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离开紫娃内心世界的时候,情景出乎意料的瞬变。
刚刚认定「无法作为真正的上帝视角观看过去」的概念在这一刻莫名扭转,森潼发现自己已然回到紫娃姐妹最初抵达实验室的时间节点。
「怎么会这样……」
通过思维控制达到探索目标过去的能力,森潼虽然不常用,但因为是自己的能力,所以也是了如指掌。这种超出他理解范围的变数着实让他吃惊,他只能将这种发展认为是命运的指引。他没有过多地在惊讶上浪费时间,而是迅速调整心态,挖掘起属于紫娃过去的真相。
“小诺别哭,姐姐一定会带你们回家的!”
“——都这时候了还逞强吗!我们都被骗了!已经不可能回去了!”
“呜哇啊啊啊啊啊!”
“别哭小诺!别听你二姐在那胡说八道!我会带你们回家的!绝对会!”
不久前才听过一遍的对话再度于耳边响起,森潼的心情十分唏嘘。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实验室外的长廊上。他走近一看,顿时愤怒到咬牙切齿。
果然一切的根源还是这个男人。
“老板,我们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伪装成父母的角色将这三名女孩抚养到适合实验的年纪了。”
正在说话的男人便是紫娃三姐妹的父亲。
看到这里,森潼原本模糊的思绪就像被接好的断弦般瞬间清晰。可即便怒火滔天,他也无法在过去的时间节点上实际行动,只能硬生生地忍下愤怒,继续聆听他们的对话。
“原本谈好的酬劳不够是吗?”沙碧耶当然听得出男人的言外之意。他脸上那抹优雅的微笑不论何时何地都依旧存在。“闫先生,可我认为你和齐小姐的付出与回报很成正比。”
“孩子养了十年,我们也有感情的啊。”女人有些着急。“但我也知道她们对您很重要,所以即便有感情也必须割舍,现在我们只是希望能再多拿三百万,这点钱对您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吧!要知道未来我们可是都得活在阴影里呢!”
沙碧耶似乎听到很有意思的一句话,眉毛微微挑起。
“嗯……真是道貌岸然呢。如果她们不是我从华夏买来的同期一批孩子里最具资格的,两位估计早就把她们杀了吧。”
“怎、怎么可能!虎毒还不食子呢!”
“华夏人的虚伪我已经见识得够多了,酬劳不会有任何改变,如果你们依旧不依不饶,恐怕等在外面的就不是船,而是渔网了。”沙碧耶的语气到这里终于变冷了。
森潼知道沙碧耶很讨厌华夏人,能和这对父母直接见面便说明紫娃姐妹的确非常重要。而贪婪无度的人,不管在哪里都会遭到极大的厌恶。
“好、好吧,我知道了……”男人接触到沙碧耶冰冷的眼神,哪里还敢穷追不舍,直接拉着女人离开了。原本谈好的一千万美金的酬劳也足以他们过完余生。
“薇尔娜。”
目送两人的背影消失于拐角,沙碧耶才恢复到优雅的神态。
“还是把他们扔下去吧,否则一想起来就会犯恶心。”
命令下达的全程薇尔娜都未曾出现,看来是藉由通讯器传达的讯息。
情景瞬变。
“啊——啊啊啊!不要!”
“你们不要过来!紫娃姐姐!救我啊!”
“爸爸!妈妈!呜呜呜!”
“唔啊啊啊!”
小诺在接受第一针试剂注射时死亡。
装她的冷冻袋上印着「失败品1339」的标记,印在下方的时间则为2009年6月21日。
“混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好啊!继续来吧!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认输的!”
“紫娃姐一定会救我们出去!”
“爸……妈……紫娃姐……”
小莎接受第三针试剂后被判定为不符合完美实验体标准,遭受注射死亡。
装她的冷冻袋上印着「失败品1390」的标记,印在下方的时间为2009年7月19日。
“小莎!小诺!姐姐一定会把你们带回家的!”
第二十五次接受试剂注射。
“小莎……小诺,一定要等着姐姐……”
第六十七次接受试剂注射。
“小莎……小诺……”
第三十二次接受电水融合刺激测试。
“小莎……”
“小诺……”
第一百三十四次接受试剂注射。
“……”
第十八次接受疼痛分级测试。
森潼无法再看下去了。
他去到一边的长廊,面对着冰冷的墙壁咬紧牙关。
情景瞬变。
“小莎……小诺……”
“小莎!小诺!”
“啊啊啊啊啊啊——”
十年以来支撑着自己的信念,在目睹两名妹妹的尸体后崩塌。紫娃跪倒在地,哭得声嘶力竭,触目恸心。
情景瞬变。
依旧是相同的场景,紫娃从那时起就没有动过。
她的面前,是因在空气中暴露过久而腐坏的两具尸体。
她的脸上挂着两抹血泪痕,瞳孔彻底失去生气。
“就是她吗?”
沙碧耶来了。如同慈父般踏着废墟而来。
“可怜的孩子,是事故中唯一的幸存者吗……”
他摸着紫娃的头,又将她缓缓抱住。
“没事了,好孩子……没事了。”
“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尽管会花很久的时间,但我会竭尽所能,把你失去的东西慢慢补回来。”
情景瞬变。
“沙碧耶大人,非常抱歉,还是没办法问出当时的真相。”
“你的声音在抖。”
“非常抱歉!”
“可以理解。”沙碧耶笑着说。“毕竟涉及到超能力啊,连我都未曾预料到的收获。如果事实如我所推,那么和超能力相比,XE病毒就显得微不足道了。”
“随着靈组织的消亡,超能力也应该不复存在,可没想到……我们或许能够拥有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哪怕只是很小的概率——简直太让人兴奋了!”薇尔娜难掩激动的双眼中,似乎已经看到沙碧耶公司伟大的未来。
“这样激动的你真是少见呢。”
“抱歉,是属下失态了!”
“无妨。”沙碧耶摆摆手说。“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尽快确认紫娃拥有怎样的超能力,任何方法都可以。而她的情感方面,就由我来给予填塞。”
“是,属下一定不辱使命。”
「……原来是这样。」
看到这里,森潼终于明白所有的来龙去脉。
即便明白,又有一种无力的感觉。
毕竟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紫娃……」
「我以为你和沙碧耶是一丘之貉,其实你一直被蒙在鼓里。」
「知道这些以后,我又该怎样做才能将你拉出泥潭……」
这样的真相对于森潼而言有些沉重。
他没有迎来想象中的豁然开朗,反而变得越发迷茫。
「森潼……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
突然,他的背后传来紫娃的声音。
这种感觉绝非虚假,或许是紫娃的意识突破他的精神能量到一定程度所致,才会产生双方意识共存且可以进行交流的现象。
他转过身,看到满脸哀怨与悲伤的紫娃。
「你费尽心机在我的脑子里编造出刚刚那些谎言,到底是为什么?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很讨厌我,但真的至于做到这种地步吗?想通过篡改我的记忆,让我彻底离开你是吗?」
「不是的,我没这么想过。」
真相揭露的时刻,被欺瞒至今的人便会表现出连他们自己都无法控制和知晓的崩溃。森潼能理解这份不愿面对真相的心情。他不想再和紫娃敌对下去,只希望一切矛盾归于尘土。
「不你编的很好啊,父母姐妹全都安排上了。」紫娃突然笑嘻嘻地说,只是那双紫色的眼睛里写满癫狂。「还有什么是被遗漏的部分?怎么没给我再编一段美好的爱情悲剧呢?那样的话或许我就会如你所愿不再纠缠,我得为逝去的爱情固守忠贞不是吗?哈哈哈哈哈~」
「……」
「你说话啊,不是很能编排吗?啊?那你说话啊!为什么不说话!继续编下去啊!让我继续感受爱啊!你说话啊——!」极致愤怒的吼声夹杂着浓烈的哀伤,紫娃的神色出现剧烈的动摇。她疯魔般咆哮着,眼中迸射两道金红的光线。
光线直直命中森潼,却如石沉大海。
即便呈现意识共存的状态,她的内心世界此刻仍是由森潼的精神能量主宰,任何针对森潼的攻击都会自动消解。察觉到这点后,紫娃笑得更加大声,神色也愈发疯狂。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继续攻击着森潼。
她只是在这样做,不管是否有效。
更像是一种孩童式的歇斯底里的发泄。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森潼没有动,任由骇人的射线击打在自己身上。
怜悯与悲痛,自得知真相后就未曾从他眼中消失。
他很清楚,真正的难题并非现在,而是未来。
「呼……呼……」
「呜……」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
紫娃扑到森潼怀中,被封闭于过去的记忆,如同山呼海啸般涌入她的脑海。
她哭得十分凄惨,让人痛心。
她喊着妹妹们的名字,力竭声嘶。
森潼将她抱住,抚摸她的后脑。
真相得以揭露本该是一件好事,可对于紫娃而言,却是永生都无法消逝的阴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