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弦月在薄云里穿行,三更天有些发冷了。
洛华无眠。
梅林之时事事都在掌控之中,而现在,似乎外界的千丝万缕都朝着他伸过来,但哪些是要拉他一把,又哪些是要让他坠入深渊?
翌日一早,趁着早市,洛华便让林羽敲响了衙门口的鸣冤鼓。衙门口不一会聚了一些看热闹的人,展策也揣着手站在人群中。
衙门很快开了门,来了几个差役,“好好好,大清早敲什么敲。等会师爷来了,先录上再说。”
等了一会,师爷才不紧不慢地走出来。
“什么事?”那留山羊胡须的师爷不紧不慢地拿出纸笔和案板。
“大人,你可要替我做主呀~”林羽猛地拜倒在师爷脚下,吓得师爷连连后退了几步。
“有事说事。起来起来。”差役想将林羽架起来,可是他似乎哭得有气无力,怎么也拉不起他,差役也任由他坐在地上了。
“大人呀,我姐姐昨日出工,至今没有回来。都一夜了,你说她会不会也想其他女子一样就失踪了呀。大人呀,我和我姐姐相依为命,我们父母不在了,我姐姐每天起早贪黑挣些家用,为我上京赶考作准备。我姐姐苦呀。”林羽大哭着。
“好好好,不要哭了,不要哭了,问你些信息。”师爷和差役好不容易让林羽止住了哭。
门外围观的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你叫什么,住哪儿?你姐姐叫什么?昨日多久出门的?做的什么工?”
“我叫林小虎,我姐姐叫林小柔。住在码头后街上。昨日姐姐卯时出工,按照平常来说她酉时便要回家,可是我一直等,等到今天早上她都没回来。”说罢,林羽又将要哭。
“诶诶诶,你姐姐出工做什么。”师爷连忙止住。
“我,我也不太清楚,应是帮人浣衣,洗菜之类的,每次回来手都通红。”林羽有些记不住了,顿了一下。
“哦。好,回去等消息吧。或许你姐姐出去见情郎了呢。再等等吧,有新消息我们给你讲。”师爷记录完毕,摆一摆手。
“可是,我姐并没有情郎呀。大人,帮帮我吧。”林羽一下抱住师爷的腿。
“万一没给你讲呢?别拉别拉,小心治你个扰乱公堂。”师爷慌乱地蹬着腿,林羽也不撒手。
门外的人指指点点,似在为林羽鸣不平。
差役好不容易给他拉开,将林羽赶出了衙门,关上了府门。
林羽垂头丧气地坐在衙门外,门外围观的人安慰了林羽几句,人群渐渐散开。
有一个中年妇人挨着林羽坐下,那妇人眼窝深陷,脸上皆是疲惫和绝望的神色,“小兄弟,前日我女儿也失踪了,看你姐姐估计凶多吉少。哎,官府迟迟没有动静,我们失踪者的亲属自愿组成了一个小队,不如,你同我去看看,说不定,我们又能找出新的线索。”
林羽看着中年妇人,点了点头。
林羽跟着妇人走了,展策也离开了衙门。
天气阴沉,叙州城早市热闹,卖肉的,卖菜的,卖早点的,吆喝着,虽没有摩肩接踵,人气儿也不少。只不过看那早市摊位也没有全部摆满,五个摆了三个的样子。
展策来到一家早茶馆,桌子都被坐满了,他看了一圈,看见了坐在左边桌子的颜风。
“丰谷呢?你来做什么?”展策冷脸问她。
“丰谷哥哥去买米糕了。戏院太无聊了,出来逛逛。况且打探情报怎么少得了我,丰谷哥哥也同你一样冷面冷语的,能打听到什么。”颜风给展策倒了一杯茶。
“那你倒有什么发现?”展策接过茶,一饮而尽。
“一是奉云姑娘没有被找到,同她一起的黑衣人也没有被找到,让公子华放心吧。只是苦了清月楼的老板,听说还受了刑,那手臂上哦,满是血痕,不过他什么都不知道。听他们说啊,奉云姑娘也才没来几个月,不过凭那美貌和琴艺在叙州城出了名。好像她是从溧阳来的,不过也好像是做了假。这几日,城门还在戒严,不知道奉云姑娘能不能逃出去。”
“二呢?”
“二是,女子失踪案确有其事。大概有五六户人家吧,我也是听食客说,那几户的女子都是在酉时失踪的,就是上月的事,报了官府,可官府这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这里的百姓啊,都说县官不管事,收税也多,又和江湖人士勾在一起,小商户啊都难。”说到这里颜风压低了声音。
“你听谁说的?”
“旁边喝茶的大哥们。他们也在码头做工,我说我要去码头找哥哥,便和他们聊开了。”
“小心一点,你的身份别暴露了,把我们也牵扯进去。”
“哦。”颜风不服气地看了一眼展策。
“诶,小姑娘,这是你哥哥?”旁边桌子上那汉子路过,看到了展策。
“啊,是啊,大哥。我哥哥他来找我了。”颜风换了一个人畜无害的表情。
“哎呀,兄弟,让你妹妹小心一点呀,这段时日叙州城不安生啊,刚刚又有个小伙子的姐姐失踪了。可别再一人出门了。”汉子语重心长地对展策说。
“好的,大哥。”展策拱手。
“又有女子失踪了?”
“这是设下的计策。”
“计策?公子华这次真想救那些女子,为了奉云姑娘?一见钟情了呀。”颜风似乎有些吃醋。
“正义与人情。”
“搞不懂你们。展策哥哥,你说公子华身上有病,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是什么病呀?”
“我不知道,你也别问。”
“三师兄和三叔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你也别问。”
“哼。”
“你如果这么在乎他,就不要再问了。”
“我才不在乎他。我只是想知道他一个落魄门派的遗孤,为何值那么多钱。”
“我劝你不要打洛华的主意。不是他好心收留,你早被......”
“知道啦。”颜风捂耳皱着眉,哀怨展策太聒噪。
恰好这时,丰谷也买了米糕回来,“展策,你来了。”
“哇,新鲜出炉的米糕。谢谢丰谷哥哥。”颜风边吹气边抓着米糕就吃。
丰谷突然羞红了脸,看着颜风笑了笑。
“咳。丰谷,有什么发现。”
丰谷这才意识到失态,“展策,我看到了几个天正门的人在闲逛,不知和我们的事有何关系。”
秋阳从云层里探出一丝微光,洛华束发带冠,天气有些凉,穿了一件稍厚的紫色长衣。
“展策没在,你一人去?其实周进在码头底层船工中口碑不差,只是,我怕他对你不利。”三叔问他。
“我一人去。”洛华捏了捏指节。
“三师兄,放心,我要去探一探周进到底是什么立场,也好知道奉云姑娘给我的九鱼牌该怎么用。若我一个时辰没回来,就到虎门客栈找我。”
“好。”
洛华一人向半山上的虎门客栈走去。码头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热闹了,货物少了,工人也少了大半。半上午,一些船工要么睡觉,要么喝酒,要么听戏。
虎门客栈闹哄哄的,楼下客堂是船工聚集在一起喝酒。
小二见着洛华来了,上楼去通报,然后下来让洛华跟着他走。
小二带洛华穿过客堂,来到后院,走到一偏僻小径,从一不起眼的狭窄入口到了一间暗房,小二打开了门。
“陈老板,周堂主让你在房间里等他。”小二拱手。
洛华看了看房间,里屋没有窗子,只有三盏烛台散着微光。
“好。”洛华进了房间。
随后小二把房间门关上,吱嘎一声。
洛华心里还是有些发怵。
进了这房间,借着烛光才看清屋中还供奉着关二爷的像,香炉中插着三炷香,缭缭绕绕。
“陈老板,你胆子还大嘛,一个人敢来这里。看来你心诚。”吱嘎吱嘎,周堂主周进从楼梯上下来。
洛华这才发现那里有一架木梯。
“周堂主,陈某心诚,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昨夜,为何帮我们。”洛华看着周堂主。
周堂主走了下来,还是穿着一件宽大的黑袍,手里拿着烟枪。
“周某拜关二爷,讲的是义气,受虎门码头众位抬爱,自然保一方百姓。”周堂主坐下,他也示意洛华坐下。
“只是如此?”洛华坐下,他们的距离不远不近,刚好可以看清彼此的神情。
“不止如此。我哥老会自知也只算江湖的底层,但我们讲究的是保底层老百姓的安康,虽然我拿钱办事,但我们对得起民生,对得起义字。
哎,但那郑长史,频频压榨底层老百姓,搞得我们码头,乃至叙州城平民百姓怨声载道。我能力有限不敢反他,只能顺着他,为码头百姓能少点剥削。你们这些商人交的钱,我都拿去给码头的贫苦百姓了。只是这郑长史胃口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你是为何要派黑衣人去长史府,也不知道你和那奉云是什么关系,你既然反他,我便帮你。”周堂主讲此话时,脸色严肃。
洛华听罢,“原来如此,周堂主心系百姓。”
“我也是百姓啊,他也是欺辱于我。我怎能忍?”
“周堂主,你的想法是什么?不知你和奉云姑娘是否有关系?”
“我和奉云姑娘没有关系。我只是想你若能推翻郑长史,我便助你一臂之力。陈老板,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郑长史郑煜是武林盟的人,他那些府兵也是靠武林盟招募而来。不过叙州城的武林盟有两派,他们与郑煜一派观念不合,我可以给你一个地址,不过你要自己去找。天正门在官府中也有手脚。怎么利用,就看陈老板您了。”
“哦?”
“陈老板,我不知道你有何想法,有何方法,也不想知道。最近你不要来经常找我,郑煜有眼线。若需要帮忙,给码头路的方帽货郎一根竹简,我自会帮你。武林盟的另一派在叙州城的下槐坡,你自去找找吧。”
“好。”
“祝陈老板马到成功。”
“谢周堂主大义。”
洛华出了虎门客栈。原来如此,洛华心想,奉云姑娘是因为这个才给我九鱼牌,以此为引挑起武林盟的内斗,逼郑煜就范。可是天正门?说不定还可以使一招招狼驱虎。
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事啊。洛华不觉嘴角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