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秋时到教育司,金榜已经张贴在公告牌上了,不出所料,杏仁府学的名单里她的名字赫然在列,并且她发现,曾浮沫的名字在她下面。
“嗯,浮沫没考上大明府学?那去塍阳的路上有伴,不用独自赶路了”,秋时想到。看完金榜,秋时便前往医学院,去领取杏仁府学的录取榜贴,顺便找下浮沫。
来到招生处,秋时就看到了曾浮沫,她坐在柳树旁,低着头,眼眶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浮沫,你没事吧?”秋时柔和地问候道。
“没事,去哪不是读啊,就将就一下吧。”浮沫自顾自地嗫嚅说道。
“将就?不愧是学霸,你随便考的就是我的极限了,别伤心了,我们可以结伴去塍阳啊。”秋时笑着说道。
浮沫抬头,看了看秋时,这是善意的谎言,但浮沫相信了,心情也舒畅了许多,“谢谢你,秋时,我们一起走吧。”
“好啊。”秋时去医学院领取了榜贴,然后就和浮沫一起回漠原郡了。
正月十六,火树银花的元宵节刚过完,漠原郡的街道上还满是纸屑、烟花,秋时和凌行夫妻吃过早餐,便来到浮沫家里,跟浮沫父母商讨怎么去濮南道塍阳府。濮南道在靖北国西部,长痕江下游,而鉴西道在靖北国的东南端,天遥路远,要及早规划。
浮沫父亲赵寒是郡议会的议长,见多识广,他拿出靖北国的大幅地图,给出两条路线,第一条,也是赵寒推荐的,是先北上,走痕络大运河,经过咸经府,到达长痕江,然后顺流向南,抵达塍阳府,这么走基本全程坐船,快捷、简便;另一条,走旱路,不绕道,直接沿着驰道从漠原郡到达塍阳府,途径凛冽的郯南平原,这么走速度较慢,要走上两三个月。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走水路的性价比要高,但存在很大的问题,秋时和浮沫都是南方姑娘,这里气候较为干旱,她俩没怎么坐过船,可能会晕船,吃不消走长时间的水路。赵寒不信邪地把她们带到南海边,让她们试着坐下船,结果浮沫吐得人仰马翻,秋时也感到头昏脑胀。
那就只能走旱路了,两家约定好,在正月二十日出发,这些天在家准备好行装。四天后的晌午,郊外的漠原驿站,一列毡车队在站前等待,几头高大的羚骥嚼着道旁的枯草根,悠闲地看着人们搬上东西,这是天阖山脉的特产,马的近亲,头顶长弯角,颌颈下长着棕黄的垂毛,单只个头足有两匹马大,力气大,耐力很好,适合长途跋涉。
羚骥能拉动的车厢很宽敞,够秋时和浮沫两人在厢内起卧、休憩,秋时在车厢内铺上厚实的毛绒睡毯,放置香炉,点燃熏香,绵厚甘甜的香味弥漫开来,再放套书,想到要进行这么久的旅程,秋时不免感到激动、期待。
这时,浮沫也抱着被褥,来到车厢前,闻到熏香的味道,笑道:“现在就开始布置了,欸,你要睡下层吗。”
“下层,什么下层,”秋时疑惑地看了看厢内,惊奇地发现车厢内有两层,中间用木板隔开,上层大概有下层的一半大,“这车厢真大,上面竟然还有层,你想睡哪,要不抓阄?”
“那当然是上层啦,多有隐私感。”说着,她脱下鞋,钻进车厢里,在上层布置起来。
“下面宽敞,睡得不是更舒服嘛。”秋时笑道,她经常跟檬檬等朋友一起睡,但对浮沫,那确实是第一次,娇羞也很正常。
很快,她们就布置完了,秋时出去查看,家仆们还在往货车上搬运行李,凌行在旁边跟赵寒谈话。见到秋时走出来,赵寒招呼道:“秋时,过来,叔叔有话对你讲。”
“赵叔,什么事啊。”
“就是浮沫这孩子,性格比较孤僻,我担心到这么远的地方,她照顾不好自己,”赵寒说道,然后拿出一袋钱囊,想要递给她,“叔叔我想要你帮忙照看下浮沫。”
“哎哎,老赵,这你就见外了,秋时,到外边你俩要相互照看啊。”凌行连忙挡住赵寒,说道。
“我会的,叔叔。”秋时笑道,然后她走到货车前检查。为避免混淆,秋时、浮沫两人各有一架货车,秋时这辆快装完了,家仆们把一些零碎杂物堆在门口。秋时看到了她的佩剑,一把紫晶钢刻制的长剑,剑身半透明、灰紫色,未开锋,被放在枣木匣里,这是凌行送给她防身用的。秋时想了想,决定把佩剑带到卧车里。
然后,骆檬檬和黄仪都来驿站送别了,三人互道离别、约定再见等,不在话下。
都收拾完了,秋时、浮沫躺到卧车里,准备启程了。这时,凌行上来,坐到马夫旁边,惆怅地笑道,“乖女儿,我来送你一程吧”。秋时见到凌行,不禁感动地搂住了他的脖子,车队启程了,凌行护送她们一直到邻近的封郭郡。他耐心地说了一大段嘱咐,然后便离去了,秋时目送着凌行的背影在残阳照亮的地平线上逐渐消失,顿时心酸眼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这么久的远门呢,以后要独立生活了。
驰道是用砖石整齐铺就的宽敞道路,政府大力建设以联通全国,在驰道上奔驰,厢车很平稳,颠簸很小。忙活了整天,秋时疲惫地缩进被窝里,跟浮沫互道晚安后,在羚骥们规律的踏声中,秋时入睡了。
半月后,车队行进到了平野道,这是靖北国的南方粮仓,肥沃的黑壤连绵千里,现在麦苗还没种下,田野里满是枯黄的杂草。也不知是气候不同,还是倒春寒的缘故,秋时她们来到平野道时,天空正下着雪,秋时和浮沫在毡车里,围着火炉,津津有味地下着双陆棋。
“欸,我吃你的马,”她们下棋下得正起劲,忽然,车厢猛地停下,差点把棋盘给掀翻了,然后她们听到了毛师傅的叫骂声。
“怎么回事,毛师傅?”这一停,让秋时的头磕到了门框上,她甩开门帘问道
“该死,有驾马车不知道发了什么疯,逆行了,还跑得飞快,差点就跟我们撞上了。”毛师傅气愤地说道。
“真没素质,别管他,继续走吧。”秋时回到厢内,捂着头,让痛觉消退些。车队继续往前走,正当她以为这是个小插曲时,“哞哞!”,随着羚骥的惊恐嘶吼,车辆再次陡然停下。秋时和浮沫向外看去,只见毛师傅吓瘫到地上,指着前方颤抖地大喊“鬼啊,快跑啊”,然后迅速向后逃去。
秋时顿觉不安,她穿上鞋,快速地走到车厢外。
“嚯!”秋时也被吓了一跳,在前方的驰道上,漂浮着一只目测三米多高的幽魂,下半身已经虚化了,穿着一袭破碎的红裙,面貌不清,在脸的部位勉强能看出诡异的花红。
秋时拔出晶钢剑,谨慎地打量这女鬼,她不清楚她的实力,不敢贸然出手。但这只鬼没有朝秋时攻来,而是在原地徘徊,好像还在念叨着什么。秋时凑近,疑惑地察觉到她周围并不阴冷,她听见女鬼口齿不清地说道,“这条路是错路,不要走,不要走…”
“哇,虚化得这么厉害的阴魂,起码有两三百年的历史了吧。”浮沫也走出了车厢,看到这只鬼魂后,惊叹地说道。
“你的关注点怎么这么奇葩,不过这只鬼好像不伤人。”秋时猜测道。
“这…是什么鬼?阴不阴,阳不阳的。”浮沫也察觉到异样,凑近观察后疑惑地问道。
“等着,我去探探路,如果安全的话,就绕过去吧。”说着,秋时警惕地举起剑,跳到旁边的田野上,想走过去。
刚走过女鬼身位,只见女鬼猛然朝秋时这边看来,尖叫道:“快回去!”紧接着,她拿起手中的破旧折扇,展开,向秋时扇来。
一道冷热交织的狂风向秋时刮来,欲把她吹回去,秋时用水流聚成水罩,抵御狂风侵袭,然后向前跃去。女鬼更加暴怒,把折扇往下一扇,三道风刃疾速奔来,秋时躲闪不及,只得格挡,绛红色的水流在剑旁凝聚,结盾。“砰”水罩顿时破裂,风刃猛烈地打在秋时紫剑水盾上,水盾被打得流动紊乱,但勉强挡住了,秋时被震退得险些摔倒。
紧接着,鬼魂飞来,直接拿竹制扇柄向秋时劈来,秋时不敢硬接,侧身闪过,谁想正当她闪到侧方时,女鬼突然消失,然后猛然出现在秋时背后,拿扇柄横劈来。“砰”,秋时的右臂被狠狠地打到了,强大的力量将她击飞。秋时在空中翻滚,拼命地用水流环绕自身,然后砸中了个软软的东西。
“哎呦,秋时,你可真重。”浮沫接住了她的躯体,两人都摔到地上,索性水流消除了很多摩擦力,并且穿得厚实,下面的浮沫衣服磨破了些,人安然无恙。秋时站起来,右臂酸痛无比,但没感受到特别浓郁的元素侵染。
秋时看向那只挡路鬼,她恢复了原貌,在那左右徘徊,秋时心有余悸地说道:“这只阴魂很强大,还好只挡路不伤人。谢谢你,浮沫。”
“嘿嘿,没事,那我们就在这等佑民司的人过来处理吧。你手臂是不是受伤了,我来帮你敷些药吧。”浮沫看了看她的右臂,说道。
因为新娘鬼的挡路,驰道上停住的车架愈积愈多,把整条路堵得水泄不通,经常有人骂骂咧咧地从车厢旁经过,然后大喊着逃跑。两人返回卧车里,秋时脱去衣物,露出右臂,被折扇打到的地方发暗、淤青,沾染着稀薄的阴元素,所幸无大碍。浮沫拿出药箱,用酒精和葵花籽油擦了擦她的伤口,然后催动体内的木元素进行治疗,很快,淤青就消退了,秋时的手臂重新变得雪白粉嫩。
“伤口治好了,就是这阴痕,好像已经深入肌骨,葵花籽油消不掉,还好不强烈,过几天就能自愈了。”浮沫收拾好药箱,说道。
“真棒,浮沫。”秋时竖起大拇指,称赞她道。
“小事一桩。”浮沫看着秋时粉白的手臂,眨了眨眼,说道。然后,她们就在车厢内等待,这里位于偏远的村镇,佑民司要很晚才能赶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