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北宫氏也太不识好歹了,得了王上多年庇护,竟贪心到连王上的王位也要了!也就是王上仁慈,不同他们计较。”
“要不是辞忧公子和步离侍卫耗魔力为王上治伤,王上差点就救不回来了!”
听见路上的子民议论纷纷,澹台傲琼提着食盒的手一直颤抖。
澹台文矱坐于床榻,倚靠着垒起来的方枕,冕冠卸去,原本束起的墨蓝发丝尽数散下,修长的手指捧着书册。
他的目光,一直认真地盯着书里的内容,好久才翻一页,认真到一直没发现澹台傲琼走进来。
“拜见王兄。”澹台傲琼走上前,却不行礼,打开食盒,端出一碗生蚝汤面放到榻桌上。
伴着腾腾热气,一把抻面浸入奶白鲜香的生蚝汤,蚝肉摆在靠近碗边缘的三分之一处,面上撒了小葱点缀。
希望这次她没把蚝肉煮老。澹台文矱放下书,拿起筷子,加了一块肉送进嘴里。
蚝肉滑嫩鲜甜,与缠在两筷上的汤面一起入口,鲜香浓郁,几乎可以和母后的手艺相较了,但澹台文矱为了避免她骄傲,只是平静地夸了一句,“不错。”
王兄很少夸她,饶是“不错”就已经让澹台傲琼沾沾自喜了,她连忙道:“等王兄用过膳,傲琼帮你渡些魔力。”
澹台文矱淡淡一笑,“我已经无碍了,你才要好好养身体。”
“王兄,你重伤的这一晚,我感慨颇多。”
“哦?什么感慨?”
澹台傲琼缓缓道来,“四大家族的先祖是陪着祖爷爷幽罅出生入死的兄弟,为了给流落在外的魔族子民一个住所,既学人类的知识,也要抵抗外族入侵,用血肉之躯成就了如今的魔族。”
澹台文矱点头,示意继续。
澹台傲琼继续道:“可到了后辈,他们不愿再为子民着想,反而将心思放在讨好王首,获己之利上。他们变得自私且自负,澹台氏允诺他们的贵族身份成了他们欺负子民,炫耀自己的优势。”
她愈想愈义愤填膺,“他们修炼人的身躯,却学会了人的贪婪算计!这不是祖爷爷想要的,也不是我们想要的!”
澹台文矱却轻轻吹凉勺中的汤,“傲琼,莫因旁人的瑕疵而愤怒。”
澹台傲琼也多次告诉自己要看淡身边一切不平事,要尊重其命运,要冷静处理。可当她真正看到不平事,她根本就冷静不了!
澹台文矱自然明白她的想法,便换一种对策安慰她,“世间没有十全十美之事。正是有了瑕疵,我们才能更好掌控他们。”
澹台傲琼面上平静,“北宫氏倒了,已经没了祖爷爷当年承诺的四角俱全。王兄要如何捕上这一角?总不能随便找一个孩子接替吧。”
澹台文矱看出她有了主意,直接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王兄可以找一个可信之人,借腹生子。至于借谁的腹,不如就让……”澹台傲琼抬眼对上他凌厉的目光,连忙改口,道:“就烦劳王兄定夺了。”
澹台文矱无奈道:“你倒是敢想。”
澹台傲琼补充道:“再借机打压打压那些贵族,让他们谨记,若他们再为所欲为,随时可以让人替了。”
澹台文矱没应下,却也没有拒绝呵斥的意思。
澹台傲琼这才暗暗松了口气,道:“我这些日子从魔族兵将名册上找到一些北宫将军的旧兵,改日将他们邀请到缈星宫喝茶。你看……”
澹台文矱自然知道她要做什么。杀害父王母后之人,哪怕是借他人之手,也不可原谅!
拜他们兄妹所赐,如今北宫将军的妻儿都屈辱地死去,只剩北宫将军还在子民心里留着威名。
他们很快就会将这威名变为骂名!
澹台文矱平静道:“你都快为人妇了,不必事事征得为兄的同意。”
他话一落,澹台傲琼聚集指尖魔力,点上他,将魔力渡给他。
澹台文矱微微一瞪双眸,看向她。
澹台傲琼面容平静,目光无辜,道:“是你说,不必征得你的同意的。”
澹台文矱发不出火,只能叹了口气。
澹台傲琼见魔力渡得差不多了,便收了手,道:“我身体尚可,王兄不必担忧,还劳烦王兄在这寝殿再躺几日。”
语毕,澹台傲琼走出寝殿,看到等候许久的黍惋,走过去,平静道:“多谢。”
黍惋将头低得更低,摇了摇头。
北宫将军借少熙之手杀害父王母后,澹台傲琼是知晓的。
只是那时王兄将报恩戏码唱得过于真实,导致澹台傲琼不相信他会为了母后除掉北宫氏。
她被王兄逼着和北宫易和睦相处的时候,北宫易常常跟王兄告她蛮横骄纵。
当然,她并不骄纵,不过是借着公主骄纵之由泄私愤。
她在北宫易身边结识了黍惋这个可怜的女子,与她共情。相识之久,发现黍惋是个聪慧坚韧且只想谋生的女子。
攀附软弱男子获得的好处和与聪慧女子共谋获得的好处,黍惋选了后者。
有了黍惋,澹台傲琼的报仇之路愈发顺遂。有北宫夫人不知天高地厚的宠爱,又有黍惋忍辱负重的奉承。以联姻为导火线,北宫氏轻易就跨了。
黍惋跪在澹台傲琼脚下,忠心道:“婢子愿为长王姬马首是瞻。”
澹台傲琼只是扶起她,温和道:“走吧,带你去个好地方。”
她带着黍惋去了人间,飘在三进住宅的半空。
因为三哥曾表明,待完成毁灭螭蛉珠的任务,便带着三嫂来人间退隐。澹台傲琼就在人间重金买下这间住宅,预备着送给三哥三嫂做成婚礼。
但这宅子距街市过近,三嫂喜欢世外桃源而并非繁华街市。她送不出去,导致这间住宅一直空着。
澹台傲琼拉着黍惋稳稳落地,指着住宅的匾额,道:“这栋府宅,送你了。”
黍惋一脸惊愕地看着她。
澹台傲琼自顾自地取了钥匙打开大门,望见几位仆人在打扫大院。
仆人们见到澹台傲琼,简单行礼,便继续打扫。
人类的寿命太过短暂,一旦他们的寿命走到尽头,就要重新招仆人,澹台傲琼觉得实在太过麻烦,索性带一些长寿的魔族比较方便。
“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澹台傲琼将钥匙递给黍惋。
黍惋看着自己手里的钥匙,又看向澹台傲琼,眼底一热,差点跪下,“长王姬,我……”
“我毁了你的靠山,自然会给你补偿。”澹台傲琼扶她起来,继续道:“况且也不白给你,以后若我与意佪闹别扭,少不得躲你这儿。”
黍惋懂事道:“长王姬怎会与意佪王上闹别扭?不过,只要长王姬愿意来,婢子定会敞门恭迎。”
澹台傲琼招招手,一位婆婆走过来,朝着两人恭敬地行了礼。
“这位是管家婆婆,她会教你一些人间的规矩,以后便由她管理你在这宅子里的饮食起居。”澹台傲琼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道:“以后若空虚了,可以找些男人解解闷。若遇到心动之人,相守也未尝不可,可别再走老路了。”
黍惋如实道:“以前攀附北宫氏忍气吞声,是婢子别无选择。如今长王姬给了婢子这样一份大礼,婢子又怎会把那些臭男人放在眼里。”
澹台傲琼难得见她自信开朗的模样,捂唇一笑,“走吧,我带你在这人间找找乐子。”
黍惋怎么也没想到,长王姬会带她去控鹤楼。
澹台傲琼带着黍惋走进去,门口拥挤到让她不小心撞了一位男人的肩膀。
一群袒胸露怀的美男子为富贵衣装的女人男人倒酒,哄得他们开怀大笑。
“男人消遣,女人也可以消遣。我已经帮你付了钱。在这里,你不必奉承男人,让这群男人奉承你便可。”澹台傲琼指向一众男子,“黍黍,大胆释放你的天性!各色男子,任你挑选。”
澹台傲琼以为黍惋会矜持一下,谁料自己解释完,黍惋就奔着面前的男人去了。
看来黍黍比她所想的还要机智乐观。
她正想离开,却被一位披头散发的男 人挡住去路。
正是她刚刚撞上的男人。
“姑娘走得快了些啊……”
澹台傲琼当看不见,绕过他继续离开。
“姑娘真是狠心,竟不舍得留一分目光给在下。”男人扯了一把澹台傲琼的衣袖。
澹台傲琼只能瞥他一眼。
一般般,单凭外相来看,身材没有意佪健壮,模样没有意佪英俊。
总之就是哪里都不如意佪。
“姑娘,来都来了,坐下与在下吃杯酒可好?”男人依旧不死心。
“别烦我!”澹台傲琼给出锋利眼神的警告,甩开他的手,却不经意瞟到门口的熟悉身影。
她连忙冲男人换了张笑脸,“好啊!”
见她答应,男人迎着她到一旁的桌案,为她斟酒。
澹台傲琼抬袖掩面,凑在酒盅前闻了闻。
总觉得在哪里闻过。
澹台傲琼凑近酒盅品了一口,甜香醇厚的酒温柔地绕过唇舌,红晕熏染脸颊。
而门口的男子握紧双拳,气冲冲地走进来。
他扶起澹台傲琼,制止她的饮酒行为。
即便有些醉意,澹台傲琼还不至于不清醒,看清来者后,她连忙装成迷糊醉酒的模样,朝他举杯,“意佪!这杯酒好甜啊!一起喝一杯!”
意佪夺过她的酒杯闻了闻,闻过就把酒杯摔在地上。
这不就是辞忧兄常常引诱姑娘在人间买的酒吗!同样的酒味,叫什么,璧人缠。
多轻浮的名字!
澹台傲琼看到意佪生气,搂着他的脖颈,用醉酒的语气笑着说:“意佪,我很乖的,我只喝酒,不看男人。”
在意佪看来,无异于欲盖弥彰。
男人站起身,看向意佪怀里的澹台傲琼,淡淡一笑,“若是公子让姑娘满意,姑娘又怎会来控鹤楼?”
意佪的脸色更加阴沉。
男人却无视了他可怕的表情,继续盯着澹台傲琼,“姑娘,离开这位公子,你想听什么看什么,我们都会满足你。”
澹台傲琼灵机一动,继续假意醉酒,挣脱意佪,似乎想朝男人走去,“好啊……”
“你敢!”意佪将她拉回来。虽然知道她不会离开,可她毕竟还在醉酒,若真被某些不怀好意的男人给拐跑了可怎么好?!
寻欢作乐的男人们都在看好戏。自古以来只有男人可以风流。女人风流可是坏了规矩,要被浸猪笼的。
女人们则为同为女人的澹台傲琼捏了把汗。即便控鹤楼的初衷是侍奉女人,但随着男尊女卑时代的到来,男客已经多过女客。能来且敢来的女子,普遍是家里有些地位且性格不拘小节的。
一个男人粗鄙开口,“你这小娘子一看就是会勾搭男人的,你回家要狠狠打一顿呀,不然这娘们不长记……”
意佪猛然望向他,目光怒火燃烧,额头上的王字虎纹若隐若现,唇下长出两根长长的虎牙,发出猛兽的吼叫。
桌案震裂,地面多了杯盏碎片与酒茶。
“妖,妖怪!”周遭男人纷纷不敢再作乐,躲到隐蔽的地方缩成一团,生怕意佪会吃了他们。
意佪一掌灵力将刚刚出言不逊的男人薅过来,掐住他的脖子,怒道:“敢侮辱她,你死吧!”
不管男人求饶的动作与声音,猛虎的爪子狠掐进血肉,男人瞬间尸血横飞。
刚刚欲挑拨离间的男人也被吓住,不敢再言语。
意佪见他不再嘴贱,才收起虎牙,隐去额头上的虎纹,他抱起不省人事的澹台傲琼,离开了这让人厌恶的地方。
澹台傲琼感受到被抱起来,知道是意佪,便埋进他怀里睡了过去。
待两人的身影消失,男人腿一软坐下,颤抖地端起茶杯,喝了一杯茶压压惊。
他的手里握着澹台傲琼事先塞给他的一袋金条。
他稳定好情绪,笑道:“大家受惊了,继续玩乐,莫碍你们的兴致。”
阵阵冷风袭来,脸颊上的冷意让澹台傲琼缓缓睁开双眼。她清醒了一些,忍不住朝意佪的怀里缩了缩。
“哦?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