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真的不准备迎接圣驾吗？"云锦在一旁担忧的问道。
梳妆台前林文茵盘弄着发髻道：“准备什么，皇上不过是来用晚膳，无甚可准备的。”
“娘娘。”云锦有些着急，还想进一步劝说自家娘娘接驾，然思南却在旁侧对云锦摇了摇头，暗示不要再往下说了，云锦也只得作罢，任由林文茵对着铜镜绾发。
虽然主子不着急，但是思南还是吩咐小厨房今天的晚膳弄的精致些。
不过须臾，益安殿便传过来了消息，皇上的圣驾已经朝承华宫来了，请姝妃娘娘尽快预备着接驾，承华宫内一下就忙活了起来，林文茵也只是简单安排一二，静待圣驾。
林文茵嘴上说着“无甚可准备的”，但毕竟是圣驾天子，礼法上的规矩还是要做得全乎。
妆容上林文茵选择简单地弄一个清新典雅的妆容，身着玉色宫锦锻卷云绣纹对襟长织裙，云鬓里插着当年入府时太后所赐的芙蓉翡翠银步摇，这番下来说不得是风华绝代但也是霞姿月韵，很是体面。
月明星稀，遥想当年入府时也是这样一个夜晚，龙凤花烛时，月夜春光好，花灯彻未眠。红烛燃尽，巫山赴云雨，帷帐中隐着浅红的里衣透着凝脂芙蓉，千缕柔肠，万分纯情，任君采撷。
如今零落红豆相思网，红鸾天喜情已离。
远处，皇上銮舆已近，明灯通亮，甚为晃眼。
随着一声“皇上驾到。”，承华宫上下皆行礼叩拜，身为主位的林文茵则微微欠身行礼，“臣妾恭迎皇上，皇上万福。”
“起来吧。”启恒从林文茵身边徐步而过，谈谈地吩咐林文茵起身，便率先走向内殿，林文茵紧随其后，顺势给了思南一个眼神，思南领会忙招呼小宫女们伺候皇上与主子进殿用膳。
除去殿内放好的膳食外，还须由小宫女依次将金盆玉盏、棉帛锦缎呈上给主子漱口、清洗、擦拭，再由思南、云锦布菜，礼仪繁复，一顿饭吃下来也费不少功夫。
启恒端量着满桌的膳食，眼眸里飞快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失落，这样的神情旁人虽不曾看到，但对擅长观貌察色的林文茵自是看在眼里，想来是不合圣上胃口。
“皇上，今日可是胃口不好？”林文茵温言细语的话语示意云锦、思南，这膳食皇上并不满意。
启恒并未作声，少顷，方才执起银筷夹起一片水晶芙蓉片放到口中咬嚼，“今日朝事繁忙，只是有些许累罢了。”
林文茵起身接过云锦递上的银勺，亲手为启恒添了一碗清汁鲤鱼羹，“皇上尝尝这鱼羹。”。
鱼羹入口鲜滑，咸鲜中带着微微的辣口，着实爽口。
用饭期间，两人一直默默无语，几乎可以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周围的宫人则战战兢兢，这样诡异的气氛真的令他们毛骨悚然。
不多时，启恒才先开口道：“听闻你病好了，朕来瞧瞧，气色果真是好了许多。”
启恒取过布帛揩拭唇齿上的残汁，一边看着林文茵，似乎想要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些什么，但终究什么也没有。
“调理多月，已渐渐痊愈，多谢皇上关心。”林文茵神情温婉，唇角微扬，不失礼节。
见皇上似乎无甚心思用膳，便继续问道：“皇上吃饱了？”
皇上摇了摇头，望着桌上的御膳，沉声缓缓道：“所食不知其味……如今你已不曾再亲手制膳了，已非当年了姝妃。”
林文茵连忙请罪，周围宫人无一不跪拜在地请求皇上息怒，“臣妾惶恐，臣妾染病多日，幸得圣上怜惜，病虽痊愈，但恐有病气，故并未亲手料理膳食，还请皇上宽恕臣妾之罪。”
“你身子尚好，不必拘束这些俗礼，且坐下吧。”皇上抬手扶起林文茵心疼地说道。
“臣妾谢过皇上。”林文茵微微抿唇道，然后看向思南，眼眸一撇道：“还不快撤下去，去取青湖仙茗。”
思南起身答道：“是，娘娘。”随后便命人将膳食撤下，自个带着人去茶间把青湖仙茗备好奉茶。
启恒与林文茵用小瓷杯喝盏茶，这瓷杯还是当年启恒随先帝南巡时买的，后来赠给了林文茵。
如今启恒再见时方回想起当年的风情月思，不禁道：“这瓷杯你还留着。”
“臣妾一直不曾丢过。”林文茵露出一抹眷恋的笑容，仿佛回到了从前那般时光一样。但心里确是“要演，要装，不能刻意。”事实证明，她演的很好。
启恒目光微动，面露愧疚只道：“这茶苦中回甘，很好很好。”
林文茵垂眸不语，她知道皇上还在愧疚当年的事情，这于她而言是最大的益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茶却这么苦，苦到一点回甘都没有，苦尽未必甘来。
当年，她初入王府，他还是永安王，一身岁寒流云玄色织锦袍，意气风发、俊朗杰出，他牵着她闲游于山野间，那时她便想着自己此生的意中人只能是他，她信了他的一片真心，他待她也诚心正意。
只是再好的情与爱终究熬不过猜忌，熬不过天意弄人。
如今却渐行渐远，曾经熟悉喊着彼此“文茵” “启恒”，如今只道“姝妃”“皇上”，终究是过去了。
启恒见林文茵逐渐冷寂的面容，终是心里落寞怅然，轻声道：“朕还有折子要批，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便抽身离开，左不过也就一柱香的时间罢了，而林文茵也只是起身送驾，并未多言。
殿内红烛依旧，烛火轻摇，明明已是入春，却还是寒意动人。
林文茵坐了许久，一直到身边的云锦提醒她“娘娘，茶凉了”方才回神叹息。
“且安寝吧，云锦今晚点迴梦香吧。”
“是，娘娘。”
这时，启恒身边的内侍总管顾保尘送来了一枚青玉龙凤合銮佩，此佩一半为龙，一半为凤，龙首与凤尾相接，凤首与龙尾相接，龙爪与凤爪相合，有相伴一生之意亦有合卺之意。
林文茵看着此佩，不禁潸然泪下，颓然跪地，此物是当年入王府时，他给林文茵的，后来因王府的一位侍妾不慎摔碎，如今他又制了一块一摸一样的。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
林文茵喃喃自语，她和他终究是“百种相思千种恨”，道不清说不明，罢了。
云锦在一旁劝慰于林文茵，只道“娘娘莫要伤心了，皇上心里是有您的。”
林文茵不再言语，思南和云锦将林文茵堪堪扶起去寝殿将息。
“我累了，云锦将此物收好吧。”
“是，娘娘。”
云锦捧着玉佩，慢慢退出殿内，亦如林文茵的心慢慢平静。
而回去复命的顾保玉，回头望了一眼承华宫，也只得叹息一声。
皇上和娘娘何时才能解开心结，唉。
也许这就是天意吧，皇上才离开承华宫不到半刻就吩咐于他将这枚青玉龙凤合銮佩送去承华宫，他便知道皇上只是不说，实则心里也是相思至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