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暮色总是来得令人猝不及防,然而初上的路灯,却还带着一些将明未明的黯淡。
此刻正是人的视觉,最容易产生模糊感的阶段。
不过那条黑影看身形,倒是能隐约看出是个男人,至少可以肯定不是单悦。
这一点在我的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
从上次在主楼厨房门口发生的事就可以看出,裴园里有不少她的拥趸。
所以不到关键的时候,自然不需要她亲自出马,但能动用裴嘉丽来打头阵,今晚的这出戏看来是小不了了!
那个男人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在假山后、树荫下忽闪忽现,游刃有余地穿庭过院、直奔小楼的方向而来。
光线昏暗的环境,加上深色衣裤的便利,一不留神,他的出现确实很容易被忽略过去。
看来这个人有点身手,脑子也应该属于比较灵光的那种。
我说不上来,自己此时此刻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有‘果然如此’的兴奋、紧张和刺激,却也有一些无法遏制的愤怒。
但凡有一个保镖能留下来守着大门,或者盯着监控,这个人就进不来。
之前听贺管家说过,这沫苑别看不起眼,但因为有众多的机密文件和裴玉珩的私人收藏在,所以是整个裴园安保的重中之重。
这是我问他,为什么沫苑连裴嘉丽都不能随意进出时,他给的解释。
但我又问为什么我能住在这里时,他却笑而不答了。
机密文件的商业价值姑且不论,只说那些藏品,据说其中的大部分,都是裴玉珩在国内外的拍卖会上高价拍到的。
虽然我至今一件都没有亲眼看到过,但只听贺管家随口提到的几个名字,我就已经震惊到说不出话了。
比如,千年前某朝开国元后的凤冠、欧洲某小国的皇族曾经代代相传的戒指,还有我只在杂志上看到过的古董项链等等。
当然,此时的我还不知道,一向嘴严如焊铁的贺管家,之所以会主动透露出这些引人犯罪的秘密来……
其实并不是我以为的自豪或炫耀,而是他在刻意地帮某人刷好感度。
毕竟财力,永远都是男人实力的第一象征。
虽然不知道贺管家的意图,但有一点我却是知道的,那就是这些东西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珠宝的本身或许不算什么,哪怕价值连城,也不是它们真正的意义之所在。
它们的珍贵,在于各自所承载的历史,也在于它们的绝无仅有和不可复制。
优成岳也喜欢到处搜集和网罗古董,还经常吹嘘自己是收藏大家,他在这方面的投资确实非常惊人。
但他海量的藏品中,综合价值能与裴玉珩手上的东西匹敌的,却并不多。
所以,我想看戏是没错,但心底却也在止不住地寒意四起。
那些藏品要是丢了或被损坏了,算谁的?或者说,谁能负得起这个责来?
恐怕把那几个喽啰跟我一起打包卖了,也抵不上一件半件的吧?
当然,裴玉珩的财物会不会真的面临失窃,我不管也轮不到我管,我现在只想问一句,我的人身安全要怎么保证?
今天裴嘉丽的所作所为,连我这个入住裴园不久的外人都看出了有猫腻。
我不相信,那些在这里少说也工作了几年的保镖,会对此一无所觉。
然而事实就是,该在岗的都没在岗,该被防止发生的状况……却已经发生了!
一晃眼的功夫,那个偷偷溜进沫苑的男人,就已经巧妙地避开了大部分的摄像头,目标明确地进入了西配楼。
看来这位还真不是什么走过路过、顺手捞一把的“外来户”,而是裴园的“常住人口”无疑了。
联想起柳眉最后来的那天,某对假母女的所作所为……我想,不会是我在沫苑窝了几天,就把人家给逼急了吧?
但争风吃醋也就算了,难不成她俩还敢指使人犯罪么?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这里,要想知道那个男人在配楼里都做了些什么,我就需要去“身临其境”才行了。
于是我一边蹑手蹑脚地向楼下走去,一边回忆着西配楼的功能。
虽说东西配楼里都有保镖宿舍,但其实它们一个是控电室的所在、另一个则是监控室。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沫苑的总电闸就在西配楼里。
所以那个男人是想要切断电源,然后趁着漆黑一片好浑水摸鱼?
那他究竟是想偷东西,还是想偷……人?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不是单悦指使他来的,毕竟那个女人想“偷”的人,并不在不是么?
咳,想歪了,回归正题。
再一琢磨,我又觉得自己的这个猜测不能成立。
且不说电到现在都还没停,只说要是真停电了,能不引起那几个保镖和裴园其他人的注意么?
所以拉电闸不可能是他的目的,他应该是想……
在一楼的过道上,我果断地掉头走向了东配楼的方向,然后等了不到两分钟,那个黑影就真的出现了。
只见他进去后不一会儿,我头顶上方监控摄像头旁边的红点就消失了。
他果然是去破坏监控的,只是对沫苑里的情况还没有熟悉到分毫不差,这才会在一开始走错了地方。
当然,我此时还不知道,人家去西配楼也不是白跑一趟的。
东配楼里有整个裴园监控系统的总服务器,虽说每一个分片都有自己的管理者,但数据上传的终端和储存还是在这里。
技术上的事,我不是很懂,却也知道监控的电力系统,与住宅供电是独立的两套设备。
而且红外线摄像头都有夜视功能,光切断照明电源是没用的,只有关掉或破坏服务器才能一了百了。
以刚刚监控被关闭的速度来看,这个男人应该十分懂行。
凭借着这个认知,我在脑海中迅速地筛选出了一张脸,上次正好也是他帮了单悦。
能得到裴嘉丽的配合、又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他如果不是与单悦关系匪浅,那就是别有所图,却利用了那对假母女。
不过,谁被谁利用了都与我无关,既然我已经身在其中了,那么就要有些参与感才行!
因此,无论他们这出戏的剧本是否囊括了我,我首先都得认真地看下去,再来决定自己是隔岸观火还是推波助澜。
我记得以前听到过几次,有其他佣人管那个帮助单悦的男人叫“阿淦”,也就是主楼负责维护监控的人之一。
此人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长相普通,说话做事总给人以一种老实巴交的感觉。
但那只是他的保护色,不管是上次的事、还是这一次,都不难看出这人有多么的表里不一。
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面部特征,是左眉毛与太阳穴之间,有一颗硕大的黑色痦子。
而今晚出现在沫苑的这个男人,虽说欲盖弥彰地戴着口罩和棒球帽,但痦子所在的那个位置却是遮盖不住的。
也正是这个特征,让我只一眼就认出了他。
于是稍作犹豫后,我就推开小楼过道的门,也悄悄地溜进了东配楼。
如果眼下的这出戏,真的与我有关,那么害怕是没用的,只有主动出击,才更容易给自己争取到赢面!
但如果无关,那看戏自然是前排围观才最过瘾,因此哪怕心跳如擂鼓,我也不舍得提前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