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王这时候来挑战,真有些为人不齿,银百花却爽快道:“添一个不是汉子。”说完忽然感到眩晕,低头一看,整个上衣已是一片殷红。
千金王等的便是这句话。江湖上名胜于利,最好的事便是一战成名。银百花已经受伤,这一点不妨碍他是名扬天下的高手,打败了银百花他就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正说着,一个胖大的身子被推上来,邓四爷被捉了。邓四爷没跑多远,逃窜中正踏到一只枪尖上,当场滚倒在地,糊里糊涂就当了俘虏。邓四爷一抬头,只见山洞上面一个瘦小的身影,小姑子。小姑子太过瘦小,手里又没有兵器,很多人看到他,却都将他无视。
邓四爷心里这个恨啊!他别人不恨,就恨小姑子,小姑子不是普通的妨人,是妨死个人!
向举人乐坏了,一把捉住邓四爷的衣领,将他整个身子提了起来,圆睁双目道:“俺死还是你死!”
邓四爷哪里还敢说话?
“给我住手!”千金王怒喝向举人,“在我与银英雄分胜负之前,谁也不得杀人。我死了无话可说,赢了就要带走人,尤其是邓四爷。”
“放屁!”武仲辰大怒。
他的宝贝徒弟都没了性命,当时不是银百花胜了游四海吗?江湖人收个徒弟不易,都比得上亲儿子,何况这个徒弟还是他恩人的儿子,这回去如何交代?
“我答应你。”银百花是标准的武林人,还是个老实人,他只知道以武决生死。
武仲辰一屁股坐到地上,气坏了。
“慢着。”向举人过来,看着昏倒在地的游四海,“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千金王你也说说?”
千金王面色尴尬,说道:“他跟银……银英雄斗输了,你要怎的?”
“他输了你也要带回去?和着你赢了是赢,银英雄赢了就不是个赢?你有能耐怎么不早来决战?”向举人厌恶地看着他,说着声音越大,“不要想着投机取巧,没人是铁打的。就让银英雄歇息片刻,然后再战,还有,你赢了就自己回去,邓四你带不走!”
邓四爷虽然比邓二爷罪小,手里也有百多条人命!向举人跟邓家的矛盾由来已久,邓家都想要他的命了,他凭什么放过邓四爷?再说了,南大爷若是知道了他放过了邓四爷,不劈他一刀,也要跟他断交。
千金王本来不善言辞,这时忽然能说会道:“银英雄,你要出尔反尔?如此有失江湖名声。”
向举人叫来人为银百花再次包扎伤口,送上凉茶和吃食,忽然问道:“俺那个侄儿现在何处?”
银百花看到了向冲受伤,惭愧说道:“令侄受伤……只怕很重,是银某没照顾好他。”
“杀人一万自损三千,够本了。后辈如此,向某引以为傲,银英雄无须自责。”向举人说着,两行眼泪不住地流了下来。
向举人没有儿子,向冲便如同他的儿子。如今他已经人过中年,想要个儿子也难,如何能不流泪?
银百花看他言行举止颇为大气,不由得心生佩服,深施一礼,挺枪站到千金王面前。
“来吧。你赢了,这些官兵家丁你带走,除了邓四爷。”银百花无颜面对向举人,只有战胜千金王将功补过了。
“你不爷们,杀了我吧?”千金王说着,伸脖子过来。
银百花没有办法,来到向举人面前,低头说道:“银某江湖中人,能遭人背弃,不能背弃于人,银某一颗头,赌了这厮性命,望向大哥成全。”
说罢一指邓四。
向举人摇头说道:“银老弟你要知道,放过此人,向某生不如死,你要赌上向某这颗人头?”
此刻他想到了洪一威这些死难的兄弟。邓四爷才是幕后黑手,放过了他,这些人的仇自己便要承担下来,这样一辈子要寝食难安!
银百花正色道:“银某从不来赌,只赌今日一场。”
他很想说一定能赢,终究没说出口。
向举人笑道:“你也忒老实。邓四是我抓来的,绝不能放,他赢了你,我立刻将他杀了,我的头给你,如何?”
说完叫来两个人,刀架在邓四的脖子上。
向举人对着千金王咆哮:“大势已去了你来单挑,聪明死你了!”
“杀!”千金王冲过来,舞动大棍,怒吼中一个“披荆斩棘”,狼牙棍斜劈下来。
银百花迎上,银枪尽力接着,然后一个崩枪将大棍挡开,脚步移动中刺出一枪,千金王大棍着斜向下一击就解了这招,大棍狂舞,逼着银百花硬抗。
他的狼牙棍实重七十五斤,银百花胸口有伤,正是一力降十会的打算。
以武功而论,银百花比千金王胜出一筹,然而当下一个士气正盛,一个三鼓而衰,正是棋逢对手。
银百花以拨,挑,拿,拦先乱千金王的阵脚,伺机而动,而千金王则是挟雷霆之势,力求一逞。二人你来我往,千金王战气极盛,棍势汹涌澎湃,正是一夫舍命万夫难挡,银百花千里迢迢一路赶来,又一个人杀了这里半数的敌军,又受伤不轻,不少招式已经不敢用了,生怕不得效果反被对手得逞,他反被千金王压制着。
仗着枪法功力,银百花游走不定,跟千金王硬耗,只等对方过了这口气,然而千金王近来养精蓄锐,此时舍了命搏杀,又岂能休止?直战到七十回合,银百花汗水淋淋,只有招架之功,少有还手之力,千金王也是久攻不下,招式略略一缓,银百花脱身向一旁一窜,千金王生怕他跑了,纵步追来,银百花却是脚尖点地,反身弹丸般射出,一片枪影之中,千金王真假不辨,哪里敢要枪尖近身?大棒胸前一拦,被枪尖直透眉心!
招式的说法,近身是挡,中途为拦。
这招“回马一枪”,江湖上人人皆知,却人人防不住的回马枪!
千金王倒了,游四海被砍了头,邓四爷做了俘虏,一场大战以正阳观一方获胜而告终。
于今的银百花已经不是先前的银百花,他实至名归,成就了落英梨花神枪的名头,然而他不满意,两场大战只用了一个回马枪,正儿八经的绝技都没能施展。
巷子集是群雄要去的第一站。
这一带景色秀美,如同大山里的小人国,都是一些小山。小山密密地簇拥着,与大山区那种山势起伏,重峦叠嶂的景貌截然不同,仿佛丘陵中的山丘活了,互相攀比着,一股脑儿向上踮起脚尖。山上草木葱郁,远远望去好似重楼群起,下面一条条的山路宛若道道巷子,俨然一座青色的古镇。
其实这就是一座古镇。人们依山建屋,都住在半山腰上,下面的道路天然生成。只是岔路甚多,互相相似,不熟悉的人来了便要晕头转向,找个人家要半天转悠。
巷子集南面的山陡然高大,内中一座颇大的水库,两岸边松柏葱郁,一派山水之色,这里几无风势,不少商贩就在水库边上安家扎营,常年做起了生意。
比起邓二爷的青石堰,巷子集做生意的更多,居民也多,陷阵军在这里也扎了营盘。
一路上黄岳闷闷不乐,张啸天看着问:“二哥这是担心银百花那里?”
黄岳点头,忧心说道:“银百花去还是风险过大,向举人这路人不容有失。尤其他们被盯上了,银百花虽有本事,没有经过大战,想着要他单独历练一次,然而这样便不稳当。”
这是个时机的问题。黄岳又要用兵,又要练兵,本以为是个银百花历练的时机,现在又吃不准了。
几乎每次遇到这种抉择,林峰总跟他意见相左,林峰是常规思路,他则是更进一步,步子大了走得快,也容易扯到蛋。
张啸天道:“事情已定何必多想?便是他那里失利,咱们这趟也能把粮食弄回来。”
正说着前面便有了军队。黄岳当头迎上,左面张啸天,右面霍刚,各带两个功夫好的直接去截后路。
霍刚身高接近八尺,身宽体阔的一条壮汉,虽然在江湖上无名,却是群雄中公认的强手。
“站住!”军士的头领看着便有些不对,手中剑一指张啸天,“你这病夫,给我站住喽!”
黄岳拦住头领,笑道:“军爷,这里甚么情况?”
“奉上峰的军令,陷阵军在此盘查往来人等,看有无贼人混迹其中。”头领看他器宇不凡,不敢对他轻慢,回头示意军士,后面两个军士装模作样地拿出两张画像。
头领上下打量黄岳。此时黄岳已经不是和尚打扮,是文士的穿戴,不过胯下刀鞘着实不小,这让头目感到奇怪。
廖总管已经给军中发了金伯年和黄岳的图影。黄岳身高八尺,罕有的相貌英俊,特征十分明显,头领心里在想:这个人好像是金伯年的副手和尚,只是不是和尚啊。
张啸天递来眼神,要动手,黄岳冲他摇头,问道:“军爷你看,我们人数甚多,你们人数少,这要查到何时?附近可还有官兵?”
头领愕然摇头。这里的军士少么?检查过往行人需要很多人么?
看黄岳一脸关心的样子,头领想他是好心,客气问道:“你是何人?”
黄岳不答反问:“闻说近日你们抓了几个去参加英雄会的朋友,不知是真是假?可知这些人被关押何处?”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把金豆子。
头领又懵了。怎么不是我在问你,反倒是你在问我?只是看到金豆子心里痒痒,心说这是个有钱的主儿,虽然军纪严明,弄点意外之财倒也未尝不可。
“这个……我等是游千户的统领,只管东面,你说的是廖总管那里的事,这可是不知道。”头领说着,伸手去拿金豆,然而黄岳的手里已经没有了金子,而是一口刀。
黄岳一刀断了他的手,叫你贪财!接着大叫道:“动手!”
这时间后面的金伯年等人已经来到近前,一个个憋足了气力,只见血肉横飞,四队陷阵军死了一半,一半丢刀投降,无一人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