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完全是信口开河,似不知从何说起。
“老夫……有没有路引,干你何事?”
老头似不满如此莫名其妙的问话,又直接呛道。
“是不关我的事,但你入冥不过几天,怎敢闯入此谷?”
“哼,老夫想来便来,又干你何事?”
眼见对方油盐不进,丁贵颇觉无奈。
到了此种程度,知道以言语相试,很难有收获。
若还怕误会对方,那便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只好脸色陡变,威严道:
“你来不来,的确不干我的事,但,你身下的垫板,从何而来?!”
本来是要走的,但老头身下的枯枝烂叶,似乎很眼熟。而这里同为林荫旁的草地,睡觉时,何须垫什么枯枝烂叶?那睡得能舒服吗?当然得稍微留心一下。待飘离时再瞥一眼,越发觉得眼熟。马上意念小手稍探一瞬,便见其背面平整的皮毛。那便再无疑问,此垫板便是响石谷地洞口的挡板。
只是,它怎会出现于此?
稍想一下,似乎,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老头在这一个月内进过响石谷,要么,是钱、郭两鬼逃跑时,将挡板顺手带走,然后被老头得到。
至于哪个可能性大一点,一时无从判断。
事实上,褐袍老头一直口称“老夫”,相貌虽老却气质不俗,似在尘世有点来历。但其不拾抬举,戒备心强,颇令自己沮丧。若称其先前的问答,乃有意防备,未必不行。
而且,其腥臭味的气息,未必不是一直仅听闻过、却不曾感受过的生魂气息。生魂,以前知道,是指入冥一天左右的新死之魂。但,现在了解到,也可以称入冥四十九天内未成鬼的鬼魂。两者间,只是消魂散魂的程度差异,入冥时间越短,气息越重,拘魂鬼将正是凭此气息来拘捕新死之魂的。所以,老头乃新死之魂,不过入冥几天,也有可能。因为生魂气息,才最明显,而自己头回感应这么清晰,若是生魂之故,便说得通了。自然,若是新入冥的,给点善意提醒并不过分吧。
丁贵正是意识到这两点,才自作聪明,想回头套点话,问出了路引等语。
不想,对方仍是什么都没有透露。
所以现在,只能再来佯作狠厉。
事实上,自己对老头颇多怨气,也隐忍够了,当需发泄一下。
“垫板……从何而来,干你何事?”
老头似把住了自己的命脉一般,又拱火道。
“很好!”
如此冥顽不灵,再无手软可能。
下一瞬,一个意念圆球便直入对方脑洞。霎时,见其绳魂。只是极其意外,对方的绳魂竟比先前储老伯受损的神魂,还要小一点,连普通鬼物的一半也不足。显然,是遭受了极为严重的损伤,才致如此。意念圆球当即定住!这种老弱,怎能再行伤害之举。
快速收回意念小手,迎着老头戒备的目光,稍感头痛。
不能动其绳魂,那只能对其魂躯动手了,还得小心再小心才是。
刚决定下来,丁贵身子便动了。
虽自己的神魂有所受损,不负最强时期,但拿捏一个虚弱老头,还是手到擒来。
对方瞬间便被提起,立于跟前,稍矮半头。
老头这才一脸惊惧,认命般不作反抗,想来也知道在力量上反抗不了。
只是,他口中却无半点怯意,仍嚣张质问:
“混账小子,你欲何为?”
混账小子?
这是什么称呼?口不择言吗?不过,自己的打算,早已告和,何必再啰嗦!现在可轮不到对方问话,差点又被其抢了主动权。
识破对方意途,丁贵手中立刻……稍微发力,正捏在对方枯瘦的手腕上,就如一只铁钳夹在一根皮包骨上,颇显狠辣。
照理说,此时应听见喊叫的。
对自己来说是稍微发力,普通鬼物却难承受,何况一衰败老头。
可对方硬是一声不吭,只愤恨望来。
丁贵略感疑惑,可哪有被眼神打败的道理,遂马上再加力。
啊——
老头终于抗不住,惨叫出声。
丁贵这才稍松手指,严正喝道:
“若不想再遭罪,只须老实回答我,你何时至此,挡板又从何得来?”
本以为对方遭了罪,该见好就收的。毕竟,之前所有威胁过的鬼物,从人鬼到兽人鬼,再从鬼将到堡长,甚至再到强者——殷一统,再怎么不识好歹,也会在自己动手后,很快屈服。而眼下所提的问题,可十分普通,老头实在没必要没完没了。
不想,老家伙当真了得,却令人难以理解,继续硬挺道:
“竖子,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什么?”
这……是在守护什么吗?
否则,如此坚决,到底为了什么?实在想不明白。
“你……”
丁贵顿时震怒,手上再次施力。
啊——
老头又无法忍住惨嚎,同时目眦欲裂,当真像生出了天大的仇怨。
若眼神能吃人,对方现在的样子,应该就是。
自己可从未如此招人恨,心中不禁动摇。
但一想到钱郭两鬼的恶行,马上又凶狠逼问:
“挡板从何而来?快说!”
老头似疼得再难站直,已扭曲着身体,像个疯子,咬牙切齿地嘶吼道:
“啊——休想!嘶——”
其骨气,该叫倔劲,比曾经的陆统领,还要强啊,唉……
真没办法吗?
哼!
那就做回彻底的恶鬼!
别看已多次加力,但自己手上一直存有余地,可不敢过分施力。
但这回,再不顾忌了。
下一瞬,便见自己的铁钳闭合完全,正卡在对方枯腕上。
同时,咔嚓声响,清脆可闻。
定是腕骨碎裂了不少!
啊——嘶——
老头惨叫两声,接着忽然翻起白眼,身子陡然绵软无力,直往草地上瘫。
原来,是昏死过去。
丁贵霎时慌了神,不知如何继续。
若真将老头弄个好歹,自己定会自责不已。
毕竟,一个挡板,根本不能说明事实,而对方是善是恶,还未可知。
他赶忙松手,又探出双手扶住老头双臂,然后小心让其平躺到草地上。
这事闹的,唉……
呯——
眼见挡板就在脚下,丁贵心头实在憋屈,便一脚踹离,以作发泄。
挡板自然应声起飞,又掉落于数丈开外。
犹不解气,他又一步飘至,正欲再踹,却听身后怒喝传来:
“住手!”
转身一看,是老头!
实在意外,对明明昏死过去,似闻听动静,却霎时坐起。
然后又单手匍匐,笨重而又迅速,朝自己迫近。
他想干嘛?想拼命吗?
很快便知其意,竟……直扑挡板!
同时,只听其口中痛心道:
“还我坐垫!”
眼见老头就要将挡板拿到手中,丁贵却抢先一步,直接将其踩于脚下,令对方无法拿起。
又是欲喷火的目光望来,当是时,丁贵直觉得,自己当是全冥地最大的恶鬼!
但对方行为怪异,岂能不查。
他终是硬起心肠,弯腰拾起挡板,细细查看。
挡板近三寸厚,约莫数尺见方。正面的枯枝烂叶,分明没什么特别。枯枝编排得严密紧凑,颇显稳固。但经此一踹,许多烂叶干草都已稀碎,空余叶茎,倒十分难看。而背面的灰暗皮毛,当属于从尘世带入的先天之物,是以细藤缝上挡板的。只是缝制的根脚,十分粗糙。但要用在洞口,称是为了遮光和隔音,勉强说得通吧。
外表的确普通,将挡板拿在手中稍捏,除了密密麻麻的枝条,同样觉不出什么异样。
不过,三寸之厚,却足以容下太多东西了。
对方行为怪异,挡板必有古怪,怎能放过其内!
无须破坏缝合的皮毛,只消意念小手穿透一探,便看个清晰。
才探入,丁贵便霎时惊呆!
里面……里面竟有一排排的骨头。
不对!
哪里是骨头这么简单,它们压根就是——骷髅头。自己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骷髅头,完全是人族完整头骨的形状,两个空洞的“眼睛”十分骇人!只是,它们全都小得可怜,单体不足一个指节大小。很明显,是被雕刻或捏制成如此模样。但其材质洁白,是不是真的骨头,自己实在分辨不出。而且,所有骷髅头,都被固定在一块漆黑的方形木板上。木板大不过两只手掌,平整且坚硬,其内挖了许多小坑洞,正好容下一个个骷髅头。坑洞排列整齐,横竖各七,也就是总数四十九个。
而木板,就被藏于挡板当中,果然隐蔽。
来不及多探,便感觉手中挡板被拽扯!
原来是老头挪到了腿边,拼命抢夺。
对方如此不堪,丁贵岂会被其得逞。
只消手臂稍带,便将挡板整个提到另一身侧,正好有齐腰之高。
而老头早已力有不支,当即被拽倒,似再难抬头。
丁贵这回却完全熟视无睹,只威吓道:
“哼,就知道你有古怪,若不是见你魂魄朝不保夕,我早就使绝招了,可不会这么温柔!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还不老实交代,我就当你是钱郭一伙,绝不轻饶!”
很明显,老头必有诡异。
要不,岂能得到挡板,又岂能知道挡板中藏有这么多的骷髅头?
须知从挡板的外表看,绝对发现不了!
至于是不是和钱郭一伙,基本不可能,但恐吓一下,未尝不可。
“公子,你误会老夫了。坐垫是老夫好不容易才编制起来,若失了它,又不知要费多少工夫……你若能归还,老夫愿意有问必答。如何?”
老头终于和气道,却是不卑不亢,语言流畅。
意外的是,他居然还能凭一只手臂撑起身体,勉强歪坐。
只是,其所说,却谎话连篇。
一瞬后,丁贵才意识到,自己以意念小手发觉挡板内的木板及骷髅头,老头还不知道,自然敢胡编乱造。
可老头总想收回挡板,且刚才急喝住手,便是怕自己踢坏了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