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森潼睁开眼，回到这个布满阴云的会厅。
紫娃瘫坐在地上，眼中戾气尽退，也不再具有生机。
犹如一只坏掉的洋娃娃，孤独又凄凉。
“森潼，你没事吧？”对西原来说，最重要的是森潼的状况，而非他想要找寻的真相。
听到她的担忧，森潼很快给出无恙的回复。
“都查清楚了。”
他说着，朝紫娃走去。
“都查清楚了……”
会厅的门在这时被从外面打开。
气氛短暂的寂静过后，迎来极其激烈的欢呼。
这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发展。
他们都以为这扇门一定要等到把紫娃解决掉才会打开，便纷纷拔腿朝外面的世界奔逃而去。
“森潼，西原，你们没事吧？”
王正梁满脸担心，笔直朝舞台上的两人跑过去。
他的身后跟着宁襄，穿着神卫局制服的超专队以及当地的几名警察。宁襄负责协助警察疏散人群和救治伤员，超专队则在发现紫娃后立即对其展开了包围圈，意图迅速控制住危险因素。
“等等。”森潼抬手出声。“你们能先离开吗？”
所指目标，为超专队。
“森潼，你还没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吗？这可不是儿戏了。”没等超专队的队长讲话，王正梁就先拦在森潼面前，十分严厉地对他说。接着又将他拉到一边，“接下来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先跟我回局里吧。”
“不行。”森潼断然摇头。“她会变成今天这样是有原因的，我刚刚才查明真相。请让我再跟她对话吧。”
“这可是极危分子，你确定能语言感化吗？”
“我会尽力，请给我机会。”
“嗯……好吧。”
按照流程，王正梁怎样都不该同意森潼的请求，但看见森潼真挚的眼神后又动摇了。面对邪恶的超能力者，若能兵不血刃地收服，对神卫局来说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他朝超专队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后一些距离，用以给到森潼足够谈话的私密空间。
“森潼……”
“放心，我不会有事。”
在西原的手上用力握了握，森潼终于重新来到紫娃身边。
“……”
话虽然说得很有信心，这会儿却又不知道怎么办了。
森潼在紫娃面前蹲下，看着她毫无神采的眼睛，脑海中再度浮现那些过往的苦痛。
“你不用想着感化我。”
“……”
似已察觉出森潼的来意，紫娃率先开口。
“都结束了。对我，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依旧是毫无生气的双瞳，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虽说是肩负着感化的任务，可现在看来已经不需要多说什么。解开封闭记忆的紫娃，又变回那名一直被妹妹们所依靠和信赖的大姐姐了。她不会再作恶，却也失掉求生的意志。
“那些事，不全是你的错……”以往都是思绪清晰的大脑，这会儿就像接近宕机般愚钝。森潼真想骂自己一句，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对话时间，开口却是这种并无可取价值的废话。
“薇尔娜对我有实时监视。”紫娃没有搭理他，而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既然是这个结果，她就应该在逃跑的路上了，赶紧让人去抓吧。这是我跟她的通讯器。”
“谢谢……”
“不用对我这种人道谢，虽然是第一次听你说。”
“紫娃……你愿意接受改造，从此为神卫局效力吗？”
生硬无比的言辞，根本就变成说客了。
森潼突然想狠狠地给自己来一拳，他真是蠢到家了。
“我刚刚说过，对我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换做以前，受到森潼的邀约就是紫娃最开心的事。她不由得在心底自嘲起来，表情更加万念俱灰。
即便是受人蒙蔽，她这双手也沾染了无数鲜血。
父母是假的，温暖是假的，长久以来的生存意义也是假的。
唯有妹妹们是真实的。
可小莎与小诺已经不在了。
想要复仇的对象也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存活的理由。
“你需要我吗？”
她抬起头，看向有些不知所措的森潼。
紫色的眼瞳里稍微浮现出一丝亮光。
“我……”
她在找寻活下去的理由，森潼明白，但无法给出答复。
无需多时，片刻的犹疑都能代表答案。
紫娃低下头，神色比刚刚还要孤寂。
“我需要你。”
森潼正想放弃对话，西原的声音却从身边穿过。
她蹲到森潼刚刚起身的位置，坚定地看着紫娃说：“我需要你。未来的世界也需要你，所以不可以放弃自己，好吗？”
“你……”
有过先前那些事作为铺垫，西原的话语似乎更加具备力量。
紫娃一时倍感错愕，完全无法理解这种行为。
这个自己一直以来都想杀死的对象，为什么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跟她说这些——
明白了，也是作为说客而来的吧。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也不需要回应了。
“紫娃，你看着我。”
被少女强行摆正的视线里，倒映出愈发坚决的眼神。
“你想去哪都可以，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
“……”
“你是有苦衷的，对吗？”西原怜惜地摸着她的脸。“但不论如何，你都不能逃避。所以，不可以放弃自己。”
“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
西原越是温柔，紫娃就越是嗤之以鼻，与之而来的还有一股难以言明的难受。她也不清楚这些情绪同时产生的理由，便只想顺着感觉走了。
“我不知道，但那些不重要了。”
“我当然不会去记这种无聊的事，但偶然在沙碧耶的办公室看到过记录……嗯，好像是3200多个人吧。各国各地的都有。”即便是如此恐怖的数据，从紫娃嘴里说出来却显得云淡风轻，好像杀人对她而言和聊家常毫无区别。
“我知道，你有苦衷。”
“但我还是杀了，这才是最重要的。”紫娃嗤笑着说，却控制不住那股难受的情绪浮现于眼中。“而且我刚刚才毁掉了三个人的下半辈子……他们会管我有没有苦衷吗？他们会因为我有苦衷就原谅我吗？”
“你……知道自己说的这些意味着什么吗？”
“我知道，当然知道……所以我才说，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我不会有任何反抗，也不会再想反抗了。”
“会有补救措施的，只要你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为这个世界出一份力，你能帮到更多的人，那样一来——”森潼听到现在，终于也按捺不住地想要说话。他不能让西原一人承担这样重大的责任，只是他的加入，依旧没有让情况好转。
他的话被打断了。
紫娃突然激动地冲他们大吼——“那样一来！？那样一来就能抵消我的过错吗！我帮更多的人，那些被我杀死的人能活过来吗！今天那三个人的手脚就能长回来吗！”
“不要再假仁假义地劝我了！”
“我从出生开始就是不为这个世界容纳的！亲生父母是假的……那些开心的回忆是假的……哭是假的笑也是假的！就连我自己也是假的！你们告诉我，我还怎么活？”
“——你们要我怎么活！”
紫娃情绪的失控，让一直观望局势的王正梁冲超专队传达进入战备状态的眼神示意。
包围圈的再度缩小自然也被紫娃看在眼里，但她对此没有任何不悦的反应，只是发出异常开心的笑声。
她那番话，让森潼与西原都沉默了。
她该怎么活，他们怎么会知道。
气氛一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紫娃的目光一直盯着森潼，不带任何情绪的目光，却又似乎夹杂着一抹隐晦的期望。
森潼又退缩了，他不敢直视这种目光。
西原这时也没再开口，她确实只是想帮森潼的忙，本以为只要以她一直以来被记恨的身份不计前嫌送去一些温暖，紫娃的心结就能被化解，但现在看来，她还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呼。”
紫娃起身向后退出两步，仰头长叹一口气。
就在众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的时候，场内气氛突然风云变幻，原本寂静的空气像是遭遇罗刹厉鬼般躁动不安，一团凝为实质的黑红色气雾正从紫娃的身体上爆发出来。
“糟糕——森潼小心！”
王正梁一声惊呼，却见紫娃已将手心对准西原。
森潼同样惊愕不已，下意识拦在西原身前。
“去死吧，贱女人。”
她对西原的称呼变回从前，却不再具有戾气。
西原渐渐睁大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唇语。
「照顾好森潼。」
“不要——”
还没来得及让自己的声音传达出去，接二连三的枪声便似丧钟敲响，将那具娇小的身躯击倒在地。
她的嘴角挂着微笑，好像看到小莎和小诺在冲她挥手。
“紫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