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个人的脖颈上都还留着一把沉沉的铁弓。
如水的月光轻轻笼罩着这五具已死的躯体
西门吹雪默默地仰头,将眼光投向天空。那清亮的双眼睛中又一次含着深深的悲伤!
那颗孤傲的心又一次感到难言的落寞!
他本来以为他们会活下去。
他希望这五个给了他极大快乐的人好好活下去。
但他们却同时死去。用那曾弹射出神奇箭矢的弓弦,做了奇特的死亡之剑。
他很懊悔。
懊悔自己没能迅速明白那不对的感觉。
否则,他的长剑将会以击落那排箭一样的神速,挑断那死亡之弦,使它们不再弹响!
月光如水的晚上。
西门吹雪就那么仰首直立着。
白衣如雪。
古剑斜背。
但一个声音,却使他不得不收回那对天空高远的仰望,而把视线落回到这平坦的大地上。
在大地上他现在站立的地方,只充塞着一些不过是该杀而且也正等待着被杀的人。
一个黑衣蒙面人站在西门吹雪的背后,正重复他刚才说的话;“看我的刀。”
他那把刀是把很好的刀。在月光下,那锋利的刀刃放着寒光,而那刀柄上的大钻石也放着清光。
西门吹雪却并没有看他的刀,只望着他头顶上边的什么地方,说了一句话。
那黑衣刀客一听那句话,眼睛里立即露出痛苦和屈辱的神情。
西门吹雪说的是:“你是要让我杀你,还是要让我帮你鉴别刀?”
黑衣刀客摇摇头道:“都不是。”
西门吹雪看着黑衣刀客。
那双眼睛里的悲伤已不见了,又重新变得锋利如剑。
黑衣刀客顽强地道:“我要用刀比你的剑。”
西门吹雪冷冷道:“你的刀不如他们的弓箭。”
黑衣刀客的眼神一暗,随即又亮起来,充满悲愤,道;“他们不过是五个臭弓箭手!”
西门吹雪没说话,看了看对方,眼里露出怜悯的神情。
屋顶上另外几个黑衣蒙面人一直在无声地观看这一切。
他们已忘了自己今晚来这里的目的。
庭院中的双方也不知不觉停住手。沉寂笼罩着晚香楼。
小小的屋顶,一个白衣人,一个黑衣人,正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搏杀!
它比任何兵器的搏杀更惊心动魄。
它是意志的搏杀。
在人类所有的对抗中,唯有意志的对抗最惊人心魄。
在人类所有的较量中,唯有意志的较量才是最高等级的较量。
夜空中一群苍蝇飞来飞去,“嗡嗡”地呜叫着。
有血腥的地方,就永远有苍蝇,一只苍蝇飞上屋顶。
它很沉醉地“嗡嗡”叫着。
月下的屋顶有浓浓的血味,很鲜的血味。它突然从空中跌落到瓦片上,不停地飞爬,但怎么也无法再像刚才那样飞起来。
它的翅膀被削掉了一半。
被那把镶宝石的刀。
黑衣刀客盯着那只在瓦板上屡飞屡跌的苍蝇,看了一会儿,又抬头道:“请出剑。”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黑衣刀客道:“你不出剑,我就只有变成这只苍蝇。”他手中的刀点了点。
瓦板上那只苍蝇顿时不再动弹。
它已被剁为八块。
很小很均匀的八块。
西门吹雪依然看了看黑衣刀客,依然冷冷地,然后又抬头望着远处的天空。那神情好像黑衣刀客是在跟别人聊天,他西门吹雪只不过是个旁听者一样。
屋顶又一片沉默无声。
花满楼站在庭院当中,心里叹了一囗气。那刀客只有变成死苍蝇了。
西门吹雪要不想拔剑,就没有人能再让他拔出那柄狭长的古剑来。
要让他拔剑,比击败他的剑法还要难。他宁肯死,也决不会拔剑!
何况,能杀死西门吹雪的人,现在还没有找到。
黑衣刀客的眼中露出深深的痛苦和屈辱,还有一丝迷惑。
他无法理解面前这个白衣如雪的人。
西门吹雪突然一闪。
屋顶上的黑衣蒙面人一个个都无声倒下。西门吹雪缓缓举剑,剑身在月光下罩着一层寒辉,剑尖却血红。
西门吹雪轻轻一吹,剑尖的血珠一连串滚落下来,滴在青青的瓦片上。
没人看清他的剑是怎么入鞘的,他已斜着剑,从屋顶上飞下。
屋顶上还留着一个活人。
黑衣刀客。
他凝固在屋顶上,在银白月光的背景中,成为一尊黑色的绝望。
屋顶上传来“当’的一声,似是什么兵器掉在了瓦片上。
那凝固的黑色影子已无声倒下。
屋顶上又只有如水的月光,淡远的天空了。
花满楼又长长地叹了囗气。
冷酷的西门吹雪。
无情的西门吹雪!
失去妻儿,西门吹雪似乎变得愈加冷峻了。
而从西门吹雪那无比绝伦的一剑中,花满楼知道西门吹雪的剑法又向完美靠近了一步。屋顶上的那刀客,是无法取胜的。
但那刀客的刀功已是一流。
他要与西门吹雪较量,是够格的。
可惜,他犯了一个错误。
他蔑视那五个弓箭手。
他也许在死时也还不明白,那句话已深深地伤害了西门吹雪。
他遭到了更大的蔑视。
西门吹雪宁肯拔剑杀掉那些功夫比他低的黑衣伙伴,也不屑为他而拔剑。
他的意志已被完全摧毁。
一个意志力被完全摧毁的人,是无法再活在这个世界上的。
庭院中已躺着几十具黑衣尸体。
还活着的黑衣人却无法再斗杀下去了。他们只呆呆地站着,不知该干什么。
随着那黑衣刀客的倒下,他们的意志也一下垮了。
那黑衣刀客本来是他们中有数的几大高手之一,纵横江湖几十年,还没有人胜过他那把镶宝石的刀。
但是,西门吹雪竟不屑为他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