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奇,你现在在哪里?我们快到海德公园角落了,往下怎么走?方副省长在你那边吗?”
“在在在。我现在就在方副省长他老人家屁股后面——我说的是在方副省长坐的出租车后面跟着,我已经过了皮克底里十字路口,正向‘猴儿笨’方向前进,不对,拐弯了,提前左拐弯了,妈的这是要去哪儿?老林子你听明白了?”老奇咋咋呼呼的。听得出来,他盯梢很成功,心情舒畅。
“明白明白。老奇,我们马上跟过来。哎,告诉你一声,梁市长现在也在线上,听着我们的通话。”
老奇发愣:“怎么?这个?啊,好,好。梁市长,你好吗?”
梁市长还在云里雾里,很不高兴地说:“好,我很好!很想认识你啊!”
我打岔道:“老奇,梁市长不相信你跟上的是方副省长。”
我改用英语,对前面和司机通话的玻璃窗缝说,“请到前面‘偷个蛤蟆’路口左拐弯,”又改回中文,“哎,我说老奇,你没跟错人吧?方副省长可是考察团副团长啊!他满面红光,身材适中,说话声音洪亮。”
老奇对我的对他不够信任很不满意:“老林子,你在贬低我们无名公司的能力啊。怀疑我跟错人?什么‘满面红光,身材适中,声音洪亮’?这形容,忒大众化了吧?全世界所有的当官的,得有一多半以上是这种形象。我跟你说,方副省长,现在身穿墨绿色休闲服,全考察团就这一件——他老人家走路,右脚内八字,左手摆动向后内收,像绕着他屁股划圈儿,他左眼下有颗痔,再往下走一点,长在女人脸上,就是美人痔——行了,不罗嗦了,要是跟错了,回去军法从事就是,妈的,又拐弯了,又向左了,我看看,这是什么路口——”老奇接着报出了那路口的名字。
我立即通知司机,到那路口左转弯。
梁市长的脸沉下来,不吭不哈地掏上衣口袋。
我冷眼瞄着,心想,老先生掏什么呢?当然不会是小手枪,一般手枪没那么小,也犯不上。这车上又不让吸烟。梁市长不是急糊涂了,要抽霸王烟吧?
绝对出乎我意料,梁市长摸出个双头耳机,递一只耳塞给我。
这样,我和梁市长,一老一少,坐在这全世界独具风格的黑色出租车里,两耳塞了耳塞听筒,各自连接着不同的手机。我们在春夜的凉风中,在伦敦的大道上前进。
梁市长仔细地,狠狠地按了他的手机按钮。
“方书记吗?您现在哪里呢?”
“梁市长啊,我在我们的哈密顿酒店啊。哈哈,你到哪里啦?”
从话语中听来,这是个绝对乐天派的领导人,眼见考察团工作成功,明天就要凯旋飞走,自然高兴。
梁市长面色阴沉地看我,眉头皱紧。
稍一迟疑,下了很大决心似地:“方书记啊,我已经快到咱哈密顿酒店门口了,好了,车子就停在下面了,我要向上走,咱们马上就要见面了——您这么晚了,还关心我,您应该早点休息呀!”
真拿定主意,要编一套,官场上混出来的梁市长还真不是吃素的。连我都吓了一跳,赶紧向车外看看,别真是到了哈密顿酒店外面了。
当然不是,这里离哈密顿酒店至少十公里。而且,越来越远。
老奇在电话里说话,好像在作实况转播:“------方副省长老先生,他下了出租车,手里还拿着电话,好像在和什么人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