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梦到一人,一下子惊醒。
徐忆君也醒了,忙道:“青荷,你怎么了?”
梦中的那抹笑容在顾青荷脑中越来越清晰,她顿时一身冷汗,怔怔地望着徐忆君。
徐忆君见她瞪大了眼睛,失魂落魄,额头上冷汗涔涔,抖如筛糠,双手冷如冰,心中大惊,问道:“青荷,你怎么啦?是不是做恶梦了?”
顾青荷望着徐忆君,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脸色苍白。
徐忆君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不怕,我在这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顾青荷才渐渐恢复平静,慢慢说道:“我做了一个梦。”
徐忆君道:“我知道,你慢慢说。”
顾青荷坐起来,说道:“梦中许多人和事都出现在我脑海中,有元修明。想到他,我便又想到了安阳,不知为何我总是觉得那幅画中人有几分像安阳。可当我梦到安阳时,便知道那不可能是安阳。她们虽有几分相似,却绝对不是她。
“那画中之人,鲜艳明丽像安阳,可妩媚风流却是安阳所不及的,更何况我们第一次见到那幅画时是六七年前,那时安阳年纪尚幼。”
她看着徐忆君,似是有极难开口之事,她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我又梦到了朵恪,还梦到了溪云山庄,梦里出现了一个人,”
她说着说着浑身又开始颤抖起来,良久才道:“我婶娘,她的容貌在我脑海中忽地清晰起来,竟与那画像六分相似,可我仍不相信那人是她,我印象中的婶娘端庄娴淑,朴素无华,绝不是她。直到方才在梦中,她忽地掩嘴一笑,风华绝代,妩媚多情,竟与那画像之人八分相似。我忽然想到如若她换上画中之人的发髻服饰,忆君哥哥,那,那便是十分相似了。”
说着说着,她又流下泪来,“难怪我觉得那幅画中的女子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忆君哥哥,她,她很有可能是我的婶娘。”说罢顾青荷已泪如雨下。
徐忆君浑身一震,又见她哭的凄怨哀伤,心头一痛,说道:“青荷,这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与她多年未见,记忆未必是真的。”
“不,就是她,就是她,就是她……”顾青荷忽地“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下扑进徐忆君怀中。
徐忆君道:“你别伤心,就算那画中之人是她,那也不一定是王后娘娘啊?”
顾青荷止住了哭声,抬头看着他,说道:“你也认为,她就是王后娘娘?”
徐忆君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说道:“青荷,你不要多想,南姜的王后娘娘何等尊贵,怎么会是大昌人,而且还是一个普通妇人?”
“我不知道。我就是这种感觉。你没见过她,虽然我从小便不敢直视她,可她真的很漂亮。现在想来,恐怕连安阳都有些不及。况且大昌人为何不能做王后?安阳嫁给博格,如果博格登上王位,她也是王后呀。”
徐忆君顿时哑口无言。
顾青荷苦笑一声,“如果不是同一个人,她的画像又怎么会同时出现在溪云山庄和紫宸苑?”
徐忆君见她神色凄苦,说道:“好,明日我便和你一起回花落城,咱们去看个究竟。好不好?”顾青荷点点头。
徐忆君见她神色渐渐恢复平静,说道:“看样子现在天色尚早,你再睡一会儿,我们要养精蓄锐。”
顾青荷这才想起徐忆君连日奔波,而且身上有伤,说道:“忆君哥哥,你先睡一会儿。”
徐忆君道:“我没事,我方才休息了许久,身上之伤无大碍。你不用担心我,你快睡吧。”
顾青荷知道他定是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便靠在一旁的石头之上,闭上眼睛,可思绪却纷繁杂乱,怎么也睡不着。
徐忆君听她呼吸紊乱,知她定是又在想这些事情,便掏出血灵丹,说道:“青荷,这个血灵丹,可镇定心神,你现在思潮起伏不定,又郁结难解,极易损伤心脉,快服下一颗,好好休息一下。明日我们可能还有许多事要应对。”
顾青荷睁开眼睛,见到那颗红色的丸子,知那是他师傅为了抑制他体内的暗影浮香而留给他的,而且只剩下一颗 了,说道:“我没事。在没有找到药机老人解你的毒之前,这些药可能会救你的命。我不要。”
徐忆君却笑道:“你看我现在有发作难受吗?”他望着不远处,又道,“青荷,这几日我想通了。谁说喜欢一个人就一定要得到。真正喜欢一个人也许就是将他装在心里,只要他好便好。对我来说,只要我能这样守护着你,我便别无它求。这几日我真开心,就像回到儿时一般。青荷,日后我不会再求死求活了,因为我知道如果我死了,你定会十分伤心,这是我万万不愿意看到的。”
顾青荷突然听他说这些,看着他,喃喃道:“忆君哥哥……”
徐忆君继续道:“青荷,那你要答应我,你也要好好活着,如果你死了,便是我死了,听明白了吗?”
她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咬着唇,将头埋在手臂中, 任由眼泪滑落下来。
徐忆君笑道:“又哭了?我曾发过誓一辈子都不要你掉眼泪,我真是没用。”
顾青荷抬起头来,说道:“没有,我不哭。忆君哥哥,谢谢你对我这么好。你,你真傻。”
“我不傻,我知道我在做什么,更何况,我知道你待我的心。一生能得一知己如此,人生何求?”
“你说什么?知已?”
“是啊。这不是你心中所想吗?”
顾青荷久久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多谢。”
徐忆君道:“好,现在话已说开,你把这个吃下吧。我们都要好好休息。”
顾青荷却摇摇头,说道:“如果你死了,你觉得我能活得好吗?你我相识之初,便相依为命,你是我这世上最亲的人。”
她平复了一下心绪,又道:“我不再胡思乱想就是了。忆君哥哥,想必你已知道我来自生幽泉了吧?”
徐忆君不料她主动说这个,愣了一愣,只听她继续道:“在生幽泉中有一石室,只要进入那里,便五感顿失,在那里,时间都变得没有意义了。我就是在那里度过六年时光。刚开始我也整日胡思乱想,溪云山庄所有人和事,光华寺,你,徐爷爷和船公爷爷,无时无刻不在我脑中出现。还有随时可能会发生的死亡威胁,我感觉自己快疯了。”
徐忆君轻轻握着她的手,她脸色如常,手却轻轻颤抖。
顾青荷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我很快就调整了过来。我学会了让自己静下心来。原来让自己静心的秘诀并不是‘静’字,而是‘慢’字。我尝试着将所思所想一点一点放慢,很快,我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我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就这样,石室不再让我害怕。更令人惊喜的是当我再回忆以往,也没有那么多的恐惧,反正看到了许多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漆黑一片,没有任何声音的石室成了我最安全的归宿。在那里没有危险,只有我自己,我可以变得很慢,慢慢呼吸,慢慢思考,慢慢感受真气和血液在周身的流动,就像现在这样。”
说着她盘腿而坐,仿佛进入了生幽泉的石室一般,四周一片空静,脑中的混沌渐渐消散,一片清明。
她再睁开眼时,隐约听到几声鸟鸣。徐忆君已睡着了。
她望着徐忆君熟睡的脸,心中安慰,心想:“许久没有看到他睡得如此安祥了。”
顾青荷轻轻起来,默默地坐在他身旁。
她心想:“当初溪云山庄之事很显然便是顾德与衡王串通在一起。不管怎么样,顾伯伯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他,看来一定要找到顾德和王后娘娘。”
她心中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婶娘,那朵恪就是顾影白了。”想到顾影白,她心中升起一丝安慰,可一想到婶娘,她又不知为何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来。
她看着徐忆君,暗想:“这整件事与他无关,他已身受重伤,此行凶险万分,我怎么能再连累他。他身上有另一块吊坠,这是别人不知道的,只要他安全,便可继续守护溪云山庄之秘。”
于是她决定单独前去找顾德等人。
可徐忆君之言仍在耳边:“我只要这样守护着你,我别无他求。”
顾青荷轻声道:“对不起,忆君哥哥,我又要抛下你。我不用你守护,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
她想留给他一个东西做为纪念,却发现自己并没有什么值得纪念的东西。她忽然想起徐忆君曾赠予过自己一根红玉簪子,簪子上有一朵精致的荷花。
她从怀中拿出来,将它轻轻地放在徐忆君手中,想到这些年他对自己不离不弃,而他身上的暗影浮香之毒仍未解,一颗眼泪从顾青荷眼中滚落下来。
她忽然又不放心将他一人留在这里,但又想那些人要找的是自己,只要自己将他们引开便可。
想到这里,她终于站起身来,朝洞口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