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婚姻市场,她们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市场价格。
田文成和红英在大运和秀云的婚事上是真没少操心,有些大运和秀云不好当面商讨的事都由他们议定。等到各种事宜都安排好了,秀云和大运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多,也进入你侬我侬的阶段了。
他们没打算大办婚礼,已经到了务实的年纪,目前经济条件也不是很好。经过了岁月的洗涤,他们明白面子不是装出来的,是实力的体现。
与其在亲友面前强装面子,还不如省些力气,好好把自己日子过好。于是他们准备只请一些比较近的亲友,在饭店里办几桌洒席。
他们的新家已经收拾得很温馨,这多半是大运自己修整的。从粉刷墙壁到换家具,虽然钱花得不多,但屋里已经焕然一新。家里的小物件和床上用品由秀云负责准备,超市那里就大部分交给秋艳打理。
这给了程军进一步接近她的机会。这时候秋艳对他是什么样的感情,连秋艳自己也不确定。
最疼秋艳的是她的母亲,然而她在她十六岁的时候就走了。哥哥比她大很多,又和嫂子恩爱有加,对她就有些疏忽。
失去母亲的悲伤加上青春期的迷茫,让她迷上了言情小说,她把自己想象成小说里的女主人公,任性可爱,倍受尊宠。她不再关注学习,没读高三就退了学,然后就在嫂子的店里帮忙。
店里不忙的时候她就看书,她觉得嫂子不喜欢她,所以她和嫂子说话不多。但是她很爱侄子,侄子是由母亲一手带大的,这中间也有她的份。她喜欢带着侄子玩,给他买各种玩具,她对侄子的了解,要超过嫂子。
她太漂亮了,所以觉得每个人都该围着她转,秋艳心想。哥哥生前对她言听计从,给她做饭洗衣服,把她宠上了天。她心里有点嫉妒,为什么自己长得相貌平平?为什么自己就遇不到一个这么好的男朋友?
自己甚至都没谈过一个男朋友。难道就因为我不是美女?这似乎也不对。秋艳心想,她想到了同桌张雪。张雪长得也很普通,但是班上好几个男生都喜欢她。
“缘份不到,你这么善良的女孩子,一定会有人喜欢的。”张雪常对她说。
但是几年过去了,她还是没遇到任何一个喜欢自己的人,这让她越发不自信,越发怀疑自己。张雪已经考上大学,自己最好的朋友也离开了,她从此开始在日记里倾诉自己的情感。
她在日记里顾影自怜,伤春悲秋。她看的小说越多,就越觉得现实世界的粗劣,越觉得这些人不懂感情。
如果是真爱,就不该以貌取人;如果是真爱,也不该看重财产地位,她想。然而她所见到的这些俗人,根本就不懂爱情。
他们追逐美色,只是为了满足身体的欲望,而不是出自感情;他们成就姻缘,根本就不是出于真爱,而是要求门当户对,互相帮扶。
特别是那些媒人,她们给人介绍对象就只看长相和家财,还一口一个有缘份,难道相貌相当,门当户对就叫缘份吗?这真让她不屑。
当然这些媒人并不知道她的不屑,她们还是不断地给她介绍对象。这也是更让她气愤的一件事,因为她们介绍的那些男孩都是些歪瓜裂枣,没一个能配得上她。她觉得她们势利,看不起自己。
这就是婚姻市场,她们让我明白了自己的市场价格。我没有父母,哥哥也去世了,侄子将来结婚要花很多钱,所以这些媒人就把我划到了促销区,低价销售。
我是人参,不是萝卜,他们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他们呢。大不了我一辈子单身,也不会让他们这样轻视。
当然,这些她不会跟嫂子讲,她觉得嫂子也不会关心她的事。嫂子现在又遇到了一个为她着迷的男人,秋艳觉得这个男人挺好的,她对他没有反感。
大运确实人缘好。这倒不是他用了什么计谋,或者会讨好谁,而是他的真诚和善良的本质,本身就是一种吸引。
现在秋艳觉得更孤独了。嫂子这样的美女何其有幸,一生能遇到两个疼爱她的男人。自己要是能遇到一个也就知足了,不过遇不到的话,自己宁可孤独一生。但是她又想到了程军,这个已经走进了婚姻的男人,本不应该入她的心。
然而她没有办法不为他所动。她觉得他是她的同类,他是人群中少数懂感情的人。他的婶子红英是嫂子的好朋友,所以两家也比较熟。他们一起长大,他比她大两岁,十六岁就和临街的一个女孩订了亲。
“那个女孩怎么样?你喜欢她吗?”刚订亲的时候秋艳还在上学,她很好奇地问他这个问题。
“她就像生活在上个世纪的人,她的父母也是。”程军说。
“你是说他们跟不上时代吗?”秋艳问。
“就是那种感觉,反正我不喜欢。”程军说。
“那你为什么跟她订亲?”秋艳问。
程军皱了皱眉头,说:“因为我家穷,我爸还是上门女婿,他们怕我将来打光棍,给他们断了香火。”
“哈哈哈,真的吗?”秋艳忍不住笑了。倒不是嘲笑程军,而是觉得延续香火这话听起来象是更古老年代的事,而程军刚才才说了,人家女孩子一家像旧时代的人。
“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程军不高兴地说。
“对不起,我不笑话你了。”秋艳说。
“那我刚才告诉你的话,你不要跟别人说。”程军说。
“好好好,我保证谁都不说。”秋艳说。她确实没跟任何人说过,但是一件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往往会在一个人的心里扎根。秋艳长大了,但她还记得当初这段对话。
程军结了婚,有了一个女儿。秋艳看到他每次来店里买东西,都蔫蔫的。她不用问也知道那是为什么,因为嫂子和红英经常谈起他的事,说他不喜欢妻子,他的父母对人家也不好。
“你现在怎么整天跟没睡醒似的?”有一天秋艳忍不住开口问程军。
“等你结了婚就明白了,不过我希望你不要结婚。”程军说。
“那我就不结婚,然后我还不是不明白,然后我又来问你。”秋艳说。
“什么?”程军一时被她的话绕住了,想了半天笑了起来,“你这个鬼丫头,又来整我。”
“所以呢?你才二十多岁,这一天的跟个老头儿似的,你想什么呢?”秋艳说。
“我还能想什么?凑合过呗。结婚都花了那么多钱,我得出去挣钱还债。”程军说完走了,这一走就是一年,他去了外地打工。
他再回来的时候,变得精神了些,他来到店里,递给秋艳一本书,她看了一眼,封面上写着《一帘幽梦》。
“我打工的城市可好了,你以后也应该出去看看。我回来时给你买了一本书,看看你喜欢吗?”程军说。
“当然了,谢谢你。”秋艳说,心里莫名的感动。虽然程军是她从小到大的朋友,但是这并不能削减第一次收到男孩送的礼物的惊喜。不,他已经不是男孩,而是一个男人了,而且是别人的男人。
但是在秋艳心里,程军永远是两小无猜的邻家男孩。她不想把等了二十多年的偶然心动冠上任何世俗的名号,她没有想别的,只是想单纯享受一下这种短暂的感觉,这种小说女主才有的感觉,她觉得这并不会伤害谁。
但是种子的力量是强大的,而且生长迅速。最初秋艳只是给自己找了一个恋爱中的幻想对象,程军也只是想让秋艳知道,能去见识外面的世界是一种荣耀。但是渐渐地,事情就走向另一个方向。
程军本来就和妻子没多少话可说,现在离开一年之后再回到家里,更觉得她面目可憎,碰都不想碰她一下。
见识是最容易拉开人与人之间的距离的,哪怕这些见识还停留在表面。现在他觉得只有秋艳能和他说上话,其他人都不懂自己。他去秋艳店里买东西的次数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