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数了一下,还有五个麻饼,当即一股脑儿吃了。加上面条已经下锅,夫妻两个又舍不得浪费,再一人吃了一碗面条,肚皮吃得圆鼓鼓的,胀得好不难受。
“哎呀,日嘛的,胀死人了!早晓得要吃麻饼,就少下点面条了。”
阮建芳把碗筷一丢,只觉肚皮胀得发疼,站都站不起来。
“酒醉聪明人,饭胀哈龙包!哪个喊你要吃那么多哇!”
成兴面如表情地说。
这老屁儿说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
阮建芳拉下脸说道:“我不吃完,倒了喂猪哇?请你日嘛的喊老子吃麻饼!我这吃不完倒了,你日嘛的又要开始叽里咕噜的屁儿痛!”
成兴听了阮建芳夹七夹八的一番话,着实觉得厌烦,梗着脖颈说道:“我说你是批话超过文化!哪儿那么多这儿不是那儿不是的。”说完别开头,不想看这个不可理喻的老婆娘。
“哦呀,这下嫌老子这儿不是那儿不是的了!”阮建芳被他这句话弄起火了,登时拔高了音调,“你日嘛得病的时候咋不说老子这儿不是那儿不是的!现在说老子这儿不是那儿不是的。”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成兴不开腔了,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不晓得翻哪些空话干啥子?”
“啥子翻空话?老子就是要翻!当初你日嘛的得了病,你的弟兄哪个来卵(理睬)你?还不是只有我这个这儿也不是那儿也不是的哈婆娘卵你!”
阮建芳越发的大声了。
“你小点声嘛!活怕(生怕)别个听不到!”
成兴说着软话。
成兴心里清楚,他老婆阮建芳在他生病动手术照顾他这件事情上确实出了大力。
那是两年前,他得了疝气,肚子上烂了一个洞,肠子不注意都要掉出来,疼得他死去活来,情况十分严重。
当时他的女儿李潇在蓉城上班,他不忍打扰女儿工作,两口子便去到镇上的医院。医生见他情况这么严重,连忙安排了手术。
他一共住了四天院,这四天,只要没有他老婆子的时候,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给他带来了巨大的折磨。
他家里有鸡鸭鹅猪等活物,每天必须要有人侍弄。因此老婆阮建芳不可能一直在他病床前伺候。
她总是在早上喂好了鸡鸭鹅猪以后,上午时分赶到医院,给他买两个包子当早饭,然后陪他说话;中午给他从旁边的馆子里要一份清汤的面条。下午给馆子打好招呼六点钟给他送晚饭以后,她又得赶回李家沟侍弄牲畜。
入院第一天的时候,老婆阮建芳去给他跑手续去了,他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肚子上疼痛难捱,鼻子里充斥着医院那种压抑的药水味。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跟大哥成武一样,是一个没人看顾理睬的孤家寡人!
所幸他那总是跟他不和睦的老婆子阮建芳又出现了。她没有不理睬他哩,也没有不看顾他哩。她坐在他的病床边,絮絮叨叨地说起医生说他的病情是多么多么的凶险,必须要动手术哩。
唉,那时候她说什么都不重要了。她的一些不可理喻的话也显得不那么难听了。总之,有她在身边陪着是真的很好。他拉着她的手,久久都不肯松开。
夜晚,他的老婆子离开了,那种孤家寡人无依无靠的感觉再度袭来。
他刚刚做了手术,还是非常疼痛,上了年纪的人,身体毕竟比不上年轻人了。晚上内急必须得起来上厕所,别家的病人都有人陪护搀扶,只有他,独自一个挣起来,扶着墙壁慢慢地来到卫生间,一手扶着卫生间的墙壁,一手颤巍巍地去解裤腰带。
那一刻,他是多么希望他的老婆子还能在身边呀!哪怕她什么都不做,哪怕她只是在他耳边说一些絮絮叨叨的话。
第二天,他的老婆子终于又来了,他拉着她的手,忍不住落下泪来。
经过这件事以后,不管成兴嘴上承不承认,他内心深处终于意识到:这个他从来就认为不检点,他也时刻提防着的老太婆阮建芳,他至始至终都离不开离不了!
此时见阮建芳情绪激动起来,他忍不住说了软话。
“听到就听到!我不怕听到!”阮建芳大声说道,“我没得啥子见不得人的。”她自然感受不到丈夫情绪的变化。
“哎呀,吃不完就喂猪嘛!也不是啥子了不得的事情,又没得哪个说你。有吵嘴这个功夫,你还不如想一下幺妹仔回来给她准备哪些东西带走。”
成兴被他的老婆子胡搅蛮缠得有些烦躁。
见丈夫提起给女儿准备东西的事,阮建芳这才气咻咻地止住了激动的情绪,又唠叨他了几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他朱小娃儿屋头两个老的都在,东西我才不能拿多了去。不然我幺女都吃不到。”
他们的亲家,女婿朱志杰的父母都健在,亲家公也有社保,一个月有三千多元的工资。
在阮建芳心里,亲家两口子不但能养活自己,而且还该补贴他的女儿女婿哩。自己送给女儿女婿的东西可不能轻易让老亲家两口子给糟蹋掉了。
成兴说道:“你看着办就是,‘白毛猪儿家家有’,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他老两口有三千多块钱的工资,啥买不到?还在乎你那点东西!”
“你说得轻巧,扯根灯草!”阮建芳撅着嘴,不屑地说道,“老子的土鸡蛋他城里头拿钱还买不到呢。”
“好好好,送啥子你说了都算!”
成兴不想跟她再夹缠不清了。
又休息一会儿,阮建芳又想起来一件事:“明天还得下去跟底下聋子说一声,让他后天上来帮忙。”
成兴说道:“聋子晓得的。”
阮建芳点点头,突然凑到成兴跟前,神神秘秘地笑道:“你说幺妹仔回来让去哪些地方哇?聋子那儿去不去?”
“咋个不去?那是他叔爷哒,从小在他家耍大的,去看看也是一个礼貌。”成兴说道。
阮建芳笑道:“送啥子礼信哇?”
成兴盯他一眼:“往年不是送的一箱牛奶吗?你放心,聋子不得让你幺女亏的。人家每年打发你外孙都是一百。”
“那倒是。”阮建芳呵呵笑起来,这才去收拾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