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莲玛大陆,中州西部,靖北国,鉴西道漠原郡。仲冬时节,傍晚寒风渐起,朔朔作响,凛冽得像无数道刮来的冰刃,冻得人纷纷畏缩到棉袄里。天色黯淡下来,郡城里干夜市的商贩开始摆摊了,悬起招牌,点起灯笼,在临街处摆起新鲜、冒着热气的糕点、肉饼、菜羹等小吃,对着行人卖力吆喝,郡城的人们也陆续下班了,有闲情的他们在集市间打发时间,来往消费,一时间,郡城里好不热闹。
“穆小姐,要不来块烤羊排,新鲜出炉,正热乎着呢。”城南开羊肉馆的老板,看到两个穿着橙黄郡学制服的女孩走过来,热情地招呼道。
“欸,我看这肉、这酱挺好吃的,秋姐,要不去吃一顿?”较矮、梳着马尾辫的女孩,率先说道。
“陈叔,现在我们没空,等几天再说吧。”身材高佻、面容清新的穆小姐笑着回话道,然后拽着盯着烤肉的骆檬檬,就往家里走。
穆秋时的家在不远处的榛林街,一座古色古香的东南四合院。骆檬檬走进秋时的卧室,便放下书包,躺在秋时床上抱怨道:“我快累疯了,这该死的考试。”
秋时则拿出厚厚的元素学教材,在桌子上翻看起来,听到她的抱怨,说道:“再坚持两三天不就解脱了吗,想去好点的灵医学校的话,怎么着也得考个九百分吧。”
“对,我想跟你上同一座学校,得努力才行。”骆檬檬想到这点,便鼓起干劲,翻开书本,跟秋时叽里呱啦地背起来。
她们是即将毕业的漠原郡郡学的学生,按照规定,要在冬至那天接受测验,从七大课程自由选择一或两门,每门课程做一张一千分的试卷,然后根据评分选择合适的工作或者继续学习。秋时和檬檬都想当灵医,也就是运用元素治疗患者的医生,要考两门,元素学和生物学。
半个时辰后,夜幕降临,秋时点燃了蜜烛盏,借着烛光翻阅书本,但这样太伤眼睛了。于是很快,她俩放下课本,像往常一样,相互问答。
“秋姐,上位八元素指的是?”
“圣邪、阴阳、生死、光暗。”
“阴魂如何产生?”
“阴魂是指一种阴阳失衡的人的灵魂,因负面情绪沾染,导致阴元素积聚。”穆秋时流畅地背出知识点,然后一脸坏坏地说道:“该我问你喽,檬檬,你知道光元素的特性吗?”
“啊,这么冷门的知识,不会考的吧,我没背过。”骆檬檬捂着眼,搜肠刮肚地回想书本角落的内容,然后灵光一闪,想起来了,“哦哦,我记得光元素好像是能增幅所有元素的力量,是吧?”
秋时拿课本轻拍了下她,笑道:“你个糊涂虫,这可是上位元素,肯定要留心啊,你表述不够精确,但应该算对吧。”
就这样,你问我答,气氛热烈地进行着,直到家中的女佣小翠进入房间,送来晚饭,两盘鸡肉参汤还有青菜炒蛋饭,香气扑鼻,早已饥肠辘辘的两人接过饭,便大口吃起来。
“今天伙食不错。”秋时嚼下鸡肉,由衷地赞赏道。
“那可不,这是先生专门嘱咐的,这几天让小姐吃好点。”小翠收拾着东西,然后说道:“哦,小姐,先生走前让我转告你,说他这趟要出差一两个礼拜,让你好好考试,别挂念他。”
“得嘞。”秋时没好气地应道,不过她也习惯了,并没多在意。
“秋姐,你家的饭真好吃,改天我也请你吃一顿。”檬檬喝完参汤,吃饱喝足,满意地说道。
“这次去梧桐街那家店,我眼馋普勒特进口的牛排很久了。”秋时满怀期待地说道。
“好啊,我也想吃,考完试后再去吧,秋姐,要不去城外散散步?”檬檬提议道。
“嗯,去树林那转转吧,把裘衣穿上,外面冷。”
晴夜风寒,月残星稀,街上逐渐冷寂了下来,穆秋时和骆檬檬来到南城外,离城门不远,就是天阖山脉西麓原森林的外郊,一眼望去,全是桦树、松树,桦叶落尽了,满地都是泛黄的枯叶,一条小河从树林间蜿蜒而过,河边修着条行道,道路上有些游玩的居民。
秋时拎着盏灯笼,沿着道路慢走,边走边聊天。
“秋姐,你爹是真忙啊,一年都没几天在家。”
“为人民服务,当然忙啦。真羡慕你老爸,在城里管管商铺就能赚一大笔钱。”
“哈哈,还好你选了别的职业,不然我都见不到你了。”
“欸,我记得你男友就是要当战警的,你不担心?”
“噗,我说服老安改变主意了,现在他要去考军职。”
“这个不错,和平年代,军职要安全点。”
聊着聊着,忽然,檬檬望着路旁的树林,说道:“秋姐,你看,这是不是修了条新路。”穆秋时转头看去,看到在桦林间,有条整洁的石径,在枝叶掩映下幽隐地通往树林深处,这是秋时没见过的。
“欸,什么时候修的新路,我怎么不知道。”秋时疑惑地说道,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劲。
“要不去看看,这条路我都走腻了。”檬檬好奇地说道。
秋时看向漆黑的树林深处,寂静得没有人声,犹豫地说道:“别吧,我看都没人走。”
“废话,晚上肯定没人走啊,但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走吗,去看看,这地带治安很好,不会有坏人的。”
“好吧。”秋时也没多想,便和檬檬踏上了这条小径。走进的一瞬间,空气猛然阴冷了几分。
越走进去,光线就越暗,树上的鬼鸮咕咕地叫着,时而能听到翻翅的声音,周围的枝木也多了起来,刮碰着两人的衣服。起初,两人还能有说有笑,但很快,林间阴森的氛围弄得她们惶惶不安。
“秋姐,要不我们回去吧。”檬檬怯生生地说道。
“我看到前面有亮光了,一闪一闪的,好像是蜡烛,我们去看看吧。”
撇开挡路的枝木,很快,她们走到了亮光处,前方视野开阔,有片半枯的草地,一条小溪流经草地,在此汇聚成一眼清澈荧亮的潭水,潭水旁有座破败的苔痕斑斑的古庙。走近一看,庙里烛火阑珊,供奉着前端的一座塑像。
“哦,我明白了,他们修了条路,通到这座庙里来了,让我看看,供奉的是谁。”有了火光,她们的心情宽松了许多,秋时便查看起附近的碑文。
“秋结,这古文你看得懂吗?”
“黎朝麟降三年,换算成公历,是公元前一千两百多年,老古董啊。弘明法师,看起来是个和尚。”
“弘明?我记得是个降魔镇海的高僧,难怪这么荒山野岭的都有庙来供奉他。”
秋时看着庙中央威风凛凛的武僧雕像,不禁心生敬畏,“哦,原来他们修了条路,通往这座庙啊,那挺好,又多了个旅游景点”。
这时,几头蝙蝠扑棱着翅膀从庙梁上飞下,吓得檬檬倒退到门口,“夜色很深了,我们下次再来吧,秋姐”。
秋结正欲离去,但看见灯笼里的蜡烛快见底了,然后看到庙里烛架上有很多,微笑着对塑像说道:“爷爷,我把这边的蜡烛全点燃了,您就借我根蜡烛呗。”说着,她用烛火把蜡烛全点燃了,一时间破庙里灯火煌煌。
秋时换上蜡烛,便跟檬檬走出庙外,寻找来时的路。找到路了,她们都没多想,便走进路里,全然没注意到檬檬向前走去,但秋时愣在原地。
“秋姐,愣着干嘛,走啊。”
“等等,路的朝向变了。”秋时皱起眉头,不敢置信地说道,来时的路在庙的正北方,现在路却在东北角。
“啊?”骆檬檬左右张望,才猛然察觉到不对,
“秋姐,这也没别的路啊,你是不是记错了。”
“等会儿吧。”秋时心情沉重,心脏砰砰跳动着,如临大敌一般,她听老爹讲过一些相似的案例,焦急地回想老爹教过的应急策略。
“檬檬,在附近找块小型的面向东方的杨树木头。”秋时说道,杨树属阳,朝阳的枝木能富集一定的阳气,她想刻出把剑,来应对妖邪。檬檬心情也很慌乱,听到后,立刻在附近找起来。
“该死,我应该带防身武器来的。”
“我有带切肉的小刀来。”
破庙附近杨树很多,很快,她们就找到一段大杨树的枝干。秋时用刀把年轮疏散的一端砍下来,然后按照记忆刻出一把剑的形状来,剑柄、剑面,稍微磨出一些剑锋,最后在剑面上画出两道槽痕。
秋时紧握住剑,催动原气,通过心主紫宫,化为水元素,然后引导其流去木剑,一挥,一道水波样的剑气向前冲去,打在树上,留下一道湿漉的裂口。
水元素,原气下凝泽润为水,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水能涵养万物。
攻(攻击力)☆
凝(凝聚力)☆☆☆
化(化解力)☆☆☆☆☆☆
能(转能度)☆☆☆☆☆
控(可控度)☆☆☆☆
生(再生速)☆☆
速(移动速)☆☆☆
木剑很粗糙,纹理不清,手感很差,但勉强能用。有了自保的手段,秋时多了几分底气,便向檬檬说道:“我们就守在这吧,这庙看起来挺安全的,我没感受到多少阴气。”
檬檬紧张地左顾右盼,害怕什么怪物会从森林的幽暗中冲出来,听到秋时的提醒,仔细地看了看这座庙,灯火辉煌,塑像端庄,不像阴邪之物,心也稍微安定了些,说道,“对,我们应该留在这等待救援”。
“别怕,这应该是幻觉陷阱,我爹说用这种方式的怪物,一般不会太强。”秋时坐在庙前的石墩上,握剑说道,全然没注意到庙里烛焰见她靠近,猛然升腾了几分,火舌前烧,似乎想要勾起她的注意。
“幻觉陷阱?”檬檬靠近她,问道
“就像抓麻雀一样,把大米小麦什么的放在竹筐下面,等麻雀飞过来,就把竹筐放下来。幻觉陷阱就是构造幻境,把猎物引到一定地点进行猎杀。”
“真可怕,咦,制造幻觉,会伤人,听着好耳熟。”檬檬皱着眉思考,好像想到什么事。
庙里的烛光很明亮,尽管秋时背着烛火,依然能看见枯藤、荒墙上橙红、摇曳的火光,她盯着眼前的烛光,感觉微妙,蓦地感到前额一阵酸痒,有股热流温暖着她头上的脉络。“这是怎么回事”,秋时捂着头喃喃道。
檬檬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道:“秋姐,你描述的怪物我老爹给我讲过,我还以为是吓小孩的恐怖故事呢。“
“哦,是什么。”秋时仍旧觉得不舒服,随意地说道。
檬檬正欲讲时,忽然,庙前砖地上的落叶飘散,一阵带着腐烂气息的阴风刮来,秋时向前看,顿时惊醒,举起木剑。只见在枝叶掩映的石径上,走来一副雪白的山羊的骨骼,内里好像由青黑的藤茎固定,它瘦长的三角形骷髅,燃烧着一团发蓝的鬼火,相当骇人。
“羊魃!啊,它冲过来了。”骆檬檬惊呼道,然后躲到秋时背后。只见羊魃顶起尖角,向猎物们冲过来,秋时紧握住剑,摆出防御架势,运行原气,集中到手臂上,等羊魃冲过来,自上而下,用力劈在它的头骨上。
“砰”的一声,秋时被震退好几步,羊魃也退了步,头骨下沉了两三寸,错位了。
“力量不小,但我应该还能对付。”秋时想到,于是向前冲,把剑刺去。
可是这时,无数微小的鬼火从羊魃的头颅中散发出来,向两人聚集,同时再次顶角冲来。
“檬檬,躲到水里。”秋时可不敢让这火碰到,于是快步走到水潭边。
“哦。”檬檬顾不得脏,抛下了灯笼,跳进了附近的水潭里。面对簇拥而来的鬼火,秋时跳进水滨,激活体内的水元素,用剑掀起一阵水到空中,意念控制,空中的水滴爆开一团团水雾,与漫天的鬼火相碰撞,滋滋作响。
但羊魃的攻势已经近在眼前了,秋时情急之下,划出一道水波剑气,然后闪到旁边。剑气稍稍阻滞了羊魃,秋时没被打到。
这时,躲到潭水里的檬檬露出了脑袋,呛着水说道:“秋姐,我记起来了,它怕火!”
火,哪里有火,秋时快速巡视周围,很快看见了地上的灯笼,但羊魃就在她和灯笼之间。
“檬檬,我引开它,你去拿灯笼。”说着,她用剑划出一道潭水,击在羊魃身上,然后向后退,引诱羊魃前来。羊魃冲来,檬檬趁它不注意,来到岸上,捡起了灯笼。
秋时正与羊魃游斗,见到灯笼拿到了,便快速向檬檬跑去。而羊魃并没有追,而是昂首向天,森林里,无数动物的骸骨变蓝,散发出幽蓝的微粒,然后聚集到它的头上,头上幽蓝的火焰陡然明亮,这场面分外骇人。
“檬檬,把灯笼丢给我,躲起来。”秋时喊道。
檬檬把灯笼抛给她,接着再次跳到水潭里。秋时接过灯笼,把灯烛拿出来,然后看向羊魃。这时羊魃的羊角上悬着团巨大的火球,秋时不敢靠近,左右徘徊。秋时跑到哪,羊魃的头就朝向哪。秋时心生一计,便向左跑动,羊魃见机,预判她的位置偏左,便把羊角往地上一撞,秋时立刻躲在右边的残墙外。
“轰”,一道幽蓝色的火柱向前喷涌,在草地上留下了延伸到森林的黑痕。这堵残墙被擦到边,骤然崩裂,秋时没完全躲开,被些鬼火烧着了,感到背后有灼烧的痛觉,但她顾不了这么多,见到羊魃僵直在原地,便立刻向前冲,把蜡烛往它身上扔去。
羊魃是很累,但还能躲,只见他往后一闪,蜡烛便扔空了。秋时见此,不由得感到绝望,不过此时,神奇的事发生了。蜡烛点燃了草地,发出透着金色的红焰,快速烧到周边的草地。羊魃来不及躲,被烧到了。
火焰迅速席卷它的全身,羊魃跳进水潭,想摆脱火焰。可是这金色的火,没被水浇灭,而是在它挣扎时越烧越旺。不久,水里的羊魃停止了挣扎,体内的藤茎被烧完了,只留下森森的白骨。
森林恢复了平静,秋时和爬上岸的檬檬心有余悸地看着潭里的白骨,确定死了之后,终于安心了。
“哇,秋姐,你背后。”檬檬注意她背后的惨状,惊呼道。
秋时现在才有时间检查,她把裘衣脱下,看见半个背部都被烧没了,其他地方还有残火在烧,不仅如此,她的长发还有内衬的衣服也被烧了许多,不过还好没对身体造成伤害。天哪,一些残火就能烧成这样,秋时真不敢想象被那招火柱打到,会有怎样惨烈的伤害。
“呼,还好穿的多。”这裘衣算是报废了,秋结便把皮毛取下,想做个火把取暖,可到蜡烛烧的地方取火时,她惊奇地发现草地上的火焰排出了一行字,“女施主,贫僧有礼了”。
羊魃布置的幻境消失了,周围的密林发生了变化,秋时隐隐地在密林中看到了郡城的城墙,随后进庙,看着辉煌的烛火群,感叹地说道,“看来好人真的有好报,谢谢你老和尚,改天让爹来好好修葺下。”
“秋姐,这地方野营的时候我好像来过,我认得路,我们赶紧回去吧。”
本来她想拜拜的,但这时,秋时前额再次感到酸痛,她捂着额,担心这是被羊魃攻击造成的后遗症,所以不再停留,跟檬檬一起回家了。
她俩离开后,庙里重新静寂了,蜡烛燃烧的金红色火焰陡然暗淡了,烛泪缓缓地滴落。像是在发出遗憾的叹息。
怪物图鉴
羊魃,一种生于森林中的精怪。这原本是一株长在悬崖上的钩藤,安静地吸收日月灵气,久而久之,它在体内富集了充沛的灵力,然后在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类似动物的意识,懂得捕获猎物来供给自身。起初它还是在悬崖捕猎,后来牧人赶羊经过时,有只羊被它捉去,吃得只剩具骨架后,寄生在骨架内。迷惑精神是它成精时就具备的能力,在一定地点洒下花粉,引诱猎物前来,而它在多次捕猎后,也懂得了利用磷火的力量。
之前在漠原郡也发现过几次类似的怪物,但很少有伤人的案例。秋时和檬檬遇到的这只是相当强大、暴戾的,如果不是这只羊魁倒霉地把狩猎地点选在了一座看似无害的古庙旁,她们要想逃脱,会困难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