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沈疼。
之所以取这样一个名字,全怪我妈。在生我之前,我妈已给我生了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当然,她们生孩子,其实也不是给我生的,就是一时兴起,就给生出来了,就像我一样,也没经过我同意,很偶然地,就给造出来了。
你说这么随意的事,是对他们俩人而言,可对于我就不一样了,那得修几千年的因缘,又击败几亿个竞争者才得来这次投胎的机会啊,理当珍惜啊。
闲言少叙,话说当我在娘胎里还只是一团未成形的碳水化合物的时候,我老娘就说了,这个娃,等生下来,甭管是男是女,名字一定要由她取。
也是,前五个孩子,老大老二都是男丁,出生时我爷爷还在世,乐得合不拢嘴,当即欣然挥毫泼墨:沈伏波、沈骠骑!
这是对孙子寄予厚望啊,精忠报国,希望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材,这名字又高雅又大气,充满爷爷的慈爱之情。
及至老三降世,那时我爷爷已做古,我爹没啥文化,再者稀罕儿子也稀罕够了,就随意地取了个“沈宝金”的名字,这名字俗啊,可那时候我爹正逢炒股失败,拉了一屁股的债,走路低头都盼着捡个金元宝,取这样一个名字实在不足为怪。
后来,生我三哥的第二年,老四,也就是我大姐,前后脚地来到世间,我爹骤得个宝贝闺女,也蛮乐呵了一阵,斟酌再三,对自己的文化颇不自信,买了一盒哈德门烟,请村里的退休冯老师翻了一本字典,一本古文观止,方选端正了一个字:芷。
芷者,香草,多年生草本植物,根可入药。
范仲淹《岳阳楼记》诗云: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又是香草,又富诗情画意,一个女娃儿取这样一个名字,再适合不过了,大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取的名字必是上乘的。
老爹屁颠屁颠地回来,在给大姐落户口的时候,郑重其事地填上了这两个字:沈芷。
不过,大姐长大后,及至上学读书识字,对这个名字却不满意了。
因为芷同痔字谐音,同学们背后都叫她沈痔,大姐脸上挂不住了,找老爹闹了好几次,要改名字。老爹整日忙生活,拉拔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忙得脚丫子朝天,哪有心情理会这个,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及至老五,也就是我二姐到人间报到,老爹早没了心绪劲儿,随意地取了个名字:沈红花!
一来,老爹水平太不咋地,都是一色相貌堂堂水润滋灵的闺女小子,却取了这样煞风景的名字,太败兴,好譬出厂挺拉风一辆汽车,却挂了个猪鼻子商标。!
二来,老妈十月怀胎,养育一个娃儿不容易,何况是连生了五个,却没有一个挂上自己设计的商标,内心总有些遗憾,兴好我来了,这个遗憾一定要补上。
在我尚在酝酿中的时候,老妈就有言在先,这老六的名字一定要由她取。
这又不是房产证上填谁名字这样牵涉核心利益的大事,再者老爹乐得不用自己伤脑筋,一口应允。
到了生我这天,老妈原以为轻车熟路,瓜熟蒂落,轻而易举的事,没想到难产,疼得死去活来。
好不容易把我生下来了,她整个人都不太清醒,昏昏沉沉的。
那时候政策也变了,孩子刚出生,医院就要给开上出生证明,方便去派出所落户口。
我爸抱着我,可劲地冲着我妈喊:“娟啊,给娃儿取个什么名字啊?想好了吗?”
老妈正糊涂呢,一个劲地直哼哼:“疼,疼啊…真疼…”
老爸更糊涂,“疼啊?沈疼?知道你疼孩子,这个名字好,就叫沈疼吧。”
就这样,我在户口本上就落上了沈疼这个名字。
在老妈恢复后,老爹少不了挨了几鞋把子。不过,这名字叫顺了,再改口有点别扭,就这样叫下来了。
话说,像我们这样一个大家庭,上下七八口子人,老爹下岗好几年,下过海经过商炒过股,赔多赚少,也没整出什么玩景来,老妈在菜市场卖菜,挣个仨瓜俩枣的,这日子颇为艰难。
好在,不管家境多困难,爹妈都节衣缩食供我们读书,我们兄妹五个都读完了大学。
但再话说,这时代已是2080年,没读过大学的才是凤毛麟角,这点学历实在微不足道。
大学毕业后,我一时也没找上什么工作,整日在街头厮混。
跟我一个里弄的杨志和我是死党,我们从小学到高中都是同学,而且他就是那些从没上过大学的凤毛麟角中的其中一员,因为在高二就因为打架斗殴被劝退了。
这厮有个外号,叫青面兽。
你没猜错,就是水浒里面那个青面兽。这厮因为和杨志同名,又好勇斗狠,干脆在左脸颊上绣了一个铁青色的兽头,这青面兽的外号也就传开了。
这天,我一个人呆在家里百无聊赖,听了一会拖拉机乐队的DJ,鼻间隐隐闻到丝丝炸鸡的香气。
楼下新开张一家炸鸡店,这时不时地就弄这香味来撩拨我。更可气的是,这炸鸡店老板是个跟我年龄差不多大的美少女,那生得水灵,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秀色可餐。人美鸡香,自打她这家店开张,我这每日里就坐卧不宁,抓耳挠腮,心里像有一万个虫子挠痒痒似的。
客官,这时候您大约就要问了,想吃炸鸡就买去呗,一只鸡在二三十年代就算工薪阶层也不过是一两个小时的薪水,这有何难!何况社会已进步到了二十一世纪八十年代,应该更加发达更加富裕才对。
是发达进步是富裕啊,可您有所不知啊,2080年代的地球人全没二三十年代人想的那么美好,世界各大国军备竞赛愈演愈烈,国家大部分财富都用来制造储备武器,就怕一不小心世界大战再打起来,一个闪失就会被别国灭了。另外,随着资源枯竭,整个星球生态环境越来越恶劣,这环保查得越来越厉害,养殖业受到巨大冲击,禽畜出栏量一年比一年低,这炸鸡自然也就越来越贵,直到贵得离谱,寻常人譬如我,常常是望鸡兴叹啊。
再说这炸鸡西施,每天都有个小白脸上下班接送,显然早已名花有主。天天在人眼前晃,思之不得,这不胳应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