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进达走过去,拍了拍武黑闼的肩膀说道:“雄阔海和辽杀狼裴廷玉他们,说来说去都是大周官军出身所以关系好一些。”
“徐鸿雁骆毅他们都是原来关宁骑出身所以关系好一些。”
“咱们两个是兄弟,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以后咱们两个应当手握在一起,什么事都不能瞒着对方。哪怕……”
他看着武黑闼缓缓道:“哪怕是给将军下毒这样的忤逆事,不管是你做的,还是我做的,哪怕明知道也都瞒着不说出去。”
“只要以后再也不办这错事,踏踏实实的在燕宁寨中过日子,立功劳,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听到这句话,武黑闼猛的睁大了眼睛。
“是你给将军下的毒!”
武黑闼猛的站起来,伸手去摸腰畔的横刀。
刘进达看他竟然去摸刀,随即冷冷笑了笑道:“你现在还装出这副样子有什么用处?”
“此间就只有你我,整个燕宁寨只怕也只有我知道你才会做出这等事来。”
“念在你我是最初就聚在一起的兄弟,我不会说出去,但只有一样,脚踏两只船这种事难道你不觉得太危险了?”
“我不忍看着你死无全尸,你却还非要装出这个模样来,可笑不可笑。”
武黑闼怒道:“你莫要血口喷人!就算我对将军有些怨言,我却万万没有理由谋害将军,你若是再胡说八道,莫说我不讲往日情分!”
刘进达摇了摇头叹道:“我现在才看清你……你既然敢给将军下毒,又怎么会念及往日情分。”
“我只是想不通……你既然如此薄情,那人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然肯帮他做事?”
“别说什么兄弟情往日义,那就太扯淡了些。”
“你为什么非要认为是我!”
武黑闼脸色森寒,手摸着横刀的刀柄。
刘进达缓缓摇了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黑闼,你还记得当初刚上燕山的时候,咱们流亡数月后第一次吃了一顿热乎饭,第一次睡了一个踏实觉。”
“当时你跟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武黑闼怔住,缓缓点头道:“今日一餐一饭之恩,他日涌泉相报。”
刘进达嗯了一声:“今日,你可是涌泉相报?”
武黑闼往后退了一步,脸色变换不停,就这么愣了一会儿。
他忽然长叹一声,手离开腰畔的横刀:“如果我说,真的不是我给将军下的毒,你信不信?”
刘进达认真的点了点头道:“以你父母的名义发誓,我便信你。”
“当初在老家的时候,你是远近闻名的孝子,我知道你就算骗我,也不会骗你的父母。”
“不然他们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会日夜折磨你!”
武黑闼脸色一变,随即苦笑一声道:“你何必将我父母搬出来?”
刘进达道:“若不是你,你怕的什么?”
武黑闼释然道:“是啊……也不是我,便是以爹娘发誓又能怎么样呢。进达,你要信我,若是我给将军下毒的话……”
他走过去,将酒杯端起来一饮而尽:“我爹娘便会日夜折磨我!”
刘进达一怔,见武黑闼脸色凄苦心中不忍,站起来走到武黑闼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若真不是你,咱们也无需再说这个话题。”
武黑闼不禁落泪,一时间竟然哽咽的说话都有些艰难。
“其实……你不知道……”
“什么?”
刘进达诧异问道。
噗!
一柄短刀刺进刘进达的肚子里,握刀的是武黑闼的手。
他另一只手迅速抬起捂住刘进达的嘴,在刘进达不可思议的眼神注视下,他缓缓的将短刀抽了出来,然后再次刺进去。
一边刺入刘进达的身体中,武黑闼一边垂泪道:“其实……你不知道……自从我给将军下了毒之后,便已经日夜受着折磨了。”
“就算再发一个毒誓又能如何?还不是一样日夜不安惶惶不可终日?”
连刺两刀,武黑闼转身就走。
刘进达扑倒在血泊中挣扎了几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怎么样,能不能救的回来?”
沈宁负手站在床边,眉头微皱着问道。
独孤胜先是缓缓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道:“发现的及时,止血及时,这算是一个利好消息,只是伤的太重了些,我也不敢保证能救活了他。”
此时的刘进达双目紧闭,躺在沈宁的军帐中床榻上,呼吸微弱,脸色惨白。
沈宁叹道:“怪我,我本想暂时不追究这次下毒的事,留着武黑闼让他与那人联系着,日后我进兵河北也能利用这个人。”
“武黑闼不是向外传递情报吗,便利用他传些假情报出去。若不是想着日后图谋河北诸郡,我也不会留下此人。”
“没想到……刘进达竟然也看了出来。在大帐中我吐的一口血,我本以为能瞒住武黑闼瞒住他们所有人的。”
徐鸿雁叹道:“他们两个本来就是一起进的燕宁寨,两个人的关系向来极好,所以武黑闼能瞒得住任何人,偏偏瞒不住刘进达。”
“是谁?”
庄烈皱眉问道。
“窦士城”
沈宁叹了口气道:“武黑闼是窦士城的结拜兄弟,他是水军副寨主,我屡次去水寨垂钓,也只有他和刘进达两个人最有机会下毒。”
“现在我想想,这武黑闼倒是个人物,我本来还想不出他是如何下毒的,现在心里却忽然明白过来。”
“如何下毒的?”
独孤胜一边清理刘进达的伤口一边问道,这个他本来也十分疑惑。
沈宁是何等的小心他比别人更加的了解深刻些,所以如果一个人能成功给沈宁下毒,而且不止一次,这在独孤胜眼里这简直是个奇迹。
就是让独孤胜自己想办法毒翻了沈宁,只怕他也会绞尽脑汁终究也想不到什么妥善的法子。
沈宁师从于他却青出于蓝,制毒的本事或许不如他,但下毒的本事绝对要强于他。
所以,沈宁突然间想明白了武黑闼是如何下毒的,而独孤胜却还没有想到。
“很简单。”
沈宁微微叹气道:“鱼是我自己钓上来的,我自己收拾的,调料也皆是我自己配制的,想下毒似乎是有些难了。但若是往前再推一步,便轻松简单至极。”
“到底是如何下毒的。”
“鱼饵”
沈宁轻叹道:“他在鱼饵中下毒。”
独孤胜一惊:“那岂不是说……”
沈宁点了点头道:“回头多配一些解药吧。”
正说着话,秦若薇撩帘子走了进来,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对沈宁说道:“密探都已经撒出去了,辽杀狼调了五百精骑去追,应该能抓到他。”
“这人倒也是个人物,莫非已经发现了我安排密探盯着他?”
“刺伤了刘进达之后他没有回自己的军帐,而是拎着酒壶去了辎重营找王崇山。”
“甚至还和王崇山聊了一会,讨了一壶酒后慢慢往回走,遇到巡营的士兵还交待了几句,然后突然出手打伤了巡营士兵的旅率,夺了马就闯营而出。”
沈宁点了点头道:“我只是不明白,窦士城到底许了他什么好处,他居然会如此心狠,连朝夕相处的兄弟都不放过。”
“他有个妹妹……”
正在这时,刘进达醒了过来,声音嘶哑着说道:“他有个妹妹……和窦红线是……是金兰姐妹。”
说完这句话,刘进达便又昏了过去。
武黑闼抢了一匹战马闯营而出,身边只有一柄横刀一袋酒,连一口干粮都没有,逃走时候也算得上干脆果决。
刘进达短暂的苏醒后恰好听到沈宁的轻叹,然后一语道破武黑闼为什么会下毒杀人的缘由。
他妹妹武彩莲和窦红线是极要好的姐妹,后来刘金称杀孙安祖。
孙安祖的手下四散,一部分逃了,其中便有武彩莲辗转找到窦士城投靠,后来嫁给了窦士城被收为小妾。
而武黑闼则随着一批人被刘金称抓住,强迫加入了张家军。
再之后,沈宁千里奔袭帮贺若重山复仇,可惜只带出了千余名士兵,后来贺若重山死于窦士城之手。
当时武黑闼和刘进达便跟着沈宁一道去了燕山,很久都没有打探到他妹妹的消息。
不久前,窦士城打探到武黑闼竟然就在沈宁的燕宁寨中,这个从最早便关注着燕宁寨的河北绿林道枭雄立刻想到了一个兵不血刃除去一个劲敌的好办法。
其实不止如刘进达推测那样,武黑闼的妹妹武彩莲在河北窦士城处,便是他的弟弟武十善在窦士城手下做事,已经升为了别将。
武黑闼担心弟弟妹妹被窦士城加害,只能给沈宁下了毒。
他本以为,金狼花粉末的毒累积起来,没有一年半载不会发作,到时候自己早就找机会脱身了,而且就算不脱身,到时候谁还会怀疑到他头上?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没想到自己还是暴露了出来。
人都说上贼船容易下贼船难,他既然已经对沈宁下了手,便收不了手了,所以刺进刘进达身体里的刀子也便顺理成章。
虽然他也痛苦,但他不想死。
而此时他若是想活着,就只能拼了命的跑,一直逃过黄河去,投靠窦士城。
他知道,自己杀刘进达的事一定瞒不了多久,最迟天明就会被人发现,所以他只能不停的跑,争取甩开追兵,争取活下去。
他其实不知道通闻密探的人已经盯着他了,所以他才逃走不久,重伤垂死的刘进达就被发现,然后立即送到了沈宁的帐中。
“追!”
沈宁皱眉道:“就算是追到黄河北面去,就算他逃进窦士城的地盘,也要把他抓回来!窦士城若是敢回护他,我便攻打河北诸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