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之气化成的莲台渐渐散开,莲台上的花瓣展开的一瞬,好似匆匆一显的昙花,随后化成一缕缕一丝丝的红雾飘散而去。
一层飘渺的白纱落入男子体内,兴许是被召回的魂魄吧,过了许久之后,那男子渐渐有了知觉,眼皮跳动了几下,手指痉挛手缩,好似一个睡熟的人开始说起呓语,浑浑噩噩的样子令人鄙夷。
最终那个男子醒了,坐在气势恢宏的大殿内不知所措,亦不明所以,他东张西望着,辉煌的宫殿内繁华而极其珍贵的珠宝令他应接不暇。
“你叫什么名字?”
坐在帘幕后的火王开口问道,大殿内有其威严的回声,似狮子于山林间的低吼。男子被其吓得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头埋在双膝间如同避难的鸵鸟。
“怎这般没骨气!”火王对身侧的侍从说:“去把他给我从地上揪起来!”
炎烈走下踏道,与被侍从举在空中的男子面对面而视,“我再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牧……牧林。”
“为何来到这里?”
“父王!”
炎烈闻声,看到王后带着轩阳与轩宇走进来,眸中不免涌现出忧惧,气势汹汹地迎上去:“怎又来此!回去休息!”
“又不是在上朝,为何不能来?”轩阳反驳道,刻意在炎烈的目光下推脱掉母后的搀扶,然后看着面前被侍从拎起来的男子,轩阳笑颜尽露。
“哎,你好了?”
男子垂下头去不敢看他。
轩阳朝那侍从命令道,“你,把他放下来。”
“噗通~”
侍从松开手,男子好似一个没有骨头的棉花般瘫坐于地。
“喂,你叫什么名字,为何来到这里?”
现在那男子的脑子倒是清醒了许多,男子周身,这周围的装饰和面前人的穿着让他多少明白,自己是闯到另外的世界中来了。
在国王的又一声怒吼中,男子将自己的事娓娓道来,“我父亲得了苦寒症,需要火莲来治疗,但是火莲毕竟太稀少了,我在山林中搜寻了几天,却不见一朵火莲,可是我找不到火莲的话,父亲会被这病给冻死,如果我转身回家----只是家里已经一无所有了,父亲还是要被饿死的……
我想着,自己一定会找到火莲的,所以我在树林里走啊走,走过了一个长桥,看到一条干枯的河流,后来展现在面前的是茫茫的寒白与炽热的腥红,我又往前走,觉得自己走到了天堂,而天堂里一定有我要的东西,所以我的脚步一直没有停下,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我不记得了……”
听着男子带来的故事,每个人心里都充斥着一团疑惑。
炎烈质问男子说:“你走过那座长桥的时候,可曾看到过一个女人?”
男子低下头思忖着,过了许久,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面对这样的回答,炎烈眉头紧蹙,大感意外,背过身踱步思考起来。
“牧林,你是说看到了茫茫的寒白,是遇到了风雪城吗?你看到了风雪是吗?”轩阳明显很激动的样子。
“抱歉,因为当时太冷了,我只是匆匆一瞥,便背离而去,向着温暖的这里而来。”
轩阳追问道,“就算是看了一眼,也能记住它的样子吧?”
难道只是这样吗?轩阳对风雪城还是这般着迷,炎烈和王后面面相觑,但是又没有办法。
“哥哥,你冷静点,当时这个人被冻成那样,怎会记得风雪城的面貌。”轩宇拉回轩阳到母后身边,自己走上前去问,“你说你的父亲得了苦寒症,那是一种怎样的病?怎么会要用到火莲来治疗?”
听到这话,那叫牧林的男子转而面露愁容,连连叹气,“如今人世间的人们争相挖掘海中的玄玉,只因为玄玉的价值深受王宫贵族们的喜爱,其价值连城,只需一小颗便可免除一年的田税,并且得到丰富的奖赏,所以大量的农门潜入深海挖掘—--因这玄玉只生长在深海内,可是挖掘到玄玉的人都会患上一种病,全身寒冷无比,那寒气好似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锥心般的痛,发病时如赤身在凌冬之中,身上的每一滴血都被冻成玉石一般。
可是寻遍世间,发现只有火莲能够治疗这种病,所以人间火莲的价格亦是更加珍贵,我买不起火莲,只能跋山涉水去寻找,能找到是幸运,找不到……”说着,牧林哭了起来,令人好不伤感。
“怎会有这样的病,竟然需要火莲来治疗?”火王炎烈不禁感到惊诧。
轩阳问道,“你是否也下海去挖掘过这玄玉?”
“家父未同意,我从未去过海里。”
轩宇思忖着,“所以你并不该患上那所谓的苦寒症,但是事实是,你得了这病,而且这几乎要了你的命。”
牧林难以相信轩宇说的话,因为在他的记忆里,他确实没有患上这病的记忆—--或者说在昏迷的那段时间,他一无所知。
“或许是,他以凡人之躯靠近玄冰凤族的领域,并受其影响所致。”炎烈推测说。
牧林跪倒在众人面前,“感谢你们救了我。”
火王道:“确实,若非我的两个孩子冒着失去性命的风险施展医术去救你,你早已命丧黄泉了。”
随后男子叩首三拜,泫然而泣,生生哽咽,泪流不止,如同一个罪愆者被远派流刑地前获得了活的新生。
面对这等知道感恩的人,王后内心的些许偏见成云烟消散了,她望向身边的王,一双水灵的眼睛自有言语诉说,而火王心知肚明。
火王将牧林从地上拉了起来,“即是萍水相逢,我们救了你的命,也算是你命不该绝,是你自身的造化,感谢你带给我们人间的故事,而你并非我族的子民,不可长久逗留于此,所以你立即出发,从何处而来,到何出而去。而念你心性善良,孝敬父母,赠送给你一朵火莲,乃为我族的礼物,希望你回去后,治好你的父亲。”
“今遇种种,实为我三生之幸,若有来世,愿为牛马来报恩。”
轩阳还想问些事情,但是火王直接派人将牧林遣送而去了。
“王,那男子走过了奈何,为何依旧带着人世间的记忆?”王后说着自己心里的疑问,而这并不寻常,要知道【奈何】乃是三界的交叉口,也是众神明确规定的三界终点处,但又不属于任何神裔的管辖,在三界内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火王轻轻拍了拍王后的肩膀,举步而去,“这事只有孟婆那女人知道,她的想法和意志别人猜不到,也干涉不了,不过,这次我已写信要求她,将这个叫牧林的男子在我火莲族内的记忆给抹除而去。”
火王俯身在桌子上执笔,片刻之后而完工,令人快马加鞭赶到牧林达到【奈何】前将信送到孟婆手中。
王后不免感到担心,“她会照做吗?”
“会,毕竟放任一个生灵自由出入奈何,遁隐三界之中,那是天道不许可的事情。”
站在一旁的轩阳、轩宇早已万分好奇了,急切地问,“父王,母后,【奈何】是什么?”
看着踏道下轩阳略显憔悴的笑容,这孩子额头已有丝丝银发长出,炎烈心里终究不是滋味,“王后,他们两人可服用过我给你的上品火莲?”
王后一听才反应过来,立即将轩阳、轩宇拽到身边去,“他们醒来后便急着过来,你也是知道他们的性子……”
炎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去,自己趴在绿案上单手扶着额头,面有难色。
“去吧。”
正当母子三人转身离开时,火王又开口说:“轩阳,你莫要再往宫外跑了,从现在开始,你跟着轩宇一起重新学习功法和道经—--或许你们还没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受到了损伤,你们也已经丧失以往的功力了,三年后,你们也将成年,到那时,我会在你们两人之中选取合适的人,进行新王的封选,族人的命运会渐渐交接到你们的手中。”
听到这话,母子三人皆感到震惊和诧异,大殿内只有烛火幽幽摇曳着,时而发出清脆的爆响。
轩宇为自己功力丧失而大为沮丧,多年的努力都付诸流水,好不令人惋惜。而轩阳却在为自己不再能够再逃到莲塔上看风雪城而遗憾着,就像他自己之前说过的那样“我们两兄弟的选择还真是不同”。
王后的眼睛又渗出眼泪来了,他们两个纷纷举起手来为她拭泪,然后挽上王后的臂膀,感到王后的手心很热。
王后杏眼微眯,丹唇微启,伤感的雍容好似粉艳的蝴蝶。
“母后,【奈何】那那里?”
轩阳坐在永延殿内,看着母后将香气扑鼻的莲粥盛到碗里放到他面前,然后又为轩宇盛了一碗。
“奈何吗?”王后坐到兄弟二人对面,单手托腮,又转身走到床榻边取来针线,缝起手中的布料,这才慢慢解释道,“那里是人死后都会去的地方,在【奈何】处有个女人,你死后的灵魂会跟着她走过黄泉路,经过鬼门关,经过奈何桥,渡过忘川河,最后给你一碗汤—--世人称之为孟婆汤,人喝了以后会忘记前尘旧事,且是忘得一干二净,山盟海誓的曾经或者相思入骨的人都不记得。”
轩阳听得痴呆,举着手里的勺子愣了好久,好似入定之后在虚空中寻觅着自己前世的记忆。
“它在那里?!”
“火莲族,玄冰凤族,鲛人族,三界之间的秩序影响着人间的世界,三族鼎立而又相互制约着,成为自然法则中环环相扣的存在,而【奈何】便是将三界与人间联系在一起的纽扣,每一个死后的灵魂都会到那里去,生生轮回----也许上一世,你也是人间的凡人,不过今世你是这火莲族的王子。”
“那孟婆长什么样子?”轩宇也吃着粥听着这个故事,渐渐为其所吸引。
王后笑着说,“那是一个神秘的女子,可是没人说得清楚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知道别人生前的所有事情吗?”
“当然,将你灵魂里的记忆都洗涤净的孟婆汤,只要你饮下一碗,就相当于将你的记忆拿去交换,你获得了一次轮回,不带一丝尘土而去。其实,可这并非慷慨。”
“如果不喝孟婆汤会怎样?”
王后看着轩阳,只见他的眼里有着璀璨的泪光,似惊鸣的鸿雁翔于天际时的鸣泣。
“不喝孟婆汤,就要去承受忘川河河水的煎熬,成为孤魂野鬼,不通人语,度日如年,只有心里的相思化为执念,守着永恒的爱与遗憾。”
轩阳听后悲叹一声,看着桌子上的刀具,忽有一种拿起来刺向自己的冲动。轩阳不再追问此事,轩宇和王后交谈的话都被他阻隔在耳朵之外。
轩阳痴痴地反复回忆着昏迷时做的梦,那个站在风雪中的女子,到底是谁呢?或者说这只是一个旖旎的“春梦”?可是为何自己会那般的熟悉,内心也充满了不可言喻的悲伤,莫非是前世残存的记忆吗?
而且,那个女子,站在风雪之中朝他招手,美得仿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