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惜耗费元气，强行从睡眠中醒过来。
因为他来了！
可是我却不能再展开我蓝紫色的花瓣，不能再给他看我翠绿的裙裳。
因为，这是我不该醒过来的季节。
“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望着很久不见的他，我竟有些胆怯地问。
他依然那么好看，长身玉立俊眉修目，像瑶池的那根玉柱。
长而黑的发丝随着他身上的白衣飘起，好像染不上半点尘土。
在这样的他面前，我有些自惭形秽。
因为，我刚刚才从崖壁的淤泥中醒来，还没来得及清洗自己。
“不，你不丑！我的小花妖，你是我见过最美丽可爱的花妖了！”
他依旧伸手来摸摸我的头，没有半点勉强和嫌弃。
他这样说我很快乐。
因为他说我是他的，让从来没有依靠的我有种归属感。
“风，你好久都没来了，你去了哪里？”我问。
这是我憋了好久想问的话。
“哦，我有事要忙。”他轻描淡写地回答。
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不想说话了。
他问我，“你怎么了？好像闷闷不乐似的。”
“我这里好像闷闷的。”
我指了指自己结莲子的地方。
他笑了。
“你一个花妖又没有心，怎么会有难过发闷的感觉呢？”
“心是什么？”我好奇。
“心啊，它是一个能跳动，能掌握喜怒哀乐，所有思想的东西。”
“那它有什么用处吗？”
我不是太明白他话的意思。
“有了心，你就能感受到这世间最奇妙的感情，就不会再是冰冷的死物。
你能品尝到眼泪的味道，能体味幸福的欢喜，能懂得爱一个人的快乐……
总之，有了心，你才能算是真正完整的。”
心那么好那么神奇吗？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
在我看来，我虽然没有心，可我一样快乐啊，比如看见他我就很快乐。
而我只想有快乐，并不想要眼泪和其他。
“小傻瓜！”
他听我这样说，忍不住笑着拍拍我的头。
他离开后，我再次缩进崖壁里。
可是我忽然发现自己睡不着了。
“红鱼，你有心吗？你知道心是什么吗？
有了心的感觉又是怎样的呢？”
我问在脚边懒洋洋吐着泡泡的红鱼。
“心？我当然有啊！你没看见我是活的，能到处游动吗？”
红鱼懒懒地说，随即用它的尾巴遮住自己的脑袋。
连条鱼也有心，那么为什么我没有呢？
“因为你是不能动的，所以你没心！”
脚跟旁传来红鱼含糊不清的话，它睡觉了。
有了心就可以动吗？
没有心就是死的吗？
那么，如果我有了心，我是不是就可以上岸去，去看看更远的地方，去看看他？
我忽然很想要颗心。
我想要走到他面前，看他大吃一惊的样子，看他笑着抚摸我头的样子……
我想看见他。
可是我怎么才能得到颗心呢？
我听说过在虚幻境里，有个地方住着很伟大的仙人。
他们无所不能，也许我可以请求他们的怜悯，赐给我一个心吧？
但我只能想想，我还不能动，我走不到岸上去，更别说走到仙人们住的地方了。
也许风可以帮我吧？
我开始比任何时候都期盼他过来看我，为此我放弃了睡眠养神。
因为我怕他来的时候我恰好睡着了，没看见他而错过。
风又是很久没来，我也慢慢安静了。
直到那天，我突然被一滴水珠砸痛……
下雨了吗？
我摸摸那滴水珠，却猛然发现它是红色的，比那条红色的鱼还要红！
红色的水珠带着滚烫的温度，烫的我都忍不住打哆嗦。
我仰头看去，却发现一只黑毛的狐狸躺在岸边，一只前爪斜斜伸向水中。
那前爪臂上，有鲜艳的红色蜿蜒流下，一滴滴的坠落。
“抱歉啊，让你看见我丑陋的本相。”
狐狸艰难地抬了抬头，朝我露出熟悉的微笑。
是风！
原来风是只狐狸！
我才不在乎风的本相是什么，只要那是风就行。
“你才不丑，你很好看很好看。”
我靠过去，用已经干枯的叶子努力给他捂住伤口，一边问他怎么回事。
“我没事。”
风摇摇头，语气温和地说。
但他的眼眸里却是厚厚的沉郁，像天上的乌云一样。
风留了下来，为了养伤。
风养伤这段时间，是我最快乐的时间。
我每天都陪着他，听他说话或者发牢骚。
有时候风还会骂人，当然不是骂我，他说他永远不会骂我，他会永远守护着我。
“因为你是我唯一的。”风说。
风很没有安全感，也很怕被忽略。
为了让他安心养伤，我放弃了休眠，连打瞌睡都会竖起耳朵，就怕他想说话时找不到我会感到孤独失落。
风很感激我，他说他喜欢我，说我是他最心爱的小花妖。
我也喜欢风，喜欢到他说雪是黑的我都会无脑地支持。
在我眼里，风好像背后有闪闪金光，照耀的他更有魅力。
风的伤好了，他又想要离开了，我很舍不得。
“你要是能在我身边多好。”
风亲吻着我的发顶叹气。
“怎样才能在你身边？”我问。
“当然是你有脚，能走上岸，就能跟随我一起，走遍山川河流。”
风抱着我，喃喃低语着向我描绘无妄山外的风景，那些我没看见过的美丽。
我想要双腿，想跟着风，跟随他一辈子。
“想要腿你得先要有心。”
能到处自由走的红鱼告诉我，如果有谁能给我一颗心，那我就能拥有腿。
“当然，你还得拔了你的灵根，那可是很疼的。”红鱼说。
我的灵根就是深藏在淤泥下白色的茎，跟露在外面支撑叶片的青杆一样，里面是空心的，只有连结的丝。
那是我的筋脉。
青杆折断虽然也疼，但不要命。
可匍匐在淤泥里的灵根断了，我就会精气神严重受损，甚至死亡。
红鱼提醒我要慎重，毕竟抛弃自己的安全世界，去追随融入别人的世界，会有很多想象不到的困难。
我最终还是选择跟随风离开无妄山，因为风给了我一颗心。
一颗红色的心。
但想保有这颗心，就必须离开无妄山，离开水。
因为这颗心在水里会坏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