道军法严厉,十军棍,就算是壮汉挨了之后三五日内也休想下床走路。
行刑的士兵若是心慈一些还好,打一个皮开肉绽看起来惨烈的很,其实都皮外伤止了血也就没什么大碍。
若是行刑的士兵起了坏心,棍子打下去看起来没什么伤势,却没准打碎了骨头,落下个终生残疾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看了刘进达一眼,刘进达立刻明白过来解释道:“我叮嘱过,不会真的将那和胜打残了的,他也不过是个小兵而已,我和他较劲做什么。”
“进达的胸襟我知道。”
沈宁微微笑了笑道:“没事。”
庄烈叹了口气,想了想问道:“和齐郡那边的事谈的怎么样了?”
沈宁微微摇头道:“师父您知道的,杨继聚也是个死心眼的,让他妥协一次已经很难了,更何况这次我提出的事,换做我是他也不肯答应。”
“这也便是杨继聚没有造反的心,只想守护齐鲁两郡,他若是有心自己占据齐聚鲁郡举旗造反,我那提议他更是连考虑都不会考虑。”
“他不是个有反心的人!”
庄烈笃定道。
“君子直,可欺之以方。”
沈宁无奈的笑了笑道:“这件事还急不来,杨继聚这样的人不能逼的太急,不然适得其反。”
“可惜慎之回了幽州,秦勇敬重杨继聚,不一定会帮咱们说话。”
“就算秦勇肯说些中肯的话,以杨继聚那愚忠的个性,自然也不会理睬。”
徐一舟叹道:“此事若成,如得十万兵。”
沈宁笑了笑道:“再等一个月,若是杨继聚还不答应,我亲自去齐郡和他谈。”
他忽然想起一件事,看了一眼刘进达说道:“今天密探从河北送来消息,通闻密探的人用了几个月的时间混进河北窦士城的军中。”
“打听了很久,确实没有人听说武黑闼去投窦士城了。”
刘进达一怔,苦笑着摇了摇头。
沈宁继续说道:“如此看来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武黑闼因为没能毒死我,他仓皇逃走,恐怕窦士城出卖他所以藏了起来,根本就没有去窦士城军中。”
“其二,或许……窦士城已经杀了他。”
刘进达沉吟了一会儿道:“若是日后再有相见之日,我只想问问他,刺我那两刀的时候……他可曾犹豫过?”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声音洪亮的喊道:“丙营丙团甲旅新兵和胜,见过将军!”
众人往门外望去,只见一个看起来极瘦的人颤抖着站在门口。
那人也就一米七上下,如今初春微寒他还穿着一身棉衣,可是看起来依然瘦的好像麻杆一样,垂着头说话倒也看不清脸色如何。
沈宁看了他一眼,然后看了看房间外面的庭院中,甬路上,一串血脚印。
“抬起头来。”
沈宁眯着眼睛看了看和胜的长相,发现此人虽然说不上英俊倒也不难看,只是因为太瘦了些,颧骨显得很高。
或许是因为疼,他的脸色很难看,不过即便如此,他依然尽力的让自己站直了身子。
“听说你极轻狂?”
沈宁微笑着问道。
“不如此……”
和胜咬着牙说道:“如何能见到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