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大娘，当年够浪漫的啊。”我赞叹道。
“浪漫？是浪漫，顶个屁用，”老卡大爷坐在我身边的座位上，看我熟练地驾驶，发牢骚说，“看看我老同事的儿子，都他妈的有专职司机了。我当年有一次，被老婆拉着，去希腊看神庙，那回，错过买一家好店的机会，要不然，就那店，发大了！买那店的小伙子——现在也是老头了——现在，六家分店啦。”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老卡大爷，”我问他，“您当年找的美女做老婆，现在，对大娘，别的我不敢说，她应该是华人圈里有名的漂亮老太太吧？您真的后悔？”
老卡大爷没出声，好像在迅速地回忆，思考，品味，终于，他略带得意地笑了：“哈，小林子，这么多年来，你小子是我难得遇到的知音哪！”他回头，看看满车里昏昏欲睡的中年男女游客们，靠近我一点，用我刚刚能听到的声音说：“小林子，上个月，我又出来帮忙带团的时候，我那老同事——就是小柯老板他爸——给我打个电话，你猜他说什么？他说：‘小卡子，你小子一辈子轻松快活，要是倒回去几十年，我再选择一次的话，我就是现在的你。看看，我现在想玩，玩不动了，好些地方，都还没去呢！ ’”
老卡大爷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
也是，假如真的后悔年轻时候的选择，他怎么会总是得意地吹嘘？哦，不是吹嘘，全是事实，他只是述说，得意的述说。
我想像着老柯老板颤颤悠悠的形象，随口背出一位著名作家的名言：“我们有享受的能力的时候，没有享受的条件；我们有了享受的条件的时候，没了享受的能力。”
老卡大爷听了，念念叨叨地翻来覆去地琢磨，好一会儿，他点头道：“有理，小林子，你小子是个读书人。中原逐鹿？你跟谁争谁？”
这老头，还没忘这茬儿呢。
我和老卡大爷送走了这旅游团。从机场回城里的路上，老卡大爷告诉我，他打算歇几天，再接一个团，问我：“小林子，你是打算自己单练呢，还是咱爷俩继续合作？”
我早有主意。
作为无名公司的老板，我不能真地一头死扎在旅游团导游工作上，我得主次分明，以自己公司业务为主，别的，都要围绕这个主题。
老卡大爷想和我继续合作，这再好不过。无名公司那头不紧时，我可以全力带团，让老卡大爷睡觉。我有事儿的时候，他老人家顶住，我可以紧急跳出来，鼓捣自己的业务。
俩人同时带一个团，报酬折半，人轻松。我和老卡大爷都不特别在意报酬高低，正好。
我说：“卡大爷，您要是愿意，我还是跟您继续学着。这导游，真要干好，学问大了。我知道，您还有不少高招，我乐意学。”
“好，小林子，就冲你小子这句话，你老卡大爷我定将压箱底的招法都掏出来。我没什么高招，多吃几十年饭，多跑了些路而已——”
“哎呀老卡大爷，就这两条，多宝贵呀！这带团，就是带客人，在英国跑好路，吃好饭。”
“唔，我得回去向老太婆学学你小林子这段话，再加上一句：老太婆，你过去总拉着我到处游玩，没白逛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