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风雷化虎
萧萧秋风，为荒芜的大漠送来了深秋的第一场飞雪。它不仅来得突然，还来得十分仓促。
一片片不完整的雪花伴随着漫天黄沙袭卷而来，完全没有南方飘雪时的素雅与柔美。它们一蓬接一蓬打在斗笠的黑纱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行于这片大漠上的人留不下任何足迹，因为每一个刚刚踩出的脚印都会被一阵阵黄沙和飞雪所掩盖。
墨灵蝶似乎并不急着到达西域。她身边本就带着墨惜玙这样体质本就十分弱的少女，速度自然不能太快。加上大漠上常见的恶劣天气，她们前行的速度更是一慢再慢。
莫无忧本提议让她一个人用真气护着墨灵蝶和墨惜玙前进，这样无疑能节省不少时间。
但墨灵蝶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只回了莫无忧四个字：天地造人。
开始时，莫无忧并没有明白墨灵蝶说的这四字的意思。即便是连续相处了几日，她还是对于这个刚认识不久的“主人”感到有些陌生。她也不好意思再问，而墨灵蝶也没有要同她解释的意思。
茫无涯际的大漠上，再没有第四个人的身影，甚至于连一株植物都难以见到。墨灵蝶和墨惜玙之间的交流很少，就算有也只是短短几句话，最后以莫无忧的沉默而终止。
莫无忧并不是那种喜热闹、耐不住寂寞的人，开始几天她也没觉得什么。但长时间只有呼啸的北风从耳边刮过，她也开始有些难以忍受这枯燥的旅途。
更何况这里还是大漠，可以说是她最不愿待的地方之一。在此处，她能感受到的生命气息十分有限，天地灵气更是异常稀薄。这令她有种即便凤凰琴在眼前也拨不动琴弦的感觉。
到了夜晚，墨灵蝶也没有要停下休息的意思。她的仙迷离中有一种烟，一旦吸入，便能使人几月不需要睡觉。而如此做法更令莫无忧感到不解——既不急着赶路，却又不在夜晚休息，只是保持着这种速度不断地向前走去，仿佛根本就不知要前往何处一样。
这样的煎熬持续了整整一个月，莫无忧终于忍不住再次提出了被墨灵蝶拒绝的事情。
“用心，去感受……”
墨灵蝶又一次给出了一个令人摸不着头脑回答。
感受？感受什么……莫无忧看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大漠。这是一片沙海，被风扬起的黄沙如同奔腾的浪潮，声势极为浩大，似乎随时都会将三人吞没。
莫无忧突然停了下来，用尽了全部的精力去凝视着这幅在来这里之前从未见过的奇景。她感受到有天地灵气涌入自己的体内，即便少到根本补充不了她流失的精力。
墨惜玙注意到莫无忧停了下来，她拉了拉墨灵蝶的衣角，同时还艰难地转身看向莫无忧。
墨灵蝶停了下来，但她并没有转身，只是静静等待着。她的嘴角在不经意间抿出了一个浅笑。
莫无忧也注意到了墨惜玙，在这一个月中，她很少去关注这名同行的九黎少女，而到现在她才后知后觉，对方的状态必然比自己还要差很多。她自以为以墨灵蝶的能力，至少能借助仙迷离帮墨惜玙减少对环境的不适应。毕竟对于一个修为连离尘都还没有到的少女来说，仅仅是日夜不停赶路都已经十分困难。
此时的墨惜玙已经是处于濒临昏迷的状态，若不是凭借着意志力强撑着，恐怕早就已经一头栽倒在沙漠中。很显然墨灵蝶并没有给墨惜玙什么能减缓自身体力与精力消耗的辅助。
想到这里，莫无忧走上前想去拉住墨惜玙，但被墨灵蝶用一个眼神制止了。
她当然也不忍看到自己的妹妹这样痛苦，但为了达到那个目的，她现在不能为墨惜玙提供任何帮助。她甚至还需要主动迈开步子让墨惜玙跟在自己身后继续走下去。
这便是天地造人。莫无忧瞬间明白了墨灵蝶的真正用意。她是想借这片沙漠磨炼自己和墨惜玙，多倍的痛苦，换来的必然是多倍的提升。
仅仅只是一个月的时间，墨惜玙便已经走完了从上境到离尘的一半路程。
这样的修炼一直没有停下，但令墨灵蝶都感到惊讶的是，墨惜玙一连走了两个多月，竟还没有昏迷过去。九黎少女扯着墨灵蝶的衣角的手从抓上就没有松开过，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拖着身体跟上脚步。
少女眼前的所有景象都早已模糊不清，她知道自己不需要辨别方向，但若是闭上眼睛那可能在下一秒便会重重的倒在黄沙中。她已经忘了此行的目的是什么，唯一让她得知自己还没有昏迷的东西，是莲印处不断补充入体的真气。
她似乎距离那个瓶颈愈来愈近……
……
“停下吧……”
墨惜玙分辨不出这句话是由谁说出口的，她只是摇晃着脑袋喃喃道：“没事……惜玙还能坚持下去……”
一缕白烟悄然钻入她的鼻腔，少女浑身一激灵，瞬间摆脱了那副半昏半醒的状态，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的十分虚弱，大漠上的一阵风好像就能把她吹倒。
“你距离离尘只差一步了，突破之前，将身体恢复到最佳状态才是最重要的。等这一觉醒来后，你方能去跨过成为圣徒的最后一道门槛。”
只要是墨灵蝶的话，墨惜玙就根本不会有任何反驳。连续两个月日夜不停的赶路，白天烈日暴晒，夜晚寒风刺骨，黄沙扑面已是十分正常的事情，加上时不时还会有狂风和暴雪，这样恶劣的环境无时无刻不在摧残着少女的意志。
但她终究还是坚持下来了，直到到自己的修为即将到达一莲离尘境。
莫无忧看到少女沉沉睡去的模样陷入了沉默。在后一个月里，她始终留意着墨惜玙的身体与精神状况，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怎会相信一个在一个半月前就该倒下的少女会坚持到现在。
她转向墨灵蝶，像是希望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答案。
墨灵蝶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控制着青烟盘绕在墨惜玙的身旁，替少女挡住了所有的风沙。
墨惜玙能坚持到现在，其实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她。是她在当时给了这名九黎少女活下去的希望，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人生。
只有墨惜玙知道，这一声“姐姐”，在她的心里，究竟是包含了多少种复杂的情绪，又有多么重的分量。
这一觉，她睡得很安稳，因为这里无人打扰，因为她的心中尽是满足。少女的修为在不知不觉中竟真正的达到了小境圆满的状态。
……
梦醒时分，睁眼已是漫天繁星，但星光却熹微。如被蒙上了一层层薄薄的轻纱，在夜空里若隐若现。黄沙流动于晴霄这样的奇景，恐怕也只有在这片大漠才能见到。
“准备好了就开始吧。”
墨灵蝶嘴角轻轻一抿，一缕缕青烟将墨惜玙团团围住，直至看不见一道缝隙。
对于墨惜玙的突破，墨灵蝶其实并不担心，毕竟这两个月里并非只有修为上的提升……她相信自己的这个妹妹已经拥有不输于齐天弈的心智与毅力。
墨惜玙调整着自己的呼吸使其恢复常态。她调动自己体内的真气开始运转，使其向眼角的莲印聚集。这一简单的过程，少女已在心中操演了上百遍。
她必须让每一个过程都做到万无一失。墨灵蝶在这之前曾多次告诉过她，一旦突破的过程出现什么问题，那么拥有仙迷离的墨灵蝶也能迅速从外界加以干涉。至于仙迷离也无法挽回的地方，则还有莫无忧在，论辅助修炼或突破的能力，凤凰琴在其中也绝对算得上是顶级的命灵。
若一名圣徒想要唤醒自己的命灵，那第一步便是需要创造出属于自己的命海。
因为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这一切都需要自行探索。即便是前人再怎么详细的讲述，也都不及亲身经历来的真实。墨惜玙眼角的那一片花瓣已经变得出奇的红，似乎轻轻一挤便能沁出几颗血珠。
剩余的真气开始打通少女体内的筋骨脉络，直到现在为止，她的真气依然是无主的。直到那一片属于她自己的命海开始慢慢出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