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前忙后,年很快就过去了,元旦过后的第二天,董永昌接到王海峰电话:“永昌,是不是对我有意见,总也不给我打电话呀?”
“没有,绝对没有。王市长,我都这么忙,我想你一定更忙,所以就没敢给你电话。”
王海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再忙打个电话功夫还应该有吧,我看你肯定是因为那件事,对我有意见了。”
董永昌略有迟疑,马上接住他的话说:“王市长,刚听说时,心里确实有点疑问,想明白后,知道你是爱护我,连疑问都没有了。”
“看看,这才是心里话嘛。你能这么理解,我非常高兴。永昌,做官得用扎实业绩铺路,走起来才踏实。你这么年轻,官升得太快,我怕你飘起来呀。”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一片苦心,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永昌,你为咱们市老百姓菜篮子、米袋子,做的那些可圈可点事,不但我心里有数,谢书记都说,小满和你都那么年轻,真是后生可畏呀……”
放下电话,他心里甜滋滋的。自己才34岁,就在市委书记那里挂了号,今后的运气还能差得了吗?王海峰说的那件事,是年前局里要提他为副局长和党组成员的事。局长已经与他谈完话了,没过几天,局长又对他说,王市长没有同意。他说你才30多岁,进党组都勉强,任副局长太早了。当时自己心里还真有些不是滋味,但想想后也就过去了。今天听到王海峰这么说,心里那块石头是彻底落了地。自己比王市长小20多岁,差那几个台阶,就是五年上一阶也追得上。何况他还像亲哥哥一样,心里挂念着自己。
“砰、砰。”门口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50岁,披着黄大衣的老者。
“老叔,你怎么来了?有事打电话就行了呗。”
“永昌啊,这个事不与你当面说,不行啊。”
“好,那坐下慢慢说吧。”他边说边给那老人倒了杯热水。
“永昌啊,你老叔让楼上那个母老虎欺负苦了……”
老叔一辈子老实巴交,与世无争,也是东柴集团的下岗员工。下岗后老婆与他离了婚,如今在东城区那个蔬菜批发市场卖菜。随着老叔的叙说,董永昌的心里真是又苦又痛,更愤愤不平。
“老叔,这都半年了,你怎么才对我说呀?”
“还不是怕影响你,给你添麻烦吗?”
“被人家欺负了,我给你说句话,能有什么影响啊?好了,你把材料放下,回去等着吧。”
老叔住在东柴集团那种三层楼的老宿舍里,由于管道老化,从半年前开始,3楼就开始向他住的2楼漏水。楼上那个也是离异的女人,坚持说不是她家漏的,找社区、物业管理人员也调解不了。毫无办法的老叔,只好把楼上那个女人告到东城区法院的派出法庭。想不到的是,开庭已经三个多月了,判决书还不下来。老叔说,楼上那个母老虎,肯定与那个年轻女法官有关系,不然绝不能那么嚣张。
“母老虎,我倒要看看你长没长母老虎的牙。”这么想过之后,他调出电话里市电视台记者部主任的电话,拨了过去……
刚过去两天,老叔又兴冲冲来了:“永昌啊,那个母老虎是彻底灭火了,对着记者镜头,磕磕巴巴都说不出话来。当场就答应马上做防水,还给我屋子里刮大白,还表示包赔我损失。现在屋子里已经不漏水了,但是刮大白还得等一个月之后……”
“那就行了呗,你怎么还大老远跑来一趟?”
“是有这么个事,我做不了主,你得给老叔拿个主意。我听那个母老虎与女法官通电话,然后那个母老虎让我撤诉。你说我该不该撤诉?”
“那就撤了呗,邻里邻居的住着……不对,你说那个女法官与母老虎通过电话。”
“是啊,我亲耳听到的。”
董永昌噗嗤一笑:“老叔,你在这坐一会,我写个字条。一会你给那个女法官送去。如果她问你这个字条是谁写的,你如实告诉她,我是你的亲侄子。”
回到写字台后,他略作沉思,提笔写道:
法官鲁鑫想干什么?去年10月7日,东城区法官鲁鑫开庭审理一起楼上向楼下漏水的民事自诉案件,如此事实清楚、案情简单的案件,她当庭未作判决。时至今日,已三个多月过去,她仍然未作出判决。
今年1月5日,丰城市电视台记者到原被告双方家中采访。被告当即表示,马上处理漏水点,并对给原告造成的损失予以赔偿。让人生疑的是,此时的鲁鑫法官竟然让被告通知原告撤诉。稍有法律常识的人都知道,撤诉相当于原告自认起诉无理。在本案中原告是受损方,鲁鑫法官这么做,究竟是否有违法嫌疑呢?
写完后他把这张字条装在信封里:“老叔,她看过这张字条问你时,你说希望她把这张字条交到院长那里。不然我还会写一张同样的字条,亲自给他们院长送去。”
看过董永昌的“字条”,鲁鑫心里中一惊,这是碰到硬茬了。老姨说的原告董平就是个老蔫不假,想不到他身后竟会有高人。
她又将“字条”看一遍,脑海中的细胞开始快速转动起来。这人让自己将“字条”交给院长,院长看后肯定什么都清楚了。但他又说不按这个意思,则要亲自交给院长,这里就暗含玄机了。也许是给自己一个补正机会,也许是含着威胁味道。看来这一定是个心机颇深的老狐狸,他究竟要干什么?
她不露声色的瞄瞄挂相憨厚的董平,脸上露出了迷人的笑:“董大叔,被告已经按照你诉求进行整改了,而且还会赔偿损失,撤诉就相安无事了,你还找人写这种东西,不是多此一举吗?”
“不是找人写的,是我侄子写的。”
鲁鑫眉毛一挑:“是你侄子写的?”
“是啊。”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原来是王市长的秘书,现在是粮油副食品公司的经理。”老人很认真答到,完全是一副实话实说的样子。
鲁鑫眉头一拧,马上又放松了,脸上仍是一副随和的笑容。自己这一脚本以为踢在棉花垛上,想不到里面竟藏了这么一块生铁板。全市也就那么一个姓王的市长,他侄子这块铁板有多硬还用说吗?看来是该退避三舍了。
她眼珠转动两下:“董大叔,你看看,除了让被告重新做防水,赔偿损失。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也提出来,我一并都给你解决。”
“没有别的要求,咱们也不能讹人家。”
“你看看,大叔就是通情达理,我若不是因为工作太忙,早把这个事解决了,也就不会使你麻麻烦烦找东找西了。大叔啊,你侄子对我有点误会,我向他解释一下。他电话号是多少?”
她那两只漆黑绽亮的杏核眼又转动几下,随即拨出了电话:“董经理,你好。我是桃源路法庭的鲁鑫,你让董大叔带给我的便函,已经拜读了。看来你是对我有点误会,我得向你解释一下。”
“那是你的看法,我感觉自己是不会误会别人的。”董永昌声音平静,口气却是咄咄逼人的。
她看一眼身边的董平,嘴角还露出一丝甜甜笑意:“董经理你先别激动,听我给你解释。判决书我早就做出来了,只是因为工作忙,没有及时送达董大叔。董大叔作为原告当事人,非常通情达理,对我的判决非常满意。可以说这个案子已经圆满结束了,你还写那个便函不是节外生枝吗?”
“鲁法官,我再说一遍,如果你能向院长做一下自我批评,避免此类现象再次发生,案子可能就此结束了。如果你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或者可说违法行为,案子不会这么稀里糊涂结束的。”
这一次她笑出了声:“董经理,你不要激动嘛。就凭你给我写的那个便函,还有你认为我有违法行为,我也可以找你的领导,说你凭臆测威胁我、攻击我。但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况且这肯定是个误会,所以我想咱们最好解除误会,不要节外生枝,你看好吗?”
对方显然是略微沉思一下,随即口气又很不客气的说:“如果你认为我威胁你,攻击你,你尽管找我们领导来谈。我不会在意的,但我也有嘴,也是会说话的。”
“董经理,我看你还是有些意气用事。我一直认为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有误会当面说出来最好,你看这样行不行?我现在就与董大叔去你的办公室,当面向你解释好不好?”她的语气是相当诚恳和谦虚的。
“不用,你千万不要来,我马上还要出去办事。”
“那好,等你方便的时候我再去拜访……”
董永昌想,这家伙一定是个难缠角色。说了两次背后说人,不是君子所为,就差说我是小人了。古人说得好,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只要能认识到自己有错,不让老叔吃亏,我才懒得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