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辗转,或许辉煌,或许凄凉,倏然离去,有如流星过境,缈缈一瞬而已。
人类社会亦如此,可能会存在几十亿年,甚至永存。秦澍前不久看过一部社会预测小说《火星百年》,里面阐明了这样的观点,似乎有充分的合理性,其中的火星成为人类走向宇宙的起锚地,或者说迄今为止,人类还在襁褓中,并没有真正登上宇宙的舞台。
人类已走过的历程确是短短一瞬,虽说几千年,一切就像在昨天。
历史并非像纸上描述的那样波澜壮阔,有时只是碎步前进乃至踯躅不前,有晦涩沉闷,更有遍布的沼泽,不时还要穿过黑暗地狱。人们注意的更多是社会发展过程中的拐点,平稳过程中难以显现的状况被甩出,异类人物也会冒出来,从底层逆袭,曲曲折折,神奇地到达顶层,主宰和引领社会。
即便是这样的时段,把持社会的大多也是有家世的人物。一个家族成气候,凝聚了多代人的积累,附带涌现出杰出的人物,当社会气候达成某种条件时。即便是默默无闻,这些家族也在影响着社会的进程。如果说政府是社会的骨骼、血管,家族则是社会的经胳,家族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笼罩了社会,也维持了本身的存在。一个家族即便衰落,东山再起的机会依然很大,除了广泛的人脉资源,更重要的是家世的熏陶。自幼的耳濡目染让生长在大家族中的人们在处理人际关系时更加得心应手,对问题的见解会有更高的角度,以更宽阔的视野解剖局面,这是家族筑起的台阶;另一方面则是对事态发展变化的远见,来自家族史上的经验教训更是普通人家难以获取的。
所有这些,加上良好的教育,来自根底厚重的家族中人会比常人带有更高的层次,同时也会去除更低的短板。
人的成就和相关和类型往往取决于短板的长度和类型。
即使在历史的拐点附近,有所大成的人必然也是短板最少者。
秦澍没有系统地学习过历史,所有认识来自于小说和无数历史研究者的微博。通常会在睡前浏览一番,让脑子从案件中脱离出来。此时更像是看热闹,彻底放松后便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日常工作中不会有类似的场景。职业让他在这样的时候成为介入者,比如群众都在旁边看着两条壮汉抡板凳玩命时。天长日久,“催眠曲”的积累也让他的知识覆盖了社会发展过程的大部分面积,对众多历史事件和人物也就有了如数家珍的感觉。秦澍甚至想过什么时候去参加个培训班,把这些东西系统地理顺、串联,不定什么时候就能以“砖家”的面目出现在不知深浅的群众面前。
“打住!”丁格理拉了闸,“你要真学进去了,痛苦就来了,因为史籍中太多作假,你会发现神经和血管原来都连不上,手中的病人在分分钟地流逝生命。”
也许这样就好,史籍中众多的造假、谬误还是交给专家,自已有一些思考的支点就行了。
社会对盛华中的评价不吝褒扬,其中一篇让秦澍不大舒服,不外是说优秀的企业家是全能型人才,是一流的人才。在他的概念中,科学家是一流人才,政治家是全能型人才。或许任何笼统的归纳都是不贴切的,比如,司马彻在刑侦领域就是顶级人才,不可多得;高局也是凤毛麟角的人才,他平衡着整个局面,让体系流畅运转。
秦澍认为写这篇文章的人多半是水军,虽说年代久远。反复思索后,他又觉得理由也足够充分,因为时光坐标的移动。
近些年人类成熟得非常快,如同一夜过了青秦期,黄毛丫头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大规模的军事冲突不见了,公认的主攻方向——反恐战争打不出元帅。平衡的世界也出不了卑斯麦、邱吉尔之类的政治人物。各国的竞争从军事、政治的角力转化为科技和经济的较量。从这层意义上看,优秀的企业家阶层将会主导国力,引领国家的发展势头,企业家必然是全能型人才。
盛华中的崛起堪称底层的逆袭,他的父辈不过是个老师,按传统的评分,充其量不过是个秀才,本人也算是。过往的这类人物中也有独挚大旗者,大多难成伟业,强如黄巢者便是。
也有成大器者。
秦澍自然地想到了朱皇帝,起点和终点的高度差之大可说是中华第一人,没有与其并肩者。
一个吃不饱饭的放羊娃,名字都不正经:朱重八。据说那个年头,草民不配有正式的姓名,重八的爷爷叫朱初一,父亲叫朱五四,如果没有天大的变故,朱重八的儿子不定会叫朱幺九。重八幼时除了有些勇力,看不出什么特长,很难让人联想到后来的大业。
人生资质的重要性总在社会时局的大势中放大或缩小。在元末那个混乱的年代,勇武、义气倒是极大的强项,朱重八也算生逢其时,假以时日,或可成为一方豪强,那就到头了。是什么让他的人生取得了突破?并且最终力压群雄?
秦澍明白那些年代,势力集团之间的比拼中至关重要的一项是领袖人物的人品或者说处世之道的对比,如同刘邦同项羽,曹孟德与袁本初。这方面对于缺少家世基础的朱重八来说本应是短板,他是怎么补强了这块?
兑变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众人眼中平淡无奇的岁月对某个人或许是关键的。
秦澍觉得这个时段是朱重八在寺庙的日子。相对安定的生活让他有了思考人生的时间和心境,佛文化没有感化他的杀伐之心,却补强了他的处世之道。隐忍和宽容曾经是他的性格缺限,竟然被更改,让他在勇武之外兼具了智慧,一个可以改变本性的人,还有什么事做不成?
开光!秦澍觉得朱皇帝用自己的经历确切地诠释了这个佛门行话。
不过即便带上了光环也不能保证就能进入运行的轨道,还需要一个切入之点。
马皇后。秦澍想到了这个堪称楷模的女性,对朱重八事业上的助力则是让他得到了带兵的体验,让他不大费力地走上了舞台。
华腾之前,盛华中的经历是平淡无奇的,在转过一个节点后渐渐地爆发了。一个人能够获得成功,必然有其内在原因,所谓运气说不过是为了应付场面。
刀光剑影的年代已经远去,世界正在向产业化过渡。社会预测小说《火星百年》甚至认为国家会在几千年内消失,以后的社会将由全球化的产业集团主宰。
盛华中建立了王国级的企业,如果换到军阀纷争年代也是君主级的人物,他必须总体地强于他人。
大多数的人总会存在一些不明显的短板,那是制约上升的锁链。某些潜藏的因素不会出现在史料中,除非有人映证。
秦澍回忆着录像中的盛华中,那是最具体的形象。
他很随和,从容中带着自信。秦澍想着这样的描述,渐渐觉得普通的句子带着难以兼容的矛盾。也许正是承载着多种矛盾的组合体才能蕴藏巨大的能量,强力地推进,直到某一天,所有矛盾无法自洽,终于爆发,一切在绚丽中落幕。
不,随和意味着执行力的缺乏,时髦的网言称之为佛性,这样的性格难以成事。人也是奇妙的,性格和习惯在社会的框架中被修正,时而形成第二反应。比如刘邦面对韩信伸手要王位时,第一反应是上火,在身边人的提醒下克制了本性。当然,更多的是不直接反应,组织、机构和规则会替代应对,在他升到一定层级时。
但是最初他必须拿出极强的执行力,或者说必须强迫自己。这种新生的习惯不但作用于自身,更会因为效果的日渐显著而影响追随者。
少年的盛华中没有留下描述,不像朱皇帝有小伙伴在身边,那些小孩像灯一样照亮了他,让人们能够清晰地看到他的行程。发迹之前的盛华中没人围绕,长时间地在晦涩中度过,没有人看到进化中的隐秘的东西,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秦澍不断地盯着资料的字里行间,仿佛想撕开表皮看到内部地东西。成功后的志传都是表面文章,掩饰掉脸上的痣,扮出光鲜的面容,好像被神注入了髓液。秦澍更愿意相信他采用了加速燃烧的模式,过快地透支自己。他见过不少阶下囚,上星期还是官网上为民鞠躬尽瘁的公仆,隔天便被批捕。那些所谓企业家更是一言难尽,超凡卓越的创业史往往随着贪官的倒台摔得粉粹。
然面盛华中并非昙花一现,他的王国依然固若金汤。
思索间,有人敲门。外面的闻鹤鸣提着一个多层食盒。
秦澍打开车门,“你们辛苦了,有进展吧?”闻鹤鸣满脸堆笑,试图打探点什么。
“你们的菜品果然风格独到,可惜藏在深山无人识,谢了。”秦澍接过提篮,打开食盒盖闻了闻,好像没听见他说什么,转身上了车,关上了门。
丁格理还在操作。秦澍叫上了田棚,来到了休息间,那里成了临时餐厅。
“田哥,咱们各自拈点菜到碗里,别把盘子里的弄乱了。”
“是啊,两师徒累了大半天,怎么也得给他们个眼顺。”田棚心领神会。
吃完后,田棚去庄园的花甫里折了几枝粉红的月季,插在三角烧瓶里,摆到了餐桌上。
秦澍大感诧异,纯爷们还这么细腻,不会是怀春了吧?
他很快把思絮拉回到工作上。此时,血液涌向肠道,大脑开始失去能量支撑。眯忽一会儿吧,不要太逆天!一个声音从心底响起。
“逆天”让人联想到惊天动地之举,比如轻量级拳手打败了重量级拳手。不过其本意却是违背自然规律,有时就是自然习惯。饭后稍作休息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不遵守就会被记录,天长日久,司马彻身上的各种病变就会再现在自己身上,欠老天爷的账是赖不掉的。秦澍完全明白其中厉害,但是“枪”响了,开战了!
忽然间,秦澍觉得想清楚了一些事。
所谓执行力,落实到具体往往便是下属的服从,最深刻的体验和感悟会在哪里?军旅!军人的天职便是无条件地服从。
盛华中有两年从军的经历,尽管没有突出的事迹。秦澍相信,正是在这个被称为熔炉的场所,人的筋骨被强健,人的毅志被坚韧,更重要的是感悟了极致的世事运行之道!浮华的眼罩拆去,人生的桎梏打碎,看透一切,灵魂回归自由!
和平年代的军旅,战乱时期的寺庙,皆是相对社会的端头场所。在不同的位置,不同的风云人物恰好弥补了不同的最低短板。历史的轮回就是这般幻化,本质却是惊人地相似。
反过来也说明了一点,别人的鸡汤对你而言或许是毒药!没错,你是独一无二的。
秦澍感到了思路的逐步理顺,正想进一步探索,手机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