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凫神君携侍茶弟子降临到崇隐殿,他挥去足下的云彩,稳稳落地。
来之前,他从掌中化出的螭蛉珠的幻影中发现光滑完整的珠面裂开了一条缝。
能劈裂螭蛉珠的,不是澹台傲琼便是澹台傲劂。从两人的性情分析,是澹台傲劂的可能性更大。
崇隐殿是澹台亓颙所创,算得上是魔族的一个分支,原本一直后继无人,听闻前几日另立新主,定与澹台氏有关系,他要去会一会。
“师父,你看!”
清凫神君朝仙童指的上方看去,悬空的山石高耸入云,顶端被团团黑烟笼罩。
两人飞上顶端,刹那间,滚滚黑色浓雾袭来,将二人团团围住。
烟雾深处,戴面罩披斗篷的男子缓缓走来,骨骼分明的手抚上一把召唤出的墨紫色凤形玉琴。
“诡曲庇心!”仙童抓着清凫神君的衣袖,急道:“师父,是诡曲庇心,我们快去禀报天帝,禀告太子殿下!”
清凫神君怔住,无论眼前的男子如何伪装,他依然能认出这是他看在身边长大的澹台傲劂。
仙童振振有词道:“诡曲庇心,你残害无数生灵,罪不容诛!若你即刻纳降,天界宽容,还能留你全尸!”
清凫神君惊愕地看向身旁的仙童,疑惑道:“你哪来的自信降服他?”
小仙童惊讶地瞪大双眼,道:“师父,不是您……降服吗?”
“上一边儿去!”清凫神君猛一甩被他抓着的衣袖,又不是他在少熙面前吹牛跟放屁似的,关他什么事?!
霎时,一团黑烟窜到仙童的身后,并掐住他的脖子,道:“少熙同党,也配来我崇隐殿撒野!”
清凫神君大惊,“烟雾会说话?”
“神君还是认一认你的好徒儿吧!”黑色浓雾分裂成两团,一团禁锢仙童的身体,另一团撩开他的长袖露出他胳膊上的碧云刺青。
清凫神君继续惊讶,“你竟是少熙的人!”
仙童的目光狠厉,本欲运足了神力向清凫神君攻去。清凫神君闪身后退,站稳后,那小仙童已经被黑色迷雾穿喉损命。
澹台傲劂收回玉琴,转身走回浓雾里。
见此景,清凫神君心境复杂,连忙叫住那团还未离开的烟雾,问道:“他们,可安好?”
黑烟故作不解道:“他们?神君口中的他们?我不解。”
“傲劂公子与栩琢神女,可还安好?”
“这里没有傲劂公子与栩琢神女,只有圣主与圣主夫人,他们倒是安好!”黑烟说完便融入漫漫烟雾中。
澹台傲劂回到寝殿,心口处的木偶也钻出来幻化为人。
“我以为你会跳出来与师伯相认。”
“以师父的机智,应该早已猜到。”
澹台傲劂取下面罩,曲栩琢端来一盘桃粉色的夹心糕点,问他,“还记得这个吗?”
以前曲栩琢常常采来紫馫宫院中的桃花做糕点,取名夭夭糕。因着曲栩琢第一次下厨,澹台傲劂至今印象深刻。
“夭夭糕。”澹台傲劂微勾唇角,取了一块递入口中,味道依然是那样妙不可言。
曲栩琢将糕点盘放到面前的桌上,道:“我今日将糕点端来的时候,被一个侍女拦住了。她提醒我你不喜桃花糕。前几日一个侍女就因为做了桃花糕,被你当众处死。”
澹台傲劂下意识抓住她的衣袖,不安地问,“你觉得我残忍?”
曲栩琢满面疑惑,抬手覆上他拽自己衣袖的手,摇头,“不,你所做的一切都有你的原因。我相信这次也是。我只是想知道原因。”
澹台傲劂的表情尽是淡淡的喜悦与宽慰,温和道:“还好你懂我。”他探出手,扶着她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渐渐冷淡,“那个侍女穿着你平日爱穿的紫色衣裳,还做了你平日爱做的点心,她对你这般不敬,我不会留她活口。”
“那这侍女是有些讨厌。”曲栩琢忍不住咕哝,又想起什么,目光渐渐警惕,“她知道我,岂不是也知道你的身份?”
澹台傲劂点头,“浮勋叔叔汇报过,他在查验尸身之时,发现了碧云纹。那个侍女是少熙的细作。”
他见曲栩琢一直无话,更紧地将她揉进怀里,耳鬓相贴,压低嗓音抑制颤抖,“你别疏远我,别怕我!你如今厌恶我杀人了吗?我会改,我都会改!”
曲栩琢抬头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轻轻搂住他的背,安慰道:“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这件事你做得好,他们以前未必确认你的身份,如今你杀了扮作我的人,想必他们的怀疑也会减半。”
澹台傲劂心底松了口气,道:“阿琢不疏远我就好。”
忽闻两下叩门声,再听一声,“圣主,圣主夫人!魔族长王姬澹台傲琼求见!你们方不方便见我啊?!”
曲栩琢羞红了脸,轻轻推开澹台傲劂。这话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澹台傲劂见她这模样,轻捻她耳旁一缕发丝,心情大好,撤去锁前结界,“方便,进来吧!”
澹台傲琼先是露出一个头,又慢慢走进来。
澹台傲劂又一指魔力加固结界。
澹台傲琼笑嘻嘻地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问道:“没打扰你们吧?”
曲栩琢的脸又红了几分,为缓解尴尬,转身端来一盘糕点给她,“吃些糕点吧。”
澹台傲琼瞟一眼就看出来是谁做的,连忙抬手托腮,做痛苦模样,“我最近牙疼,不能吃甜食。”
她又瞟到淡定吃糕点的澹台傲劂,心底暗暗给他竖起大拇指。
澹台傲劂问道:“你的事解决了?”
澹台傲琼坐下来趴在桌上,颓废道:“别提了,我都快被逼疯了,现下只想在你们这儿讨个清净。”
曲栩琢看向澹台傲劂,又看向澹台傲琼,无奈地笑了笑,“小凛哥哥,以我们对傲琼的了解,她可不是爱逃避的人。她此次来,应该是要求助于我们的吧。”
澹台傲劂点头,“她一来,几乎都没有什么好事。”
澹台傲琼对澹台傲劂的冰言冷语早已习惯,道:“聪明,你们应该都听说我被王兄赐婚的事了吧?我遇到困惑了,想让你们帮忙解一解。”
曲栩琢不解道:“意佪王上竟不能帮你?”
澹台傲琼一听更头疼了,“就因为这赐婚,他昨日差点跟王兄吵起来。我哪里还敢让他帮我!”
澹台傲劂觉得她思虑过多,“麻烦!没点施压,你如何退婚?”
澹台傲琼“啧”了一声,“不要那么粗暴!就没有既能退婚,又不破坏意佪与王兄的交情的两全之法吗?”
澹台傲劂凉凉地回了一个字,“难。”
曲栩琢思索片刻,道:“文矱王上是因北宫氏的恩情赐婚。你可以从北宫氏那里下手。”
澹台傲琼用“你以为我没想过吗”的眼神看向曲栩琢,“就算北宫易不想成婚,可北宫夫人那关过不去。”
澹台傲劂道:“阿琢所言不失为一个办法,你可以用八凌镜打探,能抓住把柄自然最好。”
澹台傲琼瞬间双眸一亮,连忙召出八凌镜放在两人眼前,招呼道:“来来来,一起看!”
“你以为傲琼为何不愿嫁,还不是为了她钟情的意佪王上,才做了一场戏。她风流跋扈了,你就会厌恶她,就会主动提出退婚。”澹台辞忧挑衅地看着北宫易。
北宫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怀疑道:“澹台傲琼自小就心仪妖族王首,这都几百年了,还在等?”
澹台辞忧云淡风轻地回了一句,“没错。”
北宫易怒视着澹台辞忧,火气涌上头顶,吼道:“这怎么可能!澹台傲琼根本就不懂爱,怎么可能会痴心等待一人,还等这么久?!”
“住口!”北宫夫人喝住北宫易,又和颜悦色地看向澹台辞忧,“辞忧公子,你是要劝我们退婚?”
澹台辞忧淡淡一笑,“我是在给你们找出路。傲琼为何心仪意佪兄?除去英俊面貌与好品性,最重要的是王首之权。只凭这一点,北宫氏就已经占了下风。”
北宫夫人闻言焦急又无奈,问道:“这该如何是好,辞忧公子可有良计?”
澹台辞忧的目光突兀如淬毒的匕首,“夺位!将澹台文矱从那个宝座拉下来,你们北宫氏坐上去。”
北宫夫人被这目光骇得怔住,不敢相信地看着平静的澹台辞忧,“什么?这如何使得?”
“如何使不得?王兄与子民是北宫将军所救,北宫夫人与令郎是将军妻儿,受子民景仰,有何不可?”
“这……”北宫夫人有些为难,她只是想让儿子与澹台傲琼成婚,借澹台氏抬高北宫氏在魔族的地位,从未想过让儿子取代文矱王上。
北宫易冷哼一声,“你是澹台氏的子孙,为什么帮我们?”
澹台辞忧不紧不慢地解释着,“北宫夫人应该知道,我并非澹台氏的子孙,只是一时幸运,被父王和母后捡回来给他们当儿子。当年因为我的到来,东宫美人愈发虐待澹台文矱,他就一直恨我,恨母后!东宫美人离世后,母后待他如亲生母,可他是怎么待王后女的!只是因为傲琼反抗了恃宠而骄的莺美人,就废了傲琼的法力扔进神族!说什么爱深责切,让她知礼数,还不是嫉恨报复!母后有恩于我,我决不允许他苛待母后的亲生女!”
听着澹台辞忧逐渐激动的语气,北宫夫人心底愉悦,面上惊愕,“妾身真是惶恐,想不到辞忧公子对王上积怨已久。”
澹台辞忧换了一副微笑的面孔,“我要保母后的亲生女,你们想要尊贵的地位,何乐不为?”
他又看向北宫易,“北宫少爷将往日恩怨放一放,先坐下来与傲琼好好商议,待你们坐稳那个位子,再将傲琼完璧归赵,你便可以与你的黍惋姑娘相守。”
“没了文矱王上,你能带澹台傲琼去哪儿?”
“怎么?北宫少爷对傲琼的去向有兴趣?。”
北宫易连忙掩饰心底的窘迫,“我是想问,澹台傲琼会答应吗?”
“不必顾她的感受,日后她自会明白我的苦心。”澹台辞忧看向一旁,与镜子外的澹台傲琼正正对视,“傲琼,会理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