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头风起,聚向青弋烟迟②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027字 发布时间:2023-03-26

听到父亲归来的消息,朱鹮衣眉宇舒展,愁闷之色顿时烟消云散,急急追问:“爹爹在哪里?”蚁童答道:“居士钓了几尾小鲈鱼,才在浣纱池放生,此刻正回房更衣,稍晚会到端居阁用膳。”


瞧着朱鹮衣喜上眉梢的欢喜模样,秦凰衣打趣道:“你自小被师父和师叔呵护得极好,从不受委屈,此番却忽然遭受这莫大的委屈,如今吞金居士归来,有人替你做主了。”


朱鹮衣却敛下眉梢间的欢喜,向着湘水同门拱手致礼,说道:“我爹爹归来烟迟林,本是好事,可他老人家脾性有些古怪,不喜热闹,不喜旁人打扰。”她一边说着,脸上的为难神色也渐渐显现,道:“只能委屈各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到跳波泉、松照亭这两处地方,看看清泉、赏赏花草,且用早膳,可千万别撞见爹爹。鹮衣在此,给大家赔罪了。”


十七衣一听,心头生起五分惊讶五分疑惑,却不好表露或问出。江带鹤曾有幸听到熊家兄妹提及朱猊,言烟迟林的吞金居士性情狂傲,喜怒难测,不好相处,他也知朱鹮衣的为难,说道:“我们是客人,自当守礼,怎能扰了主人清静。”他又转向两个小童,说道:“劳烦两位小童代为引路。”


朱鹮衣吩咐蚁童引路,带着湘水众人离去,却留下了水鹭衣与谷蜻衣。待众人都走远了,朱鹮衣带着两人回屋,取来三套衣裳,捧出奁盒,笑意嘻嘻地问向两人,“这三件衣裳,我该穿哪一件去见爹爹?”


鹭衣、蜻衣微微一愣,心道:“见自己的爹爹,还须讲究么?”谷蜻衣性情直爽天真,道:“不论师姐穿什么,居士见了,肯定满心欢喜的。”朱鹮衣踟蹰再三,难下决定,最终由水鹭衣替她选出了一套淡绿绸衫,穿上了颇有江南女子的温婉。


朱鹮衣从奁盒取出胭脂水粉,对着铜镜梳妆打扮,时不时问向鹭蜻二衣。二衣以为朱鹮衣大病初愈,为避免老父担忧,这才以胭脂来掩盖脸上的苍白神色,便指着桌上的热鸡汤,那是蜊童刚送过来的,说道:“师姐,你天生丽质,不过是风寒虚弱,才面色微白,你喝点热汤,自然恢复血色了。”


朱鹮衣却摇头道:“我要见爹爹,自然是要整理妆容的,我若失仪了,爹爹会……”鹮衣忽然打住,取了胭脂往左边脸颊轻轻拍打,添了三分红晕,出落得愈发动人。


朱鹮衣梳妆打扮完毕,起身走了两圈,问道:“我这番衣着打扮,可是得体大方,还有哪里不妥?”谷蜻衣笑道:“居士多日不见师姐,这会儿见了,肯定要夸赞师姐出落得愈发标致动人。”


水鹭衣懒洋洋地打趣道:“师姐,你见的是父亲,又不是参拜皇帝,不必如此在意。你们父女二人相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快快去罢,平白耽误时间。”


朱鹮衣又对着镜子,好生检查一番,这才辞别了水鹭衣与谷蜻衣,自往端居阁而去。到了端居阁,只见大门敞开,蚁童、蜊童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见鹮衣前来,便说道:“居士才始用膳,不宜通禀,大小姐还须等一等。”


朱鹮衣点点头,倚门而站,她一身淡绿衣裳,恍如春日新吐的柳枝嫩芽,随风落到了门前。透过屏风往里看去,依稀可见,大堂中央端坐着一个人影,身穿青袍,身姿挺拔如松,正在用膳。


清风穿过阁楼,自门口溜出,捎来一阵饭香。朱鹮衣肚子忽地咕噜一叫,似打鼓一般,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窘迫又尴尬,暗道:“方才忙着梳妆打扮,竟忘了喝两口鸡汤。”


屋内的饭香不时飘散出来,朱鹮衣腹中饥饿,闻香辨菜,暗暗地自言自语:“这是厨房周大爷做的鲈鱼汤呀,是爹爹最爱喝的,我也最爱喝。若能喝上一口,那真是好极了。”


鹮衣脑中渐渐浮现出那鲈鱼汤,汤汁奶白,浮着几点葱绿,最妙的是撒了几片粉红的杏花瓣儿,既有鲈鱼的鲜又有杏花的香,味道美妙极了。正寻思着,腹中竟又发出一阵咕噜声响,真如锣鼓齐鸣,鹮衣大窘,急忙向旁边退去。


蚁童瞧出了她正忍着饥饿,上前几步,掏出一块小糕点,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嘴巴一张一合,虽未发出声响,朱鹮衣却知道他说的是:“大小姐请用。”


朱鹮衣饿得难受,接过糕点,细细咀嚼吞下,生怕发出一丝声响。她吃完一块,蜊童又递来一块,鹮衣轻轻接下,细细咀嚼,一连吃了四块小糕点,填了腹中饥饿。


一大人、两小童在门外侯着,直到日头偏正,才听到大堂之内传出一声吩咐:“进。”蚁童、蜊童双双踏步入屋,收了残羹碗筷,又有仆人自左右而出,侍奉居士漱口洗手。一番收拾下来,屏风之后的人影端坐在太师椅上,朱鹮衣才听得一个清冷的声音传出来,“进来。”


朱鹮衣心头大喜,款步迈入端居阁,落脚极轻,足行无声,到了父亲面前,便双膝跪下,行了一个大礼,道:“女儿鹮衣,拜见爹爹。”


面前之人约莫五十岁的年纪,须发俱黑,头戴一顶鹊尾冠,面如白玉,双目饱满,神采飞扬;其形貌之昳丽,实属世间罕见。他身着青袍,腰缠缓带,高高端坐,恍如天上仙人,俯视世间凡尘。


这人正是烟迟林主人朱猊,自号吞金居士,只听他冷声说道:“起来。”朱鹮衣谢过父亲,才站起身来,又听得父亲发问:“湘水门六带十七衣何在?”


朱鹮衣身子微微一颤,心生惶恐,忙道:“禀爹爹,湘水门六带十七衣实是担心女儿,才贸然进了烟迟林。女儿已吩咐众位同门避到跳波泉一带,绝不会惊扰爹爹清净。”


朱猊又问道:“何时离去?”朱鹮衣抬起一双星目,眼里全是愕然,这一问不知是问自己,还是问六带十七衣,当下怔怔然呆若木鸡!


朱猊目光扫来,清冽如冬日江水,又问了一遍。朱鹮衣回过心神,当即答道:“师兄师姐是担心鹮衣安危,特来烟迟林一探,如今女儿在烟迟林一切皆好,众位师兄师姐们也放心了。明日,鹮衣就送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离开。”


朱猊神情淡然,看不出喜怒,只淡淡然说道:“好。”朱鹮衣离父亲尚有一丈之遥,她踏前两步,却不敢再前,只垂下眉眼,小心翼翼地问道:“爹,鹮衣想多留几日,行么?”


朱猊撩衣而起,向窗边行而去,却不言语。朱鹮衣等不到答复,心头一上一下地跳着,忐忑不安,连带近日的委屈愁闷也一下子全涌上心头,说道:“未到双九重阳节,女儿自知不该回烟迟林叨扰爹爹。可如今,女儿已成江湖笑柄,实在无处可去……求爹爹原谅鹮衣的无奈之举。”


朱鹮衣每年回烟迟林一趟,探望老父,却只在九九重阳节才能归来,如今未至重阳,人已归烟迟林,她只怕老父生怒、责备,心下惶恐不安。


朱猊说道:“倚天教魔女鹿南风从中作梗,促成了太白门小圣令狐二郎与九天宫妖女凤霜天的婚事,此事在江湖传得沸沸扬扬,我知道了。”


朱猊淡淡道来,面上不起半点波澜,不见一丝恼怒,朱鹮衣心头若承了一盘冰水,忽的一凉,道:“女儿如今心绪烦乱、无所适从,求爹爹指点迷津。”她一排贝齿咬在朱唇之上,强自咽下眼中泪水,但声已哽咽,当中的委屈、难过、伤心、迷茫、无措,任谁都听得明明白白。


朱猊恍若未闻,只说道:“我这烟迟林向来清净,不沾染江湖之事;你们后生晚辈之间的情爱婚约,我更不插手。”


此话如当胸一剑,叫朱鹮衣心头落满悲凉,她不可思议地看着父亲,心中暗道:“娘亲常说,爹爹生性冷淡,不近人情,原来是真真的。他平日不疼我也罢了,如今我平白无故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竟也不愿意替我做主,连句安慰的话语都不曾有。”


朱鹮衣再也忍不住,眼泪刷刷落下,呜呜地轻声抽泣。朱猊瞥了一眼,便说道:“你是湘水门弟子,本就身在江湖,即便没有这一出磨难,你如愿以偿地嫁与了令狐峥,当了太白门门主夫人。凭你夫君的地位声望,以他重塑铁马、匡正江湖的侠心仁志,你身为他的夫人,往后亦要与他一起抵受患难屈辱、恩怨荣辱。难道一经磨难,你就跑来烟迟林哭哭啼啼么?你若没有直面艰难险阻的胆量,没有披风斩棘、与恶人拼斗的谋略、手段与魄力,那便感谢倚天教的鹿南风,替你卸了肩上的重担。”


这番话语,字字如针,扎在朱鹮衣心头,几欲滴出血来,她呆呆地怔在原地,已是哑口无言,浑然不敢相信这一话竟出自父亲之口,女儿忽遭大难,蒙受委屈,他竟无动于衷。朱鹮衣心中的悲凉难过已无法诉说,唯有放任着两眶眼泪,无声地流满了脸颊。


朱猊只是不语,青松般直立在窗前。良久之后,鹮衣虽抹了眼泪,却收不住满心满脸的忧戚,说道:“女儿自知实力不足,武功比不过凤衣、凰衣师姐和鹭衣师妹,聪慧不如鹅衣、鸬衣两位师妹,亦胸无大志,一生所求,不过是与心上人结为连理,白首终老罢了。可是……可是二郎他却娶了旁人啊。”话一说完,又是泪如雨下,嘤嘤戚戚。


朱猊似是轻轻冷笑了一声,说道:“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深情总被深情伤。你心中若看重令狐二郎,看重你与他之间的情义,就该信他。你若信任令狐二郎,就不该跑来烟迟林;你既来了烟迟林,你二人之间的缘分,便就此断了。”


朱鹮衣眼泪哗然而止,眼中的伤戚难过骤然间变成了震惊、错愕,继而惶恐不安,她心下暗暗思索一番,始终不明白父亲话中的意思,为何她来了烟迟林,与令狐峥的缘分就此断了?


最终,朱鹮衣说道:“爹,女儿委屈。”清风徐来,轻轻吹起朱猊的衣角,看着父亲肩宽背厚,背影高大,鹮衣只想扑过去,靠着父亲,大哭一场,但右脚才抬起却又不敢越前一步。朱猊鼻中轻嗤一声,说道:“委屈?你可知令狐峥与凤霜天拜堂成亲,他将面对何等情形?”


鹮衣一怔,满脸茫然,浑然不知如何回答。朱猊侧过身来,脸上浮出三分怒火,骂了一句“蠢货”,这才说道:“你一委屈,亲者痛、仇者快、江湖乱;你一委屈,便葬送了你与令狐峥的姻缘。既然命该如此,也不必强求了。”


朱鹮衣满头愕然,心中自有千百个疑惑与不解,“亲者痛”她自是知晓的,但“仇者快、江湖乱”这六字却是不明,只在心中寻思着,谁是仇者,江湖为何而乱?


朱鹮衣收起泪水,问道:“女儿委屈,与江湖何干?”朱猊恨然骂道:“熊家兄妹怎养出了你这样的女儿?”


被父亲厉声责骂,朱鹮衣心中愈发委屈难过,依旧轻声说道:“女儿愚笨,请爹爹教导。”朱猊给了她一记冷眼,说道:“鹿南风设下此局,坑害太白门令狐峥,牵扯诸多门派,但你才是那个解铃人。你若坦然地站在令狐峥身边,与他一起直面风浪,则魔女奸计不能得逞;你一委屈,山头四处风烟起,都要吹到我烟迟林来了。你可知道,你来了烟迟林,我这小小林子,就清净不了了。”


这一番话语,如珠玉打落,朱鹮衣一时之间,根本理不清,只疑惑着最后一句,便问道:“爹,还有谁要来烟迟林?”


朱猊动了七分怒火,睨了女儿一眼,并不言语,门外却传来了叩门声,跟着是蚁童的声音:“居士,烟迟林外有人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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