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湿气重,不利于叔徜养伤,祝筠不得不快船至江北,在江北小住几日等孙平的安排。虽然叔徜说大家主不是口蜜腹剑、笑里藏刀之人,但祝筠还是不放心,命人将船上的旗帜都撤了。船至江北,又派人联系上竹息酒坊的掌柜,一行人坐着普通的马车低调的在酒坊后院住下。
祝筠刚安顿好,就有不速之客提着笼子遛着鸟,大摇大摆的进来了,“听说阿筠回来了,特来给你接风洗尘。”
祝筠自觉已经很谨慎了,真心不懂这李骥是追着哪股风过来的,祝筠嫌弃地看着李骥,他果然又圆润了几分。“李老板上次献殷勤是有求于我,现在你住着孙平的沧海山庄,又在江北东山再起,理论上可以鸟尽弓藏,这会儿还想着我,又是安的什么心。”祝筠没好气道。
“偏见,你对我有偏见。”李骥食指指点着,眼睛不时环顾院中房屋,然后凑近祝筠低声道,“跟你讲,你越是不声不响地来,在那群人眼里越是鬼鬼祟祟。还用马车藏人,以为谁看不来,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祝筠皱着眉头看向李骥,难道自己小停江北是自投罗网?
“你不该带她回来,这里不安全。你的船应该直接回上京。”李骥继续悄声道。
“我要等人,他又伤得重……”祝筠琢磨不透李骥是如何知晓叔徜之事,难道王姬会发榜天下自己废了一位少君。
“什么!她又受伤了!”李骥激动地打断祝筠的话,“孙平那个滚蛋,明明答应我会照顾好玉姑娘,怎么就又重伤了,快带我去看看!”
祝筠倚着门框懒得动弹了,早该想到他是提着鸟来哄骗玉姐芳心。
“她是不是就住你身后的屋子,你起开!”李骥推搡着,笼子里的玄凤扑棱着张了嘴,“山崩地裂,山崩地裂……”
“玉姐还在幽州。”祝筠十分后悔自己为何要搭理眼前这个纨绔。长途跋涉十分困顿,祝筠转身就要关门。
“休想骗我。那你马车里藏着何人。”李骥踮起脚往祝筠身后的屋子扫视一周,确认屋内无人。目光转向临屋,屋前台阶似有水迹,当即冲过去,推门而入。
“你做什么!”祝筠追上前,拉住李骥的领子。
李骥被衣服勒住脖子,倒是手里的玄凤先开口问安,“仙女安,仙女安。”
“长安,出了什么事!”屋中人惊坐起来。
“一个赖皮,我赶他走,你安心歇着。”祝筠挡住李骥视线,将他逼至屋外。
“他他他……他不是沈少君么……你你你,你拐了王姬的人!”李骥拉长了下巴。
“山崩地裂,山崩地裂……”玄凤十分附和地喊起来。
“闭嘴!”祝筠喝住李骥,又一个眼神转向鹦鹉,“你也住嘴。”大概是被吓着了,鹦鹉顿时安静了。
“你摊上事了,大事!你敢抢王姬的人,我的天,我以前咋没发现你胆大包天。”李骥龇牙咧嘴道。
“你话说出口前能不能先过一遍脑子。我劫了王姬的人,我能活着离开幽州?”祝筠翻了个白眼。
“哦,”李骥合上下巴,“那是怎么回事?”
“我凭什么跟你解释。”祝筠不忿,拉紧门,头一扬就回屋了。
李骥站在后院逗了逗鸟,觉得自讨无趣,正要起身离开,余光见祝筠忽然又出来了。
“哟,想和小爷分享你的见闻啦,爷还不乐意听呢。”李骥头也不回道。
“我在幽州看见李祭酒了。”祝筠低声道。他一见到李骥这件事就蹦到了嘴边上,但被李骥咋呼忘了,回屋犹豫片刻,还是转头开了门。
“嘿,当小爷我没听过鬼故事呢,你编个像样的也好。”李骥扭头。
“我是说真的。”祝筠道。
李骥见祝筠的神情一本正经,顿时感到事情不妙,不再是贵公子的嬉皮笑脸。
“我虽然不知道他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逃生,但确实是他无疑。他为了得到神谕,绑架了大家主。”祝筠道。
李骥内心浪潮翻涌,“他……成功了吗?”
祝筠摇摇头,“他败了。”
“哦。”李骥塌了背,低下头。
“但他逃了。”祝筠又道。
“是么……逃了就好……”李骥扶着鸟笼,忽然疲惫不堪。
“大家主正在通缉他。”祝筠道。
院子里良久的沉寂。
“其实,他最后拿我的命换生路时,没把我当儿子。”李骥苦笑。
“将军说你的白玉京得陛下授意。你现在还愿意为朝廷效力吗?”祝筠道。
“我爹投河前让我不要再给魏帝卖命,呵,我就是想也得陛下看得起我。别太把自己当回事,白玉京离了我照样生意兴隆。”李骥感慨。
祝筠也跟着叹了口气,李骥这人脸皮厚且不在乎,是真的惹人厌,可经历过家族的大起大落,祝筠又不免同情他,“我过两天就回上京了,你客居异乡,保重吧。”
李骥扶着树,缓缓离开,“君心父心子心,从君兮,君有何恩,随父兮,父不在乎。父为天下敌,子奈若何?”
须臾三日,孙平遣人相邀海上见。船上的食物随时备的充足,祝筠收到消息就命人启程了。想着能将玉姐安然无恙带回魏国,祝筠不胜欣喜。
伙计正拉动锁链,收回踏板,忽有背着包袱的锦衣男子遥遥招呼“且慢”,然后毫不见外的踩着踏板上了船。
祝筠听闻甲板起了争执,撩开帘子,正见不速之客亲昵的扑过来。
“我就说我是你们管家的老相识,你们还不信。”锦衣男子甩开伙计的拉扯。
“李老板!”祝筠头大。
“幽州下发的通缉令到了。我是我爹的儿子,魏帝能留我一命,王姬却难说不迁怒于我。王姬行事滴水不漏,我在她的地盘上不会好过。我思前想后,回家避避风头最好。”
祝筠目瞪口呆。李老板那日明明还为父亲选的路扼腕,没料一纸通缉令就让他坚定了明哲保身的立场。
“你不是有船,为什么不自己回去。”祝筠问。
“你也知道我在魏国的处境,虎落平阳啊。为了不被恶犬欺负,我得抱紧高照的大腿,你作为他的狗腿子,啊呸,我是说管家,就勉为其难捎我一程呗。”李骥眨眨眼,“上苍会因你的善行赐福高照,保佑他大获全胜。”
祝筠攥紧了拳头,然后生生咽下了这口气。只因李骥最后一句话,太有杀伤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