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的冬天，我还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用现在的眼光看，那是我最后的年轻岁月，焦虑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逐渐萌芽的，事实上那个时候的故事很多，而有一则关于我的故事的前后是这样展开的：
我喜欢上一个女生，她和我一个学院，像其他的"很多男生一样，我在二十岁的年纪也开始对男女之情产生兴趣，大概是因为长得丑，我到二十岁还没谈过一次恋爱。我所喜欢的女生和我一个系，比我小一届,我想依仗自己是学长的优势,我应该能把她追到手。另外，她刚刚入学，接触的人还不多。我想这把恋情可以尝试一下。在十七岁那年冬天，我向一个班里的女生写了一封情，那个平时文静的女生在收到我精心构思的情书后羞愤地涨红了脸,像是我一张写满文字的纸夺了她的贞操一般，她跑到我面前一边滴着泪一边把那封情书撕得粉碎,在走之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我所有的梦幻于是乎在那一刻也化作灰烬。我尴尬地朝她笑了一下,晚上我很自然地接到班主任的谈话邀请，班主任把我贬地一文不值，我也开始认清自己，一个又矮成绩又差，又满脸痘痘的男生想和一个优秀长得漂亮的姓谈恋爱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我从来放弃追求美的理想，谁不喜欢美好的事物呢？
这是在大学,我不管以前如何,这把我要成功。我首先想到的是让她认识我,我和她套近乎是在看到她后的第二个星期。
"你好,我叫陈克无 ,你有男朋友吗?"
"这关你什么事呢?”
"很关我的事，因为我打算追你,对了,顺便说一句,就算你有男朋友,我也要让你做我女朋友。"
"神经病!"
我还是觉得这把靠谱,因为我已经让她认识了我,也让她知道了我的用意。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天天用不同的电话打给她，她一听是我的声音就挂了电话,这下我陷入了难题,我给她的第一印象已经不好了，剩下做的只是多余的事情。唉！这该如何是好。不久，我发现她下完课的时候，身旁多了一个男生,那个男生个子很高,大概185左右，戴着黑框眼镜,看上去很清瘦,我想这是她男朋友吗?我的牙出咬得发麻。我决定放弃了。
就在一个星期后的一个午后,天空刚刚露出一缕微弱的阳光，积雪开始融化的时候，我收到了一个未知的手机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如下:你想让那个瘦高个被揍一顿吗?你的情敌你恨得牙痒痒的家伙。
我半开玩笑的回复了一句：想啊。可过了半晌我才想起来问他是谁，可那个号码不再回我。我开始变得局促起来,晚上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我暗恋的对象打过来的,我内心一阵惊奇。
"你个混蛋,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是......我......我......”
"你为什么我人打我男朋友?我说过我不会和你在一起的,你死心吧,可你为什么往我男朋友身上撒气!"她带着哭腔说道。
"你再敢轻举妄动,我就要报警了！”说罢，她挂了电话。我想到了中午收到的短信，干是立马把它删了。我立刻变得紧张不安起来，怕学院领导知道后会追究我责任,我根本不知道会是谁知道我的生活，帮我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
一个下着雪的下午我躲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写小说,我想请几个朋友帮我把我的情敌约出来好好谈谈,我觉得对待人生的态度有时候就应该像对待小说一样。晚上操场见。
"你觉得自己很帅吗?"雪在路灯照耀下闪烁着光泽。
"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说这个?你上次打我的事我还没和你算!"
"我只想说两件事,第一,打你的人和我没有任何关系,第二,我要你离开她。"
"你真不要脸,你以为自己是谁,照照镜子吧,她只会喜欢我不会喜欢你的!"
我两只手攥紧想朝他胸口上打一拳，可怕打了后就百口莫辩了。
"滚开!"他把我推开朝操场口走去。我站在雪地里久久不能动，我的身体被莫名的力量控制而僵硬住了,在零下十几度的夜晚呆呆地站一晚上,我怕自己会被冻死,在被这样的言辞每辱后,这剩下的冷夜让我的记忆更加鲜明了。我越发讨厌我的情敌。他似乎在我面前有了威风的底气了，我不知道他的底气从何而来，难道是因为我"打了"他，还是他和女友在背后对的低毁谩骂让他有了这份自信。
深夜了我却睡不着觉,想着那白皙的皮肤,像雪一样,像温婉的玉一样,找不到任何瑕疵,那清澈的双眸,像流动的灵泉。可我却得不到,为什么呢？难道我连追求美的资格都没有吗？我看着别人得到了我想要的，这种相较之下的折磨更是触到我内心的苦与不堪,我的痛苦的根源全然在于我的无能。想到这里我觉得混乱的思绪让夜晚更加漫长了。
就在这期间,我和室友闹了矛盾,我得罪了所有人,于是我只好在被孤立的境地中滚蛋走人，走的那天下午,室友们躺在床上玩着手机,我不动声色地打包行李，把一摞摞书吃力地搬到楼底下。我搬到了一个独自生活的地方,独自吃饭,独自读书,独自运动，独来独往，独自写小说。而更让我惊奇的是我喜欢的姑娘好像分手了，她在行走的路上身边没有了多余的人,这已经持续很久了,我觉得机会来了。可除去读书的时间,我剩下的时间和精力开始萎缩。
我直接在路上把她拦下，我对她而言已经没有所谓的羞 耻可言了。
"晚上我请你吃饭,有空吗?"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她竟然停下来看着我冷笑了一下。
"我观察了很久,你现在单身了吗?"
"我很高兴有人请我,不过你可以请我喝咖啡吗?我想去咖啡厅,那里不是更适合男女约会吗？"她一本正经地说着,说实话,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刚才的邀请我也只是抱着试探性的搭灿心态,没想到收获颇丰，我迫不及待地说：
"好啊,我想那里会更有情调,晚上7点行吗?因为7点之前我有些作业要处理。”
"行啊!"她又像刚才那样用习惯性的应允语气回答，她的语气中饱含着优胜者的姿态，可以看出在我面前她是有优越感的。我当时的大脑一片混乱,意乱情迷让我心生麻木。我想到校外的步行街和那家浪漫的咖啡店,今晚我就要坐在那里和一个美女一起品尝咖啡,想到这些我心神荡漾。晚上的时候,外面突然起了很大的雾,我在校门口等她的时候细细打量着每一个从我身旁经过的女生,大概七分钟后她到了,穿着一件粉色呢子大衣，下面是阔腿裤和高跟皮靴，看得出她比平常更美了。
我和她面对面坐着，她小心地端起咖啡用嘴吸了一小口，室内播放着轻柔的英文歌，是我喜欢的" Take it from me "。
"你为什么会突然接受我的邀请？我很好奇。”
"你难道不希望我接受吗？早知道我应该拒绝好了。”
"别啊!开个玩笑的我只是好奇。"
"可是一点都不好笑,你知道吗？”
"嗯，......，你男朋友为什么和你分手？”
"你对这个很感兴趣吗?"
"也不是这样说,因为我想和你在一起，所以想更了解你。"
“可你要清楚一点,对于一些不会发生的事情,你是没有必要知道缘由的。"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喝了你的咖啡,接受了你的邀请并不意味着我接受你这个人,别把事情想得太天真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另外谢谢你请的咖啡。"
我的双颊开始发烫，这话他妈 的什么意思,我就是他娘 的一坨屎又关你什么事？我为什么要轮到你来鄙视我?我欠你的？想到这里我往子上拍了一下。
"太他娘 的矫情了!"
周围的人朝我看来,我抓起外套狠狈地离开了。我走出去的时候她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白茫茫的雾中了，灯光把浓雾染成紫色，我的人格受了极大的侮辱，几个月以来第一次有了羞 耻感。就在这时我又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晚上十点,我希望你能来北操场边的小树林里,有要事相告。我回了一句"去你妈的!"正在气头上的我对这故弄玄虚的短信并没有什么兴趣。可到了十点的时候,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我还是去了那里。我站在一棵大树底下,路灯没有亮,我的头像被钝器击中一般出现短暂的痛疼，这外力来源于谁，来不及思考我就昏死过去。
原本以为我会就此死去,外面的气温太低了，可醒来时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温暖的被子裹着我的身体,我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梦，从咖啡店回来后我在羞愤中昏睡过去,我打开手机，里面确实没有那条短信。打开窗子,外面飘进几片轻盈的雪花。
时间过得很快，北方漫长的冬季很快就过去了，我的生活像一团封闭的胶囊,没有人进得来,我也出不去。我预计在六月份就要出去实习了,之后是毕业。这期间我在图书馆谋得了一份闲职，当学生图书管理员,除了得看图书馆阅览室老师的脸色外没什么不好。我也认识了一些"同事”。其中有一个姑娘看上去很文静,衣着也很朴实,话也不是很多,我每每盼着周三的上午能和她一起值班。
"你是大几的?"
"大四的，快毕业了。"她笑着说。
"那巧了，我也是，毕业后准备做什么呢？”
"我已经通过研究生考试了,继续深造。"
"真伤害。"我倒吸了一口气。
"那你现在不用愁了。"
"愁啊,我没学费,所以得在入学前把学费凑齐。”
"真辛苦。”
"还好啦!加油。"
我的未来怎样呢？我对几个月后的生活没有概念,我的人生大概就是这样草率。生命中太多的悲剧与无奈,可我应该像个无赖,不然我会变成一只可怜虫。
就在月末的一个午后我又遇到了她，那个曾经在咖啡店羞辱我的女生，我渴望追求的女生，她的身旁又换了一个男生,她现在越发的成熟,对我还是像以往一样傲娇。她开始穿暴露的着装,开始涂口红,开始摆弄自己的头发。我望着迎面走来的人海，像沉入海底的船只，永无出头之日。走出学校便像坠入大海一样。我走回图书馆，因为迟到的原因，我被图书馆老师骂了一顿。考上研究生的图书馆姑娘在坐椅上对我微笑以示安慰。我在最后的几个月里没有认真准备论文,倒看了不少文学书籍,常常借整理书架的名义在书架旁看书,被阅览室的老师看到后又是一顿骂。
二十七号的中午吃完饭后班主任把我叫了过去想和我谈谈。
"你司 法 考试没过,怎么办,毕业后有什么打算?"
"总会有出路吧,再不济去饭店刷盘子。"
"再复习一年吧，不然法律这条路会被你堵死的。”
老师想说更多，可见到我一直在笑后便让我走了，末了她望着我摇了摇头。她得收拾东西赶去赴宴，通过司考的同学们自发举办了一场庆功宴。在修改过几次论文后我把行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坐火车回老家了。火车穿过荒芜的高原，远处流水侵蚀的巨大沟壑让我产生了一种想躺在上面的冲动。 车厢的乘客很少,我已经很久没有和人近距离接触了,我离同学们越来越远,离无忧无虑的散养生活也越来越远。我的家在乡下,我懒得回去,在市区的宾馆里待了一个星期,我用图书馆工作两个月的薪水在城市里生存了六天,白天我把自己锁在房间里，晚上我在街道，马路上散步，我不思考人生，也不思考未来，我的潜意识里一片空白,论文在草草地修改几次后便丢在一旁,论文的全部内容我印象中只有四个字"论亲属法"。
夜晚我在温和的夜色中徘徊,我时常能见到年轻美丽的男男女手挽着胳膊,行走在灯光灿烂的马路边,或是开着车的西装草履的男士优雅地为时尚漂亮的女性开车门。这段时间我的脸上不断地冒痘。我不知道学院有没有检查在校学生人数，因为独居的原因,学校里没有一个同学知道我的行踪。第六天在花光所有的生活费后我买了一张返校的车票,22小时的车程,我在火车上思索什么是命，我已经半个月没有剃须了，以至于车上的中年男子叫我"老哥”。我没解释就和他攀谈起来，他坐在我对面,看上去是个健谈的人,头顶的头发梳得平滑可鉴。
"人啊!有时候就是命,我16岁的时候就出来闯了,跟着我一个叔叔，我叔叔比我爸出息，我叔叔在天津做生意,人民大会堂里的家具都是他制作的,那会儿我帮他打下手，天天日子过得悠闲，晚上和几个年轻人在夜场里潇洒,夜夜做新郎,到了二十岁的时候,那会儿我已经做到副经理了,我叔和我爹一商量,把他年轻的女秘书嫁给我给我作媳妇，她长得可好看了,刚刚大学毕业,又是文化人,我带她回农村老家办婚宴,年轻人们看得两眼发直,结婚后,我和她生了一个女儿,我也渐渐成熟了,感觉自己要做个好爸爸,可没过几年我叔叔的公司开始走下坡路,最后被一家假冒的外企骗了,几个亿的资金周转不开,没办法破产了,我们经营了几十年的家族企业就这样毁了,我没办法只得借钱经营一家火锅店来维持生计,还得还债,有一天晚上我身体不舒服嘱托几个伙计打理好店面，我得提前回家，一回家听见卧室里有动静，我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我眼比较尖,看到鞋架上的一双男式皮鞋，那他妈能是我的吗？没办法我躲在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在那男的出来后就往他身上猛砍,我记不清楚我砍了几刀,我偷 情的老婆躲在一旁缩成一团，她尖叫着，想到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背叛我,我那个心啊,比刀割还难受!想想大不了连她一块给办了，可又下不去手。我把菜刀往垃圾桶里一丢,我说你他娘 的给我滚吧!她瘫在地上一个劲地哭,我掏出手机把警察叫来,后来我才知道我没把那小子砍死，还是下手轻了,我在牢里待了十年,我娘来看我的时候隔着玻璃窗告诉我媳妇还是跟人跑了,我十岁的女儿也不是我亲生的,我把电话往玻璃上狠狠砸去,吓得狱警连忙把我架回牢房里。现在我的干儿子把我的火锅店经营得很好,我出狱后又找了个女人,现在该是过过好日子的时候了,我当甩手掌柜，人啊!走霉运走到一定程度就好了,就该过好日子了，对了，大哥，你今年多大了，在哪上班？”
"二十三，北方师范大学，我是学生。”他听完后忍不住一直尴尬地笑,我也在笑。
回到学校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养了半个月的胡子给刮了,我在卫生间里冲了个澡,我觉得这样可以把我所有的霉运给冲走。夏日的午后,街道上异常寂静,我离开的这几天没人发觉,除了我自己谁也不知道我的行踪，我想我还得去一趟图书馆。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请假回家了。”
"你给我听着，你工作态度不端正,每次点勤你都不在,我们已经决定再找新的学生了,明天你不用来了。"
"噢，知道了。”阅览室老师以为我会气求一番，我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出乎她预料,我朝坐位上的研究生姑娘看了一眼，她像上次那样对我微笑以示安慰。
我开始变得自由了,自由的极端是虚无,除去躺在床上发呆,我没什么事想做的,我想我还得去见一趟我的导师。我的论文还得再修改，论文答辩也快开始了。
"听说你毕业后打算去饭馆端盘子?"
"啊！？老师，您听谁说的？”
"你们班主任啊,小伙子不好好学习成天瞎想什么呢?"
"老师,我打算23号答辩,您有空吗?"
"23号,那是最后一天,要这么长准备时间吗?"
"嗯......我想差不多就这个时间,我基础不太好。”
"那行,对了,你的论文再改改吧!"
被图书馆辞退是早在意料之中了,回宿舍的路上我发消息想约研究生姑娘出来走走，晚上的操场散步的人很多。她如约而至。
"怎么样,你的学费凑得怎么样了?"
"我想，应该差不多了吧，我男朋友答应帮我交学费。"
"你有男朋友？以前没听你说过啊。”
"最近交的，他家还算有钱。”
"你喜欢他吗？"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总之对我还可以。"
"好吧。”我递给她一罐啤酒，她迟疑了一下后还是打开喝了,我本想把自己的忧虑与她分享，可现在看来她的处境远比我好。夜色和空气一样温柔，我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七月末的时候我不得不离校了，我坐着Z字号列车回乡下老家,没有了往日的欢快,我没工作,成了彻底的待业青年,整个夏天我除了躺在凉席上睡觉还是睡觉,我离城市越来越远了,也习惯了乡下的生活,每次吃饭,我爸总是一个劲地叹气,我妈故意把碗筷用力砸到桌子上。我很平静地夹菜吃饭。我赶上了伏旱天气,整个夏天,我像家里的躺在阴凉地乘凉的狗一样伏在地板上睡觉,我离城市的.现代化的生活越来越远了,我要为了生计做苦力活娶乡下的没受过教育的打工妹,用传统的农村厕所,时间久了我连握笔都别扭了,我将要面对的将是这样的生活吗？我，一个爱过高等教育的学过法律的大学毕业生就要过这种生活了吗?
一个晴朗的午后,我躲在地板上，天突然下起大雨，我入神地听着雨水和风吹的声音，我听着雷声，看着闪电闪烁的停滞的瞬间画面。睡意不经意地向我袭来,大学的那些过往像一部刚刚完结的电影，现在电影全剧终了,那些鲜明的记忆开始模糊。我真的睡着了,连刺眼的闪电都看不见了，连振耳的雷声都听不到了。我觉得自己的前途一片茫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