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仲德见陈师爷鞭打车夫,气愤填膺,掀开车帘下车,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执起陈师爷右手:“笊篱县境,岂容你小人作威作福!”
陈师爷连忙看向主子陈闻怀。
陈闻怀将杯子递给身边的仆人,站起来,倒背着双手,语气高傲:“如果是我授意他打的呢?”
赵仲德仍执着陈师爷的手不放:“请问县丞,这位老人犯了什么错?”
陈闻怀仰头答:“县令大人刚刚到来吧?这车夫恶意破坏水利兴修大计,试图挑起事端,聚众作乱!”
他很自信,他老爹是郡上的督邮,经常代表郡守下乡督察,纠举违法事件,兼管司狱讼捕亡,郡内官员的优劣评定、有无作奸犯科,还不是由他老爹说了算?
赵仲德如果有自知之明,自当附和他的话。
“你!”车夫气得眉毛倒竖,却又闭口,忍住嘴边的话。
“不。”赵仲德正气凛然,“陈县丞,你们强抢民车,强迫百姓无偿劳动,我都看在眼里!”
他也曾是热血青年,虽然在官场中消耗了精气神,多了圆滑世故,但眼前陈闻怀一伙如此暴虐摧残百姓,是可忍孰不可忍。
陈闻怀实在想不到赵仲德如此不识抬举:“赵县令,你到底站哪一边?你乌纱帽还要不要?”
赵仲德昂首挺胸,一字一顿回答:“我站朝廷一边,站百姓一边!我以县令之职宣布,即日起,陈县丞停职反省,平珊渡口引水蓄池工程,停工整顿!”
“啪啪啪!”四周响起热烈的掌声。
众人四顾,不知什么时候,民工纷纷围了过来,听到县令大人斩钉截铁的话语,拍手称快。
“反对无偿征用百姓车马,反对义务劳动!”不知谁领头高呼一声。
“反对无偿征用百姓车马!”
“反对义务劳动!”
“打倒鱼肉百姓的狗官!”又不知是谁,喊得更大胆。
“请赵县令主持工程!”
“请赵县令主持工程!”
陈闻怀见势不妙,连连后退几步:“你、你们要造反?”
“诸位稍安勿躁!”陈师爷站前几步,“有话好说!”
“打倒狗腿子陈师爷!”有人振臂一呼。
周围的百姓跟着振臂高呼。
听到这一句,陈师爷站不稳脚跟了,退回陈闻怀身边:“少爷,要不先回去吧?”
陈闻怀话都说不利索了:“好、好,先、先回......”
又强自镇定,冲着县令喊:“赵仲德,你怂恿百姓造反,小心狗命!”
赵仲德步步紧逼:“陈县丞,你沽名钓誉,欺压百姓,以下犯上,威胁上级,抗拒停职命令,我会向郡守禀报的!”
“你!”陈闻怀吓得步步后退,忽然感到脚掌一阵钻心痛,低头一看,原来踩中了工地的竹签。
“哎哟,痛死我了!”陈闻怀痛得抱着膝盖跳,像只癞蛤蟆。
“少爷!”陈师爷连忙将主子扶住。
赵仲德严肃地说:“陈县丞,请回县衙停职反省,否则百姓冲将过来,我不能护你周全!”
“赵仲德,咱们走着瞧!”陈闻怀撂下一句话,由陈师爷扶着,一瘸一拐往外走,却又大叫起来,“这踩的又是什么?”
“少、少爷,这,这是狗、狗屎!”
“臭死了!快走快走!”
陈闻怀一伙气急败坏地乘车离开。
有个百姓担忧地问赵仲德:“县令大人,您得罪了督邮,接下来怎么办?”
赵仲德冷笑一声:“大不了挂冠解绶!”
说着用目光寻找,找到牛车的车夫,见他仍然缩颈弓背抱着牛鞭,就走过去扶住他的两肩:“这位老人家是过路宾客吧?让您受惊了!”
老车夫抬头瞄了他一眼,说:“不碍事。”
这时赵师爷将牛车拉了过来,赵仲德亲自将老人家扶上马车,又掏出一串铜钱给他:“权当征车费用,还望老人家收下。”
老人家推开他的手,因坐在车上,就有点居高临下的气势,俯视着赵仲德说:“不必客气,县令大人好好想想怎样收拾烂摊子吧!”
“谢老人家指点!”
老人家放缓牛绳,往牛屁股上打了一鞭:“驾!”
水牛嘚嘚嘚跑动起来。
赵仲德无暇再看牛车,连忙回身安抚其他百姓。
水利工程只能暂时停工,且看事态发展。
工地上的百姓慢慢退去,就见官道上来了两辆马车,到此地停下,一个管家模样的跳下车,施礼问道:“各位可见一辆牛车经过?”
赵师爷说:“是有一辆,过去小半个时辰了。”
管家就问车夫的样貌,赵师爷也说了。
管家就到第二辆车面前禀报什么,又听车里传出妇人的声音。
管家又跑了来:“夫人问,车夫可曾在此地被阻滞?”
赵师爷看看主子,见赵仲德点点头,就说:“是有点小阻滞,误会误会!”
“哦。”管家解释说,“我们老爷一早驾牛车出发,计算行程此时应该到前面平罗驿站了,没想到才离开贵地,因此夫人才有疑问。可否告知因何阻滞?”
赵师爷不好意思地说:“主管水利工程的官员粗疏大意,竟征用了老人家的牛车。”
“哦,多谢告知!”管家有点意外,眼神晦暗不明地望了赵仲德一眼。
谁都会意外,堂堂县政大工程居然任意拉伕!
因此赵师爷并不将管家的怪异表情放在心上。
管家再次向夫人转述赵师爷的话,然后上了第一辆车,又一次眼神晦暗不明地望一眼赵仲德。
两辆马车骨碌碌远去,赵师爷说:“这一行人好生奇怪,那管家竟称车夫为老爷,究竟是什么人物?”
“新任云林郡郡守陈宝是。”
韩半仙淡淡的应答,差点将陈师爷和主子赵仲德震得跳起来。
“陈、陈公宝是?”赵师爷结结巴巴地问。
陈宝是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姓名!
赵仲德也惊得身形一滞,定定看着韩半仙。
韩半仙有一种未卜先知的沾沾自喜:“确实是陈宝是公,圣上亲自任命的新郡守,刚才第二辆车是他的家眷。”
说完忍不住看一眼新徒弟。
新徒弟玉树却是一副崇拜的样子,望着韩半仙。
真能装!韩半仙暗暗腹诽。
却听县令赵仲德长叹一声:“看来真要挂冠解绶了!”
韩半仙有点恼怒:“县令大人何乃太悲观!您护住了新郡守,在他面前表现大义大气,他应该赏识您才对!”
自己好心出手相助,替他解字预言,他却要还印辞职,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陈宝是公确实天下名士,可他姓陈,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我仕途到此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