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婆见一点红向自己疾射而来,哪敢大意,足下一点,身体向后飘了出去,手中铁杖疾速旋转起来,舞得宛似一道铜墙铁壁,赤蟒鞭无处钻寻。
顾青荷身体忽然凌空而起,赤蟒鞭在空中一声唳啸,如道闪电般劈向哈婆,这一战她抱着要么胜,要么亡的心,是以每一次都用全力,更何况她现在将哈婆当成“坏蛋元修明”,哪有半点留情。
她与哈婆力战多次,对方都深知底细,顾青荷心中早已没有了对她的胆怯,又知道自己功力不及她深厚,好在哈婆脑子愚钝,宜速战速决,不给她机会反击,于是步步紧逼,越逼越快,毫不留情,赤蟒鞭隐隐透着一股腥风,着实令人不舒服。
哈婆哪里知道顾青荷今日性情,只觉她今日的招式霸道凌人,狠绝狂飙,那赤蟒鞭也忽然涨了几倍大似的,恣睢狰狞,哈婆只觉被一条条赤蟒围住,腥气逼人,寒气透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青荷,不觉乱了方寸。
看着这戾气渗人的顾青荷,元修明和徐忆君紧皱眉头。
忽听场上一声惊呼,原来哈婆着实被恨恨地抽中一鞭。其实如果哈婆能稍安勿躁,她未必会输,顾青荷久积的怒气下的猛攻,看似丧胆慑魂,就像夏季的雷暴雨,又怎能长久?
她心中大怒,瞪着顾青荷,待要再战,博格忽然道:“哈老且住,第二阵我们也输了。”
他说道:“不必再打了,在我们确定出战之人和顺序时,已然输掉了。”他转向元修明,又道,“这一战,你又赢了。”
元修明见他心有不甘,又知这嘻哈二老素来锱铢必较,怕再惹出事端来,这里又是花落城,于是说道:“这几位一位是梅花山庄少庄主,一位是东流剑阁东方老先生关门弟子,一位是前任丐帮帮主之女,一位是,一位是……本王身边一等护卫。他们虽说是江湖新秀,实乃也是名门之后。今日一战,能得诸位指点一二,侥幸赢得一招半式,实乃运气。”
博格听他说得客气,面色好转,站起身来,说道:“好,看在小王即将大婚的份上,花落城内小王不为难他们,各位请吧。”
元修明也站起身来,拱拱手道:“多谢。今日博格王子盛情款待,本王真有宾至如归之感,王子殿下,就此告辞,来日再续。”
他正要带众人离开,忽听一人道:“慢着。”说话的人是唐谷风,“第三阵还未战,就这样走啦?”
元修明道:“他们已然胜了两局,这第三局有何意义?”
唐谷风道:“该打的便要打,至于意义,那是另外一回事。”
元修明皱了皱眉头,看向徐顾二人。这第三战势必是徐忆君了,却不知他在暗香浮影发作的情况下,能不能胜沙百万。
沙百万自知单打独斗可能不是徐忆君的对手,可他方才站都站不稳了,不知是否身受重伤,心中正盘算着胜算,只听唐谷风的声音又道:“你是东流剑阁弟子?失敬。”他正看着徐忆君。
徐忆君略带狐疑地看着他,拱手道:“正是。幸会。”
唐谷风道:“沙帮主,这一局,由在下出战,不知可否?”
白云心道:“方才忆君哥哥赢了你,你已是手下败将。”
唐谷风说道:“方才是我一时大意,这第三战,由我代沙帮主出战,向徐兄领教一二,不知徐兄意下如何?”
徐忆君暗想定是他方才输在自己剑下,心有不甘,但凡有点名气的人,通常都有这个毛病,微微一笑,说道:“请吧。”
沙百万正求之不得,让出一条道来。
白云心道:“不行,忆君哥哥有伤在身,唐大侠若想领教,改日吧。”
徐忆君却道:“好,在下也正想领教阁下刀法。”
“忆君哥哥,你……”顾青荷见这唐谷风的刀法勇猛狠辣,绝非善辈,自然也是不赞成的。
徐忆君笑道:“青荷,你不明白,棋缝对手,自会技氧难耐。”
原来那日他见唐谷风轻轻巧巧的避开了他的那招“月临西窗”,心生敬意,加上与他对战多次,知他刀法变化多端,深不可测。
顾青荷自是明白,只是她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而且什么都没有性命要紧,不过她见徐忆君坚持,只好说道:“那好,第三场比武胜负已不重要,二位点到即止。”
唐谷风走向场中,边走边道:“刀剑无眼,何为点到为止?真是妇人之言。徐兄请吧。”
“慢着,”徐忆君道,“方才在下赢得一招半式,与这清泓剑不无关系。”他又对梅傲寒道:“梅兄,可否借剑一用?”
梅傲寒将手中剑轻轻一抛,徐忆君接在手中,将清泓剑交给顾青荷,走向场中,对唐谷风道:“请!”
唐谷风微微一笑,说道:“阁下君子之风,在下钦佩。请!”
他摆开刀势,指尖轻轻在刀身划过,一双眼睛如狼一般,紧紧盯着徐忆君。
徐忆君不敢大意,全身戒备,只见人影闪动,唐谷风双手握刀,一招直斩式,径向徐忆君头顶劈来,这一招简单至极,可徐忆君觉得那把寻常的刀陡然一变,如金翅劈海,势不可挡。
徐忆君心中赞道:“好一把炽炎刀。”他欲避其锋芒,劲力灌注剑身,守紧门户,足下轻点,身体向后贴地飞出,待觉其刀意渐弱,足下一顿,飞身跃起,一招“星坠于野”向他斩去。
唐谷风顿觉一股剑气逼来,势如星河压城,他长刀搅动,搅起刀风呼啸,蓬涌滚动,纵身而起,径直迎向那一剑,只听“铛”地一声,二人刀剑相遇,火光四射,刀风剑意四泻,众人都觉得面上如被厉风割过一般。
场上二人均觉虎口震动发麻,各后退了几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眼中都流露出一丝钦佩之意。
顾青荷也是第一次徐忆君这种打法,虽是简单,实是以命相博,不由得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但见他气定神闲,又见唐谷风手在微微发抖,紧皱的眉头才稍有舒展。
唐谷风道:“不错不错,东流剑阁果然名不虚传。”
徐忆君道:“承让承让,不知阁下师承何处?”
“先赢了我再说。”唐谷风身形晃动,动作鬼魅,瞬时已至徐忆君身前。
徐忆君气沉丹田,劲注于剑,意随心转,剑随意动,脚下施展师门轻功“穿花问路”,舞起“七星剑法”,和唐谷风游斗在一起。
二人一个斫长鲸,一个斩荒虺,一个星落如雨,一个炽炎烈烈。众人只见场上两道人影穿梭在刀光剑影之中,一朱一青,浑似一体,难分日月。
忽见唐谷风长刀猛收,腾空一跃,长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斜斜地点向徐忆君一侧肩井穴,这招虽含诸多变化,却较之他的刀法并无特殊之处。顾青荷看在眼里,暗暗摇头。
却不料徐忆君身体顿了顿,像是被点了穴一般,高手对招,胜负乃电光火石之间,岂能容他有片刻分心,眼见那刀尖已至,徐忆君似才惊觉,足下划开,回剑欲当,忽听一声破空之响,一物击中了徐忆君膝上曲泉穴。
徐忆君立刻跪倒在地,眼见唐谷风那刀要朝他脖上砍去,这一刀如若砍中,必会身首异处。
这一下变化之快,已来不及相救,顾青荷顿觉身足俱软,无暇思量,一声呼喝中,她身形爆起,赤蟒鞭掀滔覆海,朝唐谷风扑去。
徐忆君见刀锋已至,势无可避,忽然脑中清明,举剑格挡,不退反欺身而上,望减缓这一刀之势,避开要害。
唐谷风也未料到徐忆君忽然倒地,收势已来不及,又见他临危不乱,死中求生,顿生相惜之情,手腕一转,刀峰斜掠,大大减少了这一刀的威势。同时,身后一股戾气腥风排山倒海而至。
只听“呲”的一声,徐忆君左臂至左肩划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血流如注,又听“啊”地一声惊呼,唐谷风被赤蟒鞭扫中,身形飞出,被甩出几丈远。
顾青荷奔向徐忆君,见他左肩之伤,深可见骨,脸色苍白,满头大汗,抱起他来,想问他怎么样了,话到嘴边,却不敢问出口,只是眼睛一红。
白云心已扑了上来,哭道:“忆君哥哥,你没事吧?”
徐忆君摇了摇头,看向唐谷风,见他已挣扎着坐了起来,徐忆君问道:“你怎会我东流剑阁的‘邀月剑法’?”
原来方才唐谷风最后用的一招便是邀月剑法的“月临西窗”,徐忆君乍见之下,怎能不吃惊,是以呆了一呆,给了敌人可趁之机。
唐谷风擦了擦唇边的血,说道:“邀月剑法很了不起吗?我不认识,我这一招叫‘日出东楼 ’。”
原来他在赤龙山与徐忆君相斗时,便发现他的这招与本门的“日出东楼”十分相似,是以轻易的避了开去。
他见久战徐忆君不下,便想用这一招,出其不意,扰其心神,或可趁隙赢得一招半式,却没想到有人暗中相助。他看了看落在场边的小石子,目光向场边元修明等人站着的方向瞟去,皱了皱眉头。
徐忆君暗想:“方才他这一刀确实含诸多变化,是我月临西窗所没有的,他的刀法更凌厉刚猛,和邀月剑法的洒脱飘逸有天壤之别。可二者无论是起式还是落式,为何会这么相似?”他想待他日见到东方老先生再问吧,于是说道:“不管怎么样,方才多谢你手下留情。”
唐谷风不说话,站了起来,看向顾青荷,说道:“哼,好霸道的鞭子,下回在下要领教。”
顾青荷却没有理会他,她正看着不远处的小石子,目光转向元修明等人,石子正是从他那个方向飞来。
“是谁呢?千均一发之际,时机如此准,此人必是高手。”她暗想,“可能做到这一点的,除了他,还有谁?”顾青荷目光落在江流川身上。他也正看着自己,轻轻摇了摇头。
“是啊,江大哥光明磊落,怎么会是他?那是……元修明?”她看向元修明,“他和江流川师出同门,功底自然不弱。”
元修明也发现了刚才飞出的小石子,一双眼睛寻探四周,忽见顾青荷看着自己的眼神爱恨交织,心中叫苦,又见那双眼睛里一层失望浮了上来,滚落下两行眼泪,他心中一紧。
他走上前,说道:“徐兄受了重伤,带他去疗伤重要。”
顾青荷冷冷道:“不用你好心!”
梅傲寒也走上前来,说道:“青荷,有些事待会儿再说,我们先离开这是非之地。”
众人走出博格王府。元修明道:“现下徐忆君身受重伤,带他去驿馆。”
顾青荷冷冷道:“忠顺王一击不成,想再找机会吗?”
元修明无法忍受她对自己这种态度,说道:“方才不是我,信不信由你。”
顾青荷见他态度倨傲,更是恼怒,更不理他,转身说道:“白姑娘,我们走。”
白云心道:“忆君哥哥即将成为丐帮新任帮主,此乃我丐帮之事,不麻烦你们了。”说着扛起他便要离开。
元修明本想好言相劝,一见误会已深,自知一时解释不清楚,又见顾青荷如此在意徐忆君,自见了他,就从未看过自己一眼,心中有气, 说话不觉声音严冷了些。
他知道现在多说无益,拉起顾青荷的手,对江流川道:“都带到驿馆。”
顾青荷挣不开他的手,说道:“你放开我, 当真以为我不敢伤你?”
“随便你!”说着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就跨上马车。
顾青荷不想当众与他吵架,想到他种种行为,又觉悲愤难忍,涨红了脸,浑身轻轻颤抖着。
江流川对白云心道:“白姑娘,我们也是好意。无论如何,博格等人定不敢明目张胆到驿馆闹事。”
白云心说道:“你们是真的好意吗?我看他巴不得忆君哥哥早点死。”
车里的顾青荷听在耳里,只道白云心在指责自己,心中刺痛, 不觉间又叹了口气。
目光转动,她见元修明正看着自己,她问道:“今日那暗器是不是你放的?”
元修明脸色铁青,身体微微颤抖,握着拳的指节泛着冷白。
顾青荷见他如此模样,心中也在暗想那人或许不是他,可不是他又是谁呢?说道:“除了你,我实在想不到还有旁人会……”
“会什么?我元修明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
他目光逼人,仿佛做错事的不是他,而是别人,顾青荷转过脸去,说道:“我不知道,只是不可能是江大哥和梅大哥……”
“所以只能是我?”
顾青荷不答。
“我说过不是我,我清清白白,也无需多做解释。”
“清清白白?”哈婆的话在她脑中响起,饮翠苑那一幕在她眼前浮现,顾青荷只觉得这“清清白白”四字,异常讽刺。
她转过头去,轻轻地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