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府,报恩坊北观巷,谭家胭脂铺,教书先生和龙爷的打斗地点已经从正房换到院内,黑夜如同晦暗深邃的虚空,虽然窗棂映出摇曳的烛火,但立刻就被无穷的黑暗所吞噬,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让此处显得尤为瘆人。
龙爷,正是弑炼八鬼之首的蠪侄,能做到八鬼之首,武功自然非比寻常,同样心智也非常人所比拟。
其实他已经潜伏都城数日,与严鹤等人不同,表面上他负责暗中策应、查漏补缺,实际上是首领天狼派来督战的,一旦有人被抓获,或者敢私通官府,他都会想尽办法将其灭口,限制朝廷对弑炼内部的了解,保证帮派以及帮众的安全。
蠪侄的脸上充满了愤恨和疑惑,大汗淋淋却顾不上擦拭,此时他已经黔驴技穷,施展平生武学也没打过面前这位油滑的教书先生,反而被击中几拳的肋骨开始隐隐作痛,已经影响到他出招换式。
当然,他也清楚“教书先生”不过是伪装罢了,而且这个人的武功远在他之上。
反观教书先生则是气不长出、面不改色,一脸淡然沉着应对,似乎这个结果他早已料到,手上没有武器反倒成为优势,只需闪转腾挪避开锋芒,如穿花蝴蝶,往来于森森刀锋之中,抓住时机攻上两招即可,不仅打击削弱对手,还省下不少力气。
有人不怕死,可没人不想活。
这是一场胜负已定的搏杀,双方都已心知肚明,蠪侄不想为此搭上性命。
突然,院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接着传来大门被踢开的声音。
“差官老爷,歹人就在里面。”
这是管家林庆的声音,他带着丫鬟、老妈逃出府宅后,慌慌张张跑到巷口,正遇到在此值守的巡防衙伍长,声情并茂讲述,再加上声泪俱下的丫鬟、老妈,伍长不敢大意,让林庆头前带路,率领小队人马前来抓贼。
寻常百姓遇事找官家无可厚非,再说,他又不认识教书先生,怎知是敌是友。
“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都城内竟敢劫持百姓,真是活腻歪了。”
巡防衙士兵在大门前吆五喝六、咋咋呼呼,却迟迟不肯走进院中。
其实,老兵油子都这么干,一是为了给自己壮胆,二是起到震慑作用,能吓跑歹人最好,对上对下都有交代,既能讨到赏钱,还能避免伤亡,同时也能封住百姓的口。
还是那句话:一个月哪点散碎银两,谁还真的玩命。
“机会来了。”
蠪侄顿时喜上眉梢,趁教书先生愣神之际,毫无章法地狂砍几刀后,转身就跑。
教书先生冷哼一声,刚想去追,蠪侄突然转身将手中的刀甩出,为了逃命连兵器都当成暗器打出。
一道寒光袭来,教书先生立刻将身体后仰,一招铁板桥躲过钢刀,等他直起身体时,蠪侄已经跃上墙头,翻出院外。
教书先生身形一动,随后追了上去。
巷口值守的巡防衙兵卒都在谭家胭脂铺,正好给了蠪侄逃脱的机会,他可以毫无阻拦地逃出北观巷,对街是怀远、安国、延定三坊,左边是观桥,右边是保和坊砖街巷和众安桥,此地民居、街巷众多,再想抓他恐怕难于登天。
眼看巷口就在近前,蠪侄扭头看了看,身后的教书先生虽然紧追不舍,但二人相隔约有十五步,这个距离他非常有把握逃脱,出了巷口就等于龙入大海,对方也只能望街兴叹,因此他眼中露出得意的神色。
突然,巷口处闪出一人,正在玩命逃跑的蠪侄被吓了一跳,止住脚步愣在当场,没他等大脑再次运转,拦路人抬起手腕,手中刀寒光一闪,空气似乎被瞬间凝固。
预感到不妙蠪侄双手握住脖颈,血沿着指缝挤出,他呼吸越来越急促,整张脸上青筋暴起,血红的双眼中满是绝望,痉挛着栽倒在巷口,身体不停地翻滚起来,两腿哆嗦着踢动。
教书先生跑到巷口,见地上的蠪侄脖颈处被刀割开,身体已经停止抽动,显然人已经死了。等抬头寻找出手之人时,只剩下一道残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他望着似曾相识的背影有些发呆,直到脚步声传来,才钻进巷内。
“大人是说林月儿一家下落不明?”
张庆瞪大了眼睛,看着已经摘掉胡须,正在净面的“教书先生”南宫羽。
“应该是被...”说到此处,南宫羽明显顿了一下:“被人提前救走了。”
张庆犹豫片刻开口道:“弑炼怎么会知道林月儿的住处,而且他们此次行动如此精准、迅猛,会不会是...是沈文俊泄露的消息?”
提到沈文俊,南宫羽心里泛起一丝苦涩。
“应该不是他。月儿这丫头三天两头往巡检司跑,别有用心之人想知道她住哪,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杀死蠪侄的人能是谁呢?”
张庆陷入了沉思,随即他便眉头舒展,庆幸道:“是谁都好,省去咱们许多麻烦,弑炼八鬼已经死了五位,要是暗影能带回好消息,这个嗜血的组织离覆灭就不远了。”
“根据现有的情报,弑炼所有杀手目前还有四人未曾露面,首领天狼,有飞腿之称的元青,还有天狼身边的两名贴身护卫,一男一女,他们极少露面,而且这二人武功不在四大杀手之下。当然,这些都是我们知道的,有没有不知道的呢?”
南宫羽并没有张庆那么乐观,弑炼内部等级森严,不可逾越,而且对被俘的帮众,不惜代价予以灭口,所以朝廷对其了解甚少。还有南平王在暗中支持,没那么容易就被铲除。否则,它也不会纵横江湖十余年,被称为当世第一杀手组织。
梆子声传来,南宫羽起身望向窗外,眉宇之间露出几分忧色:“不知道暗影现在如何?查没查到严鹤等人的下落?”
“暗夜之影,如风、如影,捕风捉影,大人不必担心,以他的身手,只要严鹤这帮人还在都城,他就一定能挖出来。”张庆劝慰道。
“希望不要再出事了。”南宫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