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
书名:发如雪 作者:川之下 本章字数:3763字 发布时间:2021-02-03

三年时间一闪而过,日子一滴一滴的就那样挨过去了,那些能记起的日子却不多,好似一片片散落在风中的迭诗,不负找寻,字句都如沙散落,或成为幽幽的浮烟,作为长河落日时的一声浓墨重彩的惋惜,作为漂浮虚幻的历史遗迹,总之是那样的寂寞………

 


火莲塔顶峰。


轩阳背靠栏杆,似三年前时那般眺望着远方的风雪城,三年了,那座城里纷飞的风雪从未停止过,看起来时间在哪里如同被冰封了一般,可是人却是会变的,三年也足以使一个少年长大:曾经稚嫩的相貌不见了,眼前这人温文尔雅,俊眉修眼,顾盼神飞,静静看着倒觉得有几分阴柔的美感,待你看他那双眼睛,竟是一双桃花眼,更是让人心神荡漾,而眼睑处的那一朵梅花胎印更增加了几分魅惑—--真是长成了绝色的美男。


“喂!”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画面如当年一样,轻缓的脚步声渐渐迫近,足靴轻轻磕在木板上的声音,好似水谷间清脆的泉水滴落。


“在看什么?”

 


待说话的人走到轩廊处,天光将他的面目映照的清晰,那张脸和轩阳长得更是相似,眼睛清澈似六月的湖水,待认真看去会发现,这双眼睛和王后一样—--皆是凤眸,又因其气宇轩昂,翩翩而立的样子,更显的尊贵无比。


比起轩阳简单的短发,轩宇长长的秀发披散在身后,有时也让人有雌雄莫辨的感觉,只是那剑锋眉始终紧蹙着,让人不敢靠近。

 


“你怎么来了?”


“父王让我来带你回去。”


说完这话,两人彼此会心一笑,真是好熟悉的场景啊,好似一下又回到了当年。


“父王说的是三年不让我出宫,现在三年之期到了,我出来多待一会儿不行吗?”


轩宇坐到栏杆上,偶然刮来的微风吹乱了他的长发,一绺发被挥到了轩阳眼前,乌泽发亮,夺人眼球。轩阳翻身站到轩宇的身后,伸手给他梳拢头发,好似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哥哥给弟弟整理头发,本就是一件平常的事情吧。


“你看这天,又成暗红色了,好似血----死神的胭脂。”轩宇问道,,“还在想着那处风雪城吗?----好冷啊,空气里又多了几分湿意。”


轩阳将轩宇的头发重新梳拢好,翻身又躺到了栏杆上去,只是这次背过身去,留给轩宇一个冷漠的背影。

 


轩宇继续说道,“你是知道的,那风雪越来越大了,已经开始向着火莲族这边吹来,火莲族疆域内已经受到了影响,族民们开始感到不安,因为被意外冻死的人是存在的—--你可以反驳我说的话其实没有那么严重,但是身在宫中,你亦知道宫里是藏不住秘密的,尤其是这样的消息。”


轩阳望向暗红色的天空,如同凝视着深渊一般,凄绝似血染桃花,亦更像是绝症晚期的人那颗病灶难靖的心脏—--要下雨了吗?

 


“还记得吗?母后给我们讲过的关于奈何的故事?你也知道,那不只是故事,对吧?”轩阳痴痴地说,音色中带着秋瑟的意味儿,“


“世有生死,因缘不灭,因果循环,这天地之间太大了,没有见过就否认的话,如你所说,人生就太无趣了。”

 



“或许待你成为新王之后,父王会告诉你怎么找到奈何。”


轩宇反驳道,“是你想知道它在哪里。”

 


此时,门口处响起了一连串敲门的声音,不等他们两个同意,敲门的人便推门走了进来----原来是一个美艳的女子。


“两位,可让我在外面等得好苦。”


轩阳翻过身一看,立即端正地坐了起来,如同学堂中学生上课般认真,讪讪言语道,“云棠,你也来了?”

 


三年,也确实让一个少女长成了娉婷而立的美人,其瑰丽玮态,不可胜赞,晔兮如华,温乎如莹,她迈着莲步走来,“耀乎若白日初出照屋梁”,眉间似清水婉兮,白皙的皮肤“皎若明月舒其光”,罗纨绮袖,霓裳羽衣,秾不短,纤不长,性感的小腿时而露出裙裾之外,夺人目精。


只是自身的性格自是给人一种“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的感觉,不过分的拘泥,火莲族的豪迈性格更是明显的彰显出来。

 


云棠单手掐腰看向轩阳,本是清丽的面容却蹙眉紧皱,“为何要跑到这里?”又望向一旁的轩宇说,“快到新王的封选仪式了,你们该好好准备此事才对。”


轩阳不禁小声抱怨一句:“怎么跟你爷爷一样啰嗦。”


“嗯?你说什么?”云棠揪起他的耳朵从围栏上给拽了下来,”我不催促你,你却一点儿上进心都没有,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呢?”

 


“你看。”轩阳指着远方的风雪城,满脸喜悦地说,“那座城多美呀。”


可云棠却声色严厉,:“你是火莲族的王子,不该对我们的天敌动那份心思。”

 


轩阳拉着她坐到轩廊前,他们三人比肩而坐,双足摇摆在护栏来的半空,所谓高处不胜寒,那是没有像他们这样如画的人来温暖眼睛吧,三人的面貌皆是飘逸的存在,绝色的存在。


“我们无法靠近哪里,风雪会把我们冻成冰雕。”


“可我终是要去的。”


“为什么?”轩宇和云棠不解。

 


“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他俩看着轩阳那张笑脸脸慢慢收敛,平静的宛如落潮时的海面,只听得轩阳慢慢说道,“或许,我前世是风雪城里的人,这也说不定…….”


不待他说完,云棠和轩宇两人启齿而笑,笑声似惊鸿照影般回荡在高楼更高处。


“我看,你是白日梦做多了。”云棠打趣说,轩阳看着她那张粉嫩的脸好似冬樱,心里也不生气,只是望向远方风雪的眸子更加深情,等轩宇、云棠平静下来之后,轩阳又不急不缓地说,“不是说笑,我却真做过这样的梦,而且不止一次做梦梦到过。”


轩宇与云棠不解地对望,彼此皆知这是一个了解轩阳内心想法的难得的机会。

“我们很好奇这个梦。”


轩阳沉默着,过了许久才开口,将他梦境中的“过往”娓娓道来:

 


----我已经忘记是何时开始做这个梦了,日子长了,墙壁上也会落满灰尘,可是这个始终萦绕着我的梦境却频频出现,好似有一双手在日夜拂去时间的尘埃。


这绝不只限于我口头的言辞,因为我不确信自己是否能将它准确的描述出来,不知是凝练了多少思绪,我生命中并无多少雄奇悲壮的天质,可深深懂得慢慢等待。我总会凿开梦境的一小小的孔,让其中的风雪将我吹得打颤。


这样一言一语好似猜字谜般地说,你们一定不懂,但是我坚信:“挨过了寂寞的苦,我马上就会知道结果到底是什么了。”


轩宇一定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话,我说过风雪城里有我执着的东西,这便是梦里的人带给我的寂寞。在梦里,我置身于无边的茫茫雪墓中,一片白银,闪亮的晃眼睛,雪落在身上的感觉是那样的真实。


梦里有一个女子打着一把伞,寂寞地站在一棵冬樱树下,她背转着身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诗词‘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风雪阻挠我走向她的脚步,我向她呼唤,却总是要等到她唱完诗歌才肯回应我,而梦境也在她转身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我极力回忆着女子的背影,她纤长的秀发好似是银雪的白,一身素衣长衫,似画中仙子,遗世界而独立,遁隐于三界开外,不可察觉又令人毫无抵抗的美。


若说这只是一次旖旎的春梦并非不可,可是神奇的是,从梦中醒来之后,我却从身上抖下来了雪屑,那洁白的雪比丝绸还要柔软,入手心则化成水,这很玄妙对不对?无法解释的事情,但是其中必有原因。因而我猜测自己前世是风雪城内的人----一定是存在这种渊源的吧。


每次都这样,便有一种就算是深夜踏雨,也要来此处看看这处风景的冲动,好似在信纸上见到了熟人亲切的字迹,我自然觉得欣喜。何况如囚鸟般被困居了三年呢?我这可不是负气或者矫情,我也暗暗自许不可再分心了,结果思念与日剧增。”

 


面对轩阳滔滔不绝的陈诉,轩宇和云棠皆感觉诧异并且无法接受,因为这听起来简直太荒诞了。


他们三人的目光遥望着远方的风雪城,心情各异,而安静在他们周身盘旋呼啸,振聋发聩。

 


“我不会相信这是真的。”云棠摇头否认,她眼睛藏着不甘,音色凄迷,,“但是对于你猜测的自己前世的说法—--或许吧,生命轮回,生生世世循环于自然法则内。可是走过黄泉路,喝过孟婆汤,这也意味着你放弃了上一世的一切,而你----现在的你,是火莲族的王子,是要肩负着保护族人的责任,这才是你今世的宿命与使命。”

 


“母后曾告诉我,传说忘川河前立着一块石碑,石碑上刻写的名字都是不愿投胎的鬼魂,而不愿忘记前世记忆的这些鬼魂会被驱赶到忘川河中受尽煎熬之苦,若能忍受一千年之久,便会与心里牵挂的那个人获得一次再次重逢的机会,而自己的名字也会永远留在石碑上。那些没有熬过一千年的鬼魂,刻在石碑上的名字会消失,然后被迫喝下孟婆汤轮回到下一世的安排中…….”


云棠木讷了,呢喃道,“你的意思是,你此生是为了见到梦里的那个人,且早已受尽了千年的苦等吗?”


只听见轩阳轻声回答,“如果是我的话,我觉得我能做到。”语气是那样的坚定。

 


云棠望向身侧的轩阳,那般严肃而笃定,没有一丝开玩笑的意味,眼神无比坚韧,温柔的望向远方的风雪。


“那女人是在远方的风雪城内吗?”

 


“我只是有这种感觉。”轩阳起身,平稳地站在护栏上面,面对着脚下距离地面千丈高的危险却丝毫无惧怕,“所以,向我这般‘自私’的人怎配成为王呢?好在我有个好弟弟,轩宇比我优秀太多了,也更为努力,云棠,在轩宇当上新王之后,你应该好好辅佐他,而我,只乞求能够自由出入王宫。”


轩阳望向轩宇,两人相视一笑,那笑容却令人好生怜惜。轩阳后翻一跃,似燕落于沙般着地,缓缓走开。


“你去哪?”


“回王宫。”

 


轩宇起身追去。如今他才明白,原来当初轩阳说的对王位不感兴趣是真的,他曾并非没有过怀疑哥哥的善心,甚至诅咒过,谩骂过,以为这不过是轩阳用来骗取自己好感的手段,可是现在他的这份顾虑消除了,“也许世间,真有像哥哥这样的人吧。”


轩廊前只剩下云棠一人,她枯坐在栏杆上,俯身侧依着手旁的柱子,表情木木的,透着弱倦后的苍白,“一直没能多多问候你,哪里懂得你心底的事。一直以为我会是离你最近的那个人,可你说早已认识她千年之久……原来是‘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断肠人,哪里是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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