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回忆起那画面时，远方的白马也已驰到眼前。
马儿的两只前蹄高高扬起，鬃毛飞舞，仰首作嘶鸣状。尽管依然没有声音，丁放却似乎能听到，他瞧着眼前这白马，耳畔听到不知多少年前的风声。
那声音充满活力又不至于太强烈。
那一场风中，混合着淡淡的青草香味，又温柔又体贴，仿佛是情人的手，在他的脸面上轻拂。现在丁放身上的寒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令人想起很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个静沐暖阳、舒服得想要打盹的午后。
这一刻，丁放忽然很想流泪。
生死之间的界限被开了道口子，前世今生一时间竟模糊起来。但是丁放不愧是丁放，他的心比任何人都要坚强，比世间最硬的玄冰寒铁还要硬上一些。
所以他立刻就清醒过来。
这世上，有的人只有血，没有泪。
短短的一刹那，白马猛然间跃起，从众人间隙穿过，如一道流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仿佛世上从未有过这么一匹白马似的。丁放却知道，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他的手微微颤抖着抚上铜镜，眼神迷茫，心想：“现下我已知道这两个怪物的来历，但是前因后果又是什么呢？那高僧和这面铜镜又有什么关系？和……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无论如何，丁放的心中都已埋下了一颗种子。
这颗种子也许很快，也许还要很久，就会生根发芽。
其余人如梦初醒，唐姿第一个醒来。她秀眉紧锁，喃喃道：“我……我刚刚瞧见了什么？发生什么事了？难道这一切竟不过是场梦？”
丁放忽道：“你看见了一匹白马。”
唐姿道：“白马？什么白马？”
她竟然已不记得。
丁放道：“一匹能够惑人心神的白马！”
众人听得这话，都瞧向丁放，面带惊讶。
魏忠手指卜义、白鹤真人，疑道：“丁大侠，难道我们三个所言大有出入，正是因为一匹白马？那是什么样的白马？为什么……我……我竟然一点印象也没有？”话音刚落，他的脑袋又开始痛起来，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脑海中一跃而出，魏忠暗自纳闷：“怎么回事？我……我刚刚似乎头疼过……这样的感觉好生熟悉……”
丁放叹道：“现在我已明白这秘境中的两件事。”
小晴跳了起来，摇着丁放的手臂，娇声道：“公子快些说出来吧！”瞧她那副兴奋的样子，竟不像是来寻宝的，而像是郊外踏青的旅人。
丁放示意众人起身，自己则往那株大榕树走去，边走边道：“你们可曾听闻过‘心猿意马’么？”魏忠和卜义将白鹤真人夹在中间，一行人跟在丁放身后。
巫秋雨奇道：“心猿意马？那不是个传说么？据说心灵境界修炼到一定深度，就可以从自身元神中斩出杂念，有些人一连斩出两道，便将其命名为‘心猿意马’，但是究竟长什么样，从来也没有人见过啊？难道竟真的是一只猿猴、一匹白马么？”
身后众人不约而同想起了山洞中的那个斗笠怪物，神色各异。
丁放淡淡道：“这不是个传说，因为我曾经亲眼见过能做成这事的人。”
小晴咦的一声，道：“公子是说姬先生么？”
这位姬先生，自然也是伤心谷的居客之一。
丁放点头道：“不错。只不过他所斩出的杂念，却非什么猿猴白马，而是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分身。前些年，他就已斩出两道，距离斩出第三道想来也不会太遥远。”
唐姿忽道：“这些寻常事，算得什么传说？你快些讲吧！”她虽然在对丁放说话，但是任谁都能听出她前半句是在讥讽巫秋雨。魏忠等三人大气也不敢出。
白鹤真人更是心中直呼倒霉，实在不明白丁放这三女一男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然而巫秋雨的脸上瞧不出什么动静，似乎没听到一样。在不面对丁放时，巫秋雨仿佛又变成了那个杀人无算、将人制成傀儡的妩媚魔女。
丁放却不搭话，只道：“唐门也有这等人物么？真不知毒神厉青又是何等的惊天动地？”
唐姿哑口无言。巫秋雨心中一紧，百般滋味浮上心头。
这个男人究竟在想些什么？无论如何，现在她已明白，丁放绝不是一块真正的冰。
丁放继续道：“做成这事的那人曾与我提过，说是斩出杂念一举实为不得已而为之，反倒为世人所推崇，误解甚深，足见修行长路漫漫，不易求索。”
白鹤真人一惊，问道：“误解？这……这从何说起？”显然他也认识类似的人物。
丁放道：“据说上古时期，修行中人大多是意气并行，同时修炼真气灵力，用真气造就身体，灵力滋养元神，另修五行阴阳、杂以百道，可谓是来者不拒、自成一格，待得真气元神俱已达到某种境界，便可混而为一，修成高深境界。当时天资杰出者不计其数，九州人才辈出，各领风骚，较之如今，要论强者之数，却是更胜一筹的。然而这混而为一的高深境界，也不过是得道升仙的基础而已，不知有多少英才饮恨于此，终身寂寂，郁郁而终？”
听到这番描述，众人遥想前人风范，皆是心向往之。魏忠卜义虽然听不太懂，但也明白那是自己一生都窥不见的神妙境界，心中又是沮丧又是羡慕。
丁放又道：“后来么，修行界曾有一段日渐衰微的日子。许多人休说飞升仙界，便连真气元神融为一炉都办不到，心下不甘，却叫他们想出一条捷径来。那便是斩元神了。”
白鹤真人颤声道：“怎……怎会如此？难道今日各派各家的人，都修炼错了么？”
丁放微一沉吟，道：“虽是捷径，但也并无害处。只不过是让修行变得更加容易一些，若真论起来，也可算是一种对修炼方法的改进。只是修行有成后，威能稍逊前人罢了。其实斗法一事，于一心求仙之人又有何干？嗯，如此说来，倒真不好评判孰优孰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