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飞出洞口,丁贵顿感愉悦,竟像逃脱了囚笼一般。
虽然外头,也是好不了多少的漆黑一团,但终于能见到一点晨光,从密林间隙透到地面,感觉就是不一样。
回看洞口,若重新遮蔽好,此处的确算个不错的栖身之所。
既隐蔽,又舒适,且空间极大,就算供小蛇山和枯冢谷的全部丁口住下,也毫不显挤。
但,再好,也非自己渴望,甚至已生憎意。
丁贵微叹过后,便迅速摒息凝神。
虽身子还立在原地,在洞口旁,但实际上,意念小手已化成一张巨网,迅速铺开。
记得很清楚,两鬼必定栖身响石谷附近,以求避护。
响石谷是不小,却也没有大过自己的意念小手数十里的探索范围……这还是保持位置不动的情形下,便可办到。
一时间,脑洞中的画面,除了遮天蔽日的树荫,便是形状各异的巨石。
而想要看见的画面,便是藏于两者当中的各色人工建筑或地洞。
感觉查探了不短时间,应该已探遍树林石隙,可是,仍无发现异样。
倒是神魂,已颇感不适。
这也理所当然,距响石谷地洞这么近,可没鬼物敢栖居。
哪怕最近“荒废“了一些日子,看来,除了两鬼,还是没有更多鬼物敢冒险深入。
随着搜索范围外扩,意念巨网越发粗漏,而且,这样囫囵探法极易疲累,于是,丁贵便将巨网化成一张小网,按着八大方位轮流查探。
如此一来,便轻松许多。
稍作判断,现在的距离,往外再延两三里的扇弧部分,最有可能是普通鬼物依附的距离,也即重点地带。
可是,意念小手几乎将全部方位查探完毕,也未发现任何人为建筑。
倒是曾歇脚及被驱赶的那块林边草地上,有一个褐袍老头在睡觉。
现在敢睡那里,并不算什么。
观其面貌苍老,皮肤干瘪,明显只是不相关的鬼物。
丁贵遂没有上前打扰,而开始了继续外探,将距离延至七八里开外。
一段时间后,还是没有发现一处茅屋、草舍或洞穴,但庆幸的是,露天的床榻或草床却见过三处。
它们全都隐在密林之下,不像群居的样子。
这倒也说得通,想在卧榻之侧酣睡,自然不能太高调。
很快,三个陌生的鬼物面貌,也被探清。
只是感觉每一个,都与心中想象的样子,差距太大。
但,没有关系,有了鬼迹,那便追索过去,多问问便是。
毕竟,那两个畜生是被嗞嗞生吓跑,能不能回到老窝,或离没离开老窝,还真不好说……
自然得有点心理准备,不急于一时。
下一瞬,丁贵已飞离响石谷洞口,率先飞赴东面的矮树林。
瞬息间,便至该处的草榻之前。称草榻,其实很勉强。地面上,只不过是几块朽木拼搭出一个床架子,稍离地表半尺不足。然后,在架子内填充枯枝烂叶,最上面再铺上一层厚厚的干草。这便是床榻了。
榻上熟睡的,是一个年青男子,一身素白,眉宇间书生气很浓。
太浓了,才令自己觉得不像。
但来都来了,总得问一句。
端详片刻,又将周围百丈之内,连树枝上面,再细致查探了一圈,并未发现其他鬼物的踪迹。
于是,便对着床榻朗声道:
“这位兄弟,快醒醒!“
不料,此鬼竟睡得太死,没被唤醒。
丁贵陡感不耐,眼见对方脑袋就在眼前,便弯下腰,伸手轻拍,正拍在男子脸上。
可是,对方依然未醒。
若不是见其身体存有缓慢的律动,真怀疑对方是具阴尸。
能睡得如此之死,倒十分少见。
只能认为,对方实在太疲累了吧。
于是,加力拍打。
啪——啪——
不想,一时手劲估摸不准,两声脆响立马传出老远。
堪比两个响亮耳光了,连自己也颇觉歉意。
“啊,哎哟……你……你是谁啊?怎么打人呢?”
这回,白衣男子不仅醒了,还连滚带爬地落到地面,又跳开两步,惊慌失措道。
其声音,明显不同!
自己也只是感觉,浑厚声音的钱姓恶鬼,相对来说,最接近该鬼模样,才当先追索过来。
“醒了便好!我问你,可听说过,附近有一个姓钱的邻居,还有一个叫青山的?老实答来!”
也不顾言行有多么粗鲁无礼,丁贵直接发问,稍显威严。
实则是将怨气撒在了无辜男子身上,可如此问话,倒闹得自己心中也不爽快。
“哼,你这厮,也太无礼了。我难得睡个安稳觉,你怎能随意打扰!就算我知道那两位,也不会对你提及半个字……哼,无可奉告!请吧!”
白衣男子怒瞪双眼,颇有骨气道。
对方似发现搅扰者不过一个文弱小子而已,甚至比其自身还不如,马上便镇定下来。
似不可屈服!
“啊……饶命,大人饶命,我错了……请听我说,我也不过才来半个月,今天又被追赶了太多的路程,实在困急,才怠慢了大人您……可我真的没有听过您提到的那两个……邻居……实在不知道啊。请您大人有大量,饶了我吧。”
白衣男子马上又哀求道,瞬间嘴脸大变。
这,并不稀奇。
只消看其一只手臂,已被丁贵紧攥手心,便知对方所遭受的痛苦了。
丁贵听罢,稍显失望,将对方手臂丢开,然后便一声不响地飞离此地。
哪怕不用意念小手,也能听到身后一些断断续续地抱怨声传进耳内。
“哼,野蛮,太野蛮了……可痛死我了……奶奶的……真是无妄之灾……哪有这么问路的……”
何况,在意念小手的暗查下,对方的确没有说谎的可能。
野蛮,的确令人生厌,但,好处似乎也不少。
比如,节约时间,听闻真话,获得实利,还有,一点点的优越心理……
不过几息,丁贵已来到第二处草床当面。
说草床只是留了面子的说法,其实,地上不过是大量枯叶和干草组成的小草堆。
草堆上歪了个大汉,其脸上胡须恣意生长,长短不一,颇显粗犷。
其身上只穿着短衣破裤,一看就是苦哈哈,完全与姓钱的或青山的印象,都搭不上边。
有过一次甜头,丁贵这次连腰都懒得弯下,直接抬脚轻踢大汉的小腿。
力度把控不错,不轻不重。
大汉似乎睡得也轻,稍有迟钝地抬腿避让,然后却继续睡去,连眼睛也未睁开。
丁贵刚想再来一脚时,对方却陡然坐起,似惊吓过度。
也对,冥地睡觉,能被打扰,除了同伴所为,也只表明危险已降临!
此处,可没有其同伴……
“小子,你……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吗?竟敢搅扰……本大爷睡觉?!”
大汉一边威吓,一边在草堆上摸索。
很快,其手中便多出一截笔直树干。
树干稍粗,似有点不趁手,对方马上便两手合握。
丁贵看清了对方清醒后,从惊惧到胆气回复的整个过程,自然明白他的狠话,只是在虚张声势。
最关键的,只须听第一个发音,便确认,又找错人了。
但,还是那句话,来都来了,便打听点什么吧。
于是,他并不出声,只以一个意念小手裹着碎心粉,直击对方紧握的手指。
这回的袭击速度几乎和普通飞速相当,应该不会伤人太重。
只见意念小手贸然临近,对方完全没明白怎么回事,也压根无法明白,但其十指已被迫摊开。
那笔直树干,当即掉到草床上,再难成威胁。
大汉看看鲜血直冒的手指,再看看丁贵轻蔑的冷笑,哪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当即改坐为跪,惊恐求饶道:
“大爷,我错了,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
丁贵报仇心切,哪有闲心啰嗦,当即打断道:
“可听说过,这附近有个姓钱的,还有一个叫青山的?”
大汉一听是来寻人,似马上松了口气,越发毕恭毕敬道:
“这……回大爷的话,小的很少与邻人来往,的确不曾听说过……若大爷想要找人,小的愿意代劳……”
很失望,其实不用等对方开口回答,只从其表情便能看出——对方必毫不知情。
于是,只听了几个字,丁贵便直接飞离……
最后一个露宿矮林的,是个矍铄的小老头。
相貌稍显年轻,手脚还算白净,只是年纪过大,看过第二眼便被排除。
而且,远远地看着草床的新叶新草,便知此床搭建不久。
那么,必不符合了。
但,再不符合,也不可错漏。
毕竟,在听到其声音以前,谁都有一丝可能。
事实上,自己只在枯叶地上走动了几步,距其还有数丈远,小老头便醒过来。
还真警醒。
醒过之后,对方又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咳,这位公子,这么晚……过来,有何指教?咳……“
矍铄小老头似乎很虚弱,不慌不忙却又勉力道。
声音明显不对,体力也明显不足,可以彻底排除了。
丁贵本想一走了之,但思及打扰了一个无辜老人的睡眠,其实,罪不可恕,便想安抚一句再行告辞。而且,对方外表矍铄,内里却连咳不止,似有严重的消魂散魂现象,正在发生。此种情形,与从前的周老头,倒很相似。只怕,其命不久矣!
不对,对方身上,似乎还有一丝血腥气味在逸散。
的确!是血腥味!
连丁贵自己都惊到了,自己何时能这么远,便嗅出血腥味的……
意念小手马上驭出。
很快便了然,小老头的确身负重伤。
其双手各有一处不小的皮肤破损,似被绳索紧缚所致。
好在,均已结疤。
而溢出血腹气味的所在,差点没发现,是在其头顶,掩在简单绾起的花白头发之下。
其上,竟有一个将近半寸方圆的伤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