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一落,积空堂大门便被推开了,一女子款步踏入,顿时满室生辉。只见她身穿锦衣,头戴宝冠,冠上镶了一颗大明珠,光华四射,纤细的腰肢上,束了一条小青带,但她脸上却罩了寒纱,只露出两弯长眉、一双凤目。
满室英豪为之一震,若非知道鹿骄嵘面貌丑陋,不得已才以寒纱遮面,便以为进来的是个绝世美人了。夏荷衣见了鹿骄嵘,心头一颤,全是害怕,急忙拉了春梨衣,躲到人群后边。
湘水门众人多半愤怒,恨不得生吃了鹿骄嵘,江带鹤、聂凤衣等人却疑惑,鹿骄嵘为何来烟迟林?
虎不休、羊襄等人心头大骇,心道:“这魔女与我们先后进入烟迟林,难道她早就跟在我们身后,我们几人竟浑然未觉。”太白门令狐峥与四小鸽则怒火升腾,被设计陷害的忿恨全涌上心头,四小鸽挺剑欲上前,却被令狐峥拦下。
鹿骄嵘身后跟了倚天教三雁,三人手上都捧着两个精美的盒子。四人大步上前,径直走到朱猊身前,鹿骄嵘躬身行礼,道:“倚天教鹿骄嵘拜见吞金居士朱前辈。”
朱猊哈哈大笑,道:“今日的烟迟林好生热闹啊,各大派掌门、掌山弟子都到齐了,连魔教教主也来了,蓬荜生辉啊。”他虽不管江湖事,但鹿骄嵘魔女的名头倒也是听过的,只是对她的到来却并未动怒。
倒是熊九艳压不住心中怒火,喝问:“魔女,你来干什么?”鹿骄嵘虽带了面纱,但从眉眼舒展间,可见她笑得及其灿烂,她道:“朱夫人,我来送礼啊!”一句“朱夫人”让熊九艳如鲠在喉,虽憋了一肚子火,却悻悻然闭了嘴。
满堂江湖人士都暗暗疑惑,这魔女千里迢迢来到烟迟林,要给谁送礼,揣测半晌,堂中的大半目光都打向了朱猊。马如虎心道:“原来这魔女千里迢迢来到烟迟林,是为了讨好吞金居士,真是好计谋。”
熊九艳暗道:“朱猊若敢受了这魔女的礼,我便掀了他的烟迟林。”朱猊行事怪诞,乖张起来可不管什么血缘亲疏,他若受了鹿骄嵘的礼,也不好说。
熊九言悄悄靠近羊襄、马如虎等人,眼中意思再明显不过,若朱猊见了礼物有所动摇,请求三位掌门务必阻止。虎马羊三位掌门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旁边的贝雪狮亦是如此。
鹿骄嵘目光扫过众人,悠悠然说道:“我来烟迟林是为给太白门令狐小圣送新婚贺礼。”此话一出,积空堂中似有惊雷炸响,满室寂静,众人愕然,一半呆若木鸡,一半目瞪口呆。
鹿骄嵘往旁一站,指挥三雁上前,将手中的六个木盒逐一放在两旁的小桌上,她伸手打开第一个木盒,只见里边摆着一对月光杯,白玉雕琢,晶莹剔透,旁边还有一个白玉酒瓶。
门外站着的各派弟子,大半探头张望,嘘嘘不已,一些弟子叹道:“啊,竟是月光杯,这魔女倒是好大手笔。”
鹿骄嵘道:“葡萄美酒月光杯,洞房合卺醉红颜色。这一对月光杯和葡萄酒先送给小圣,他日待凤姑娘归来,啊,该改口为令狐夫人了,你二人洞房合卺,双双对饮。”这话轻飘飘的如风一般,飘在大堂之中,朱鹮衣心头犹似被万虫噬咬,难受至极。
令狐峥则怒上心头,厉声道:“与我令狐峥有婚约的是湘水门的朱鹮衣姑娘,我与九天宫的凤霜天不过是被你设计陷害的,我不承认那桩婚事,也不收你这乱七八糟的贺礼。”
鹿骄嵘恍若未闻,又掀开第二个盒子,这盒子比旁边的大数倍有余,里头装的是一床大红的芙蓉锦被,说道:“芙蓉帐暖度春宵,芙蓉被里翻红浪,洞房花烛夜,怎少得了一床锦被?这是蜀锦所制,最是舒适不过,贝少侠,你说是不是啊?”
贝雪狮忽然被她一问,大为惊怔,一时不知所措,只道:“与我何干?”鹿骄嵘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又打开第三个盒子,里头是一对白玉枕头,说道:“令狐小圣大婚,倚天教费尽心思找来这些个新婚贺礼,小圣若是不收,我只能借吞金居士的地儿,给你存下来了。”
朱猊面色如常,作壁上观,朱鹮衣却大怒道:“不行!”四小君亦齐声怒道:“妖女放肆,你当烟迟林是什么地方?”鹿骄嵘淡淡扫了他五人一眼,依旧不管不顾,打开第四个盒子,里头是一方美人镜,她道:“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玉枕两个,成双成对,半夜不会凉初透。美人镜一面,晨起,小圣可效仿古时的张敞,为妻画眉,小圣先替尊夫人收下罢!”
邙山虎不休冷笑道:“令狐小圣,这魔女备下的新婚贺礼倒很是周全应景啊!”他言下之意,若非你情我愿,鹿骄嵘怎会如此热情,千里奔赴烟迟林,来送新婚贺礼?马如虎端的一身怒火,问道:“这么好的贺礼,小圣收是不收?恐怕却之不恭罢!”
令狐峥双拳紧握,极力克制心头怒火,暗道:“我若怒极出手,便是中了这魔女奸计,叫江湖看笑话。”他朗声答道:“这魔女送礼,令狐峥一无所知;这些狗屁的新婚贺礼,令狐峥一件不要!”
羊襄道:“芙蓉帐暖,对镜画眉,令狐小圣好福气啊!”此话一出,朱鹮衣一股急火攻入心头,张嘴便喷了一口鲜血,倒在母亲怀里。熊九言急忙抢过来,与熊九艳一起,为她推宫过穴。
湘水门弟子大怒,花鸾衣、江鹅衣指着鹿骄嵘,骂道:“你送礼不送上太白门,送来烟迟林干什么?”鹿骄嵘当着天下英雄的面,给令狐峥送新婚贺礼,打的不止是太白门的脸面,更打了湘水门的脸,真可谓是一个巴掌拍出了两个声响。
熊九艳大怒,骂向朱猊,道:“朱猊,你还不赶她出去。”四小君早已怒海翻腾,但朱猊尚未点头发话,他四人并不敢轻举妄动。朱猊道:“不急,我倒想看看,她还有什么花样!”
鹿骄嵘道:“小女子不才,只备了六份礼物,若太白门嫌少,改日我再奉上。”她伸手要去掀第五个盒子,一把长剑忽然探了出来,跟着是一声怒吼:“魔女,谁要你的破铜烂铁,我统统砸烂,扔入青弋江中。”
那长剑挥舞,刷刷横扫,迫得鹿骄嵘收手后退,身旁又探出三把长剑,梅兰菊三鸽身子一闪,落到竹鸽身旁,仗剑对敌。
四小鸽忍无可忍,怒极出手,江带鹤、林带猿大喊一声:“好!”令狐峥也歇了阻止他们的念头,若四小鸽敌不过,他再出手,绝不叫爱徒吃亏受伤。
鹿骄嵘摘下腰间的青龙任月鞭,道:“徒儿打烂师父的新婚贺礼,大逆不道。”梅鸽道:“我师父不屑于你这些欲加之罪的礼物。”
四小鸽挥剑劈向桌上的礼盒,身旁的三雁当即亮出弯刀。金徽雁手握金络弯刀,左刀拦下梅鸽的长剑,右刀削其丹田,梅鸽急忙向旁退让。
赤水雁手持两把青眉弯刀,拦住了兰鸽的“飞鸽传很”一招,两刀反转,将人逼退两步;闰师雁飞身翻转,两把白月弯刀来回扫落,刀刀落在竹鸽剑上,迫得他连连后退。
菊鸽长剑正要劈下,身后却探出一条青鞭,如青龙出洞,卷了他的宝剑,反手一转,连人带剑甩了出去。鹿骄嵘欺身上前,左掌往第五个盒子上一拍,打开盒子,原来里头是一对羊脂白玉扣,她道:“一对夫妻玉扣,恭祝令狐小圣与凤姑娘夫妻同心,相扣到老。”
四小鸽怒极,挥剑扫来,誓要削了那盒子里的贺礼;三雁手持弯刀,横在盒子之前,拦住四人。大堂之上,长剑挥扫,弯刀拦截,刀剑相撞,叮叮作响;各派掌门及弟子纷纷退让,琴螭忿然道:“师父,大堂之上,岂容旁人放肆?”
朱猊面色淡然,端坐在首座上,道:“无伤大雅。”棋貅道:“倚天三雁不容小觑,四位小鸽若是不敌,我们可要出手襄助。”
朱猊道:“随你们心愿。”琴书画三位小君纷纷偏头,目光便打向棋貅小君,棋貅摊开手掌,原来他掌中已捏了数颗棋子。
四小鸽被三雁阻拦,即便侥幸靠近锦盒,也被鹿骄嵘青鞭挟制,满堂英豪,竟无一人出手相助。鹿骄嵘打开第六个盒子,取出一个白玉凤首香炉,往众位英雄眼前一晃,道:“夫妻夜话,宜有瑞脑消金兽。尊夫人姓凤,我便命人打造了这个凤首香炉,闺阁之内,想必令狐夫人一定喜欢。”
六份新婚贺礼尽数摆在台面上,湘水门熊氏兄妹脸上青红交替,六带十八衣愤愤不已。令狐峥道:“魔女,你再不收回这狗屁贺礼,休怪令狐峥不客气了。”
鹿骄嵘问道:“令狐小圣要在吞金居士的地盘上动手伤人么?”令狐峥一怔,忽觉失礼;四小鸽怒极之下却不管不顾,天鸽剑法依次使出,愈使愈狠,刀剑之声铿锵然响彻大堂。
三雁黑衣紫衫,身法矫健,刀法凌厉,与四小鸽拼斗之间,真如黑雁斗白鸽,叫满堂英豪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却暗暗喝彩。
书狴小君悄悄踢了棋貅一脚,棋貅笼在袖中的右手轻轻一甩,扔出一颗黑子,不偏不斜打在闰师雁的手肘上。闰师雁手臂忽然吃疼,手中的白月弯刀顿失威力,被竹鸽失一招“黄鸽寄书”,长剑一削,便向旁飞了出去,打向湘水门的十八衣。
花鸾衣、江鹅衣、沈鹂衣身手矫捷,见了弯刀,身子一闪,避了过去,那弯刀便径直往前飞去,打向夏荷衣。
“荷衣快躲开!”谷带蜓、秋藕衣大惊之下,齐齐出声。夏荷衣武功平平,见了来势凌厉的弯刀,吓得面色煞白,腿脚不听使唤,哪里还能躲。
鹿骄嵘一听到“夏荷衣”的名字,身子微微一颤,当即甩出手中的青龙任月鞭,她手腕用力一抖,青鞭陡然变长,再出“探穴式”一招,鞭去如青龙探海,出的是雷霆之势。
只见青光闪耀,跟着便是叮的一声,弯刀被打落在地。夏荷衣面白如纸,已无半点血色,两股战战不能行。秦凰衣伸手一探,将她拉到身旁,安慰道:“别怕。”
忽有此变,夺了众位英雄的注意,三雁与四小鸽也收手罢斗。鹿骄嵘收回青鞭,缓缓走向夏荷衣,说道:“原来荷衣妹妹也在啊,你怎站在后头?人多,我竟没瞧见你。多日不见,妹妹愈发标致水灵了。”
鹿骄嵘对夏荷衣的态度极为亲近,满堂英豪初次见到,皆是震惊,又满腹疑惑。夏荷衣缩在凤衣、凰衣身后,身旁又有春梨衣陪伴,心中依旧害怕,轻声嗔道:“梨衣,你这张乌鸦嘴,为什么偏偏要说她会来。”
春梨衣往自己小嘴上拍了一掌,道:“我只随口一说,我怎知这魔女竟真的来了。”鹿骄嵘款步上前,一步一威严,十八衣心中皆是惧怕。江带鹤带了林带猿、陆带驹大步上前,仗剑拦在十八衣身前,道:“留步。”
鹿骄嵘转身吩咐三雁,道:“将那月光杯取来。”金徽雁将月光杯送到鹿骄嵘面前,满堂英豪又是疑窦丛生,不知这魔女欲意何为?
只见鹿骄嵘接过月光杯,又从宝冠上摘下两颗龙眼般大的珍珠,叮叮两声,一杯装一颗,说道:“荷衣妹妹人比花娇,我见犹怜,怎忍伤害?”她越过江带鹤三人,来到夏荷衣面前,送上月光杯及明珠,说道:“是我手下鲁莽,让妹妹受惊了,这一对月光杯和两颗珍珠给妹妹赔罪,压压惊。”
话如惊雷,满室震惊,群豪此刻的惊诧更比方才更厉害了几倍,连朱猊都心生疑惑,又十分好奇,鹿骄嵘明明是给令狐峥送新婚贺礼的,怎一转眼就轻易地取走一份,另送旁人?不起眼的湘水门弟子夏荷衣究竟有什么厉害之处,能叫倚天魔女鹿南风待之如此特别,竟摘了宝冠上的明珠以送之?
夏荷衣满心惊惶,连双手都在颤抖,她道:“我……我不要。”熊九艳堵着一口气,朗声道:“荷衣,怕什么,这魔女敢送,你就敢收。”
夏荷衣不明白师叔是何意,又听得鹿骄嵘道:“伸手出来。”她声音虽轻柔,却透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荷衣心尖一颤,竟乖乖伸出了双手。
鹿骄嵘十分满意,将月光杯及明珠放到她手心上,道:“你若不喜欢,送人或丢了,都随你处置。”夏荷衣惶恐,心中暗暗叫苦:“死了死了,我竟收了这魔女的礼物,不知师父会不会罚我。”
她才要送还回去,鹿骄嵘却转身走向大堂中央,门外忽然卷来一股疾风,一道极强的掌力打向鹿骄嵘,跟着是一女子的声音,“鹿南风,你将我女儿藏到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