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灵萤归镜—结
书名:浮游语之十世殊 作者:著花未 本章字数:9255字 发布时间:2023-03-24

“诶!徽……”,我正要去追,却被归镜拽了回来。


待回身看他,只见他沉着面色默然看着我,之后便拽着我到城中医馆里去。


那夜凉风瑟瑟,一抹冷月流进窗里,我恍然间梦中惊醒,见床前不远处的桌上有一道清冷身影,等看清之后方才知晓竟是归镜在独酌。于是抻了抻身子翻身下床去与他说话,却不想脚下十分沉重,便低眼去看,发现自己脚裸处竟然缠着纱布,而纱布之外则是一条长长的厚重的铁链!!


我心中疑惑,便抬头去看他。他未言语,仍旧独饮清酒。


我挣了两下,无果,反而将铁链摔得乒乓响,于是怒问:“庄主这是何意?”


闻言,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侧目看我,语气冰冷。“原本是答应让你走的,可你食言了,这是惩罚。”


我一愣,道:“不辞而别确实是我的错,可那是……迫不得已……”


许久,他忽然放下杯子缓缓走近将我压在墙上,“郎中说,你体内的毒无解。”


“……是”


“为何不告诉我?!”


“……我……本就是要离开山庄的,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话音方落,他眼底掠过一抹冰寒,而后冷哼一声拂袖离去,冰冷道:“我的耐心有限,不会再容忍你言而无信第二次,休息吧,我会为你重新找一具身躯。南门归镜一日不死,你就一日都走不了。”


“南门归镜!你放开我!诶!!”自相识以来,我从未见过他如此动怒,如今确实被眼前这情形吓到了,便开口喊他,他却仍旧漠然,连头也不曾回,直到我又补一句:“我已经用不了新的身躯了!”


听见这话,他默然回首,眼底似是一惊。“什么叫用不了新的身躯?”


我叹息一声,道:“先前能够借用这具身躯是因友人以法力相助,如今她不在,而我又法力微薄,无法再附身了。再者,凡人有凡人的命数,被我附身很容易引起命格改动,倘若天庭知道了我是要受罚的。”


他眼眸微动,“……倘若现在这具身躯不能再用,又当如何?”


我抿了抿唇,道:“身死入轮回。我也有我的命数,你亦是如此,不要执着了,放我走吧。”


他拂袖回身,“命?我不信命”,而后踏出门离去。


眼看拦不住他,我长叹一声回首去解脚上的铁链,奈何如今这凡人之躯不借外力根本斩不断它。


当夜,许是折腾累了,我不知不觉竟睡了过去。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恍惚间察觉到有人踏进屋子,紧接着一只宽大而温和的手掌覆在额前。他不知我醒了,只沉着面色将手收回,而后坐在床沿一遍又一遍的看我。


不久后,门外蹑手蹑脚走进来一抹人影。节若压着声音低语道:“主子,该问的都问了,都说……没办法。”


听见这话,归镜闭目沉叹,冷声说:“……继续找,我不信这世上没人救得了她。”


节若应声离去,而他回首帮我卷好耷拉着的被角,然后起身踱至窗前,站在月下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待他离开之后我方才睁眼,忽感脚上的枷锁如同千斤巨石,而后一夜无眠。


那日晨间,我体内的剧毒终于发作,一时间五脏六腑如同火灼般疼到满地打滚。


听见动静时他匆匆入门来,我却已然没了意识,只胡乱抓着他的衣角恍恍惚惚一直喊疼。被匆匆召来的郎中瞧见我这模样,只慌乱道:“这姑娘……怕是不行了。”


归镜握着我的手回首剜向他,眼带杀意漠然道:“本庄主找你来不是为了听废话。”


闻言,那郎中面色一惊,“庄主,在下才疏学浅,即便耗尽毕生所学也确实是解不了这姑娘体内的毒。不过……”,他顿了一顿,继续道:“听闻礼音宗有一神医,尤擅毒理,那人或许能够一试。”


闻言,他俯身将我抱起匆匆赶往礼音宗。


我没了意识,只一遍一遍抓着他的衣角喊疼。他眉间微颦,眼底泛起一阵寒意,同时匆匆加快了脚下步伐。


到礼音宗外时,楚奉早已带着宗门弟子等候着,原以为就是寻常赴宴,却不料归镜开口便要寻神医。这神医是礼音宗的镇门长老,又来去如风,哪是说见就能见?楚奉瞧了瞧归镜,又瞧了瞧他怀里的我,似是有些为难。


归镜看出了他的心思,便冷嗤一声,迟鹧和节若身子一侧,眼底顿时露出杀意来,身后几名杀手见状更是做好了即刻动手的准备。


“南门庄主!你这是何意?!”楚奉怒问。


归镜面色漠然,“让那个所谓的神医出来见我,或者我自己杀进礼音宗见他,楚宗主,选一个?”


“你!”楚奉面色铁青,“南门归镜,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口出狂言!!”


归镜冷着面色,“看来楚宗主打算选后者。”言罢,他冷声下令:“杀”。


一刹间,四面八方顷刻涌现出无数带着暮雪山庄标志的杀手。楚奉眉眼一沉往守门阵法之后退去,虽知晓暮雪山庄罗网遍布天下,却没料到竟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集结这么了多杀手。


“南门归镜!”楚奉怒道:“老夫敬你三分,你却执意要与我宗门为敌?!”


归镜似是未听见,只漠然下令迟鹧和节若开路。


他带我一路闯进礼音宗,而身后刀光剑影,血染一片。


在礼音宗的后山上,漫山蒲公英随风摇曳。他抱着我踏入花海那一刻,惊起阵阵涟漪,宛若白雪满头,鸟鸣云树。


花海中有一方枯木环绕的药圃,圃中旧屋已然破败不堪,一脚踏上,灰尘四起。


归镜抱着我在那屋子里寻了个遍,却全然不见半分人影。


一阵风动,远处山尖上的蒲公英歪歪斜斜,露出隐藏在其中的墓碑,碑文明明白白写着,那位神医早已羽化登仙。


归镜茫然看着那座墓碑,顷刻间便红了眼眶。


这位神医乃是礼音宗的镇门长老之一,若其仙去之事被外人知晓恐怕会引起宗门变故,难怪楚奉一直拼死阻拦。


“主子……”


迟鹧和节若方才摆脱礼音宗弟子追了上来,不料入眼的竟是这一幕,虽有心劝慰,却怎么都想不出词来。


归镜眼眸一沉,看着我一点一点在他怀中变冷。


不过片刻,礼音宗的人也追了过来。他把我放到落满蒲公英花叶的泥土上,沉着声音对迟鹧说:“去做你该做的事。”


“……是”,迟鹧闻言侧目与节若对视一眼,二人随即折身往那刀光剑影的人群而去。


“只不过想留你多陪我几日,过些时候便还你自由了,怎的连这也不可?”他抱着我单膝半跪在纷飞的白絮中,言语间不经意透着一缕责备。而后是无尽的沉默,任凭玄色衣角由狂风席卷。


在那一片沉寂中,漫山的蒲公英忽然惊起涟漪,白絮之中恍然显现一道青绿的身影。她没说话,只是站在不远处默然看向归镜,眼底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苍凉。


“原来椋溟帝君也会为旁人悲伤”


听见莫名出现的声音,归镜眉眼一沉,冷声问:“你又是何人?”


“我是谁又有什么重要?”言罢,青衣女子抬手施法将我的魂魄从归镜怀里那副身躯中拽了出来。方才还痛不欲生,她这一拽我顿感周身阵阵发热,待清醒片刻之后发觉周身轻松无比。


“阿瑶?!”我看清来人时依旧惊喜,脱口便喊出了她的名字。


她敲我一下,说:“让你当媒人,你反而把自己给作死了。”


我一把拽住她衣角,嗔道:“阿瑶~凡人欺负我。”


她瞪我一眼,“该!”而后轻叹一声。


我顺着她的目光瞧向归镜,这才发现原来阿瑶没有把自己和我的身形隐去,方才我二人说话归镜是听得见的。


看见他猩红的眼眶,我忽然鼻尖一阵酸楚。这可是天上仙风道骨、洒脱自在的椋溟帝君,没想到凡尘一遭竟也患上了七情六欲。


四目相对瞬间,我心底五味杂陈,而后盈盈向他揖了个礼,“这数月以来承蒙庄主照顾,灵萤……感激不尽。”


他神色渐缓,似是有些惊讶,“这便是真正的你?”


我答:“是”。


话音落下,紧接着又是无尽的沉寂。


一阵风迷了眼睛,我回身问阿瑶:“我是不是……该走了?”


阿瑶瞧着我久久未应话,最终只答一句:“南门归镜和徽心的姻缘已断,你自然也没理由再作逗留。……最晚不过明日戌时月老便会知晓此事。也就是说,你只有一天的时间。”言罢,她侧身施法将归镜怀里那具身躯葬在了花海。


听她所言,我面色一喜,“多谢阿瑶!!”说罢才猛然反应过来,姻缘已断?归镜和徽心的红线还在,姻缘怎么就断了?想到这,我下意识去瞧了一眼归镜的手腕处,却赫然发现他手上哪有什么红线?!


这是怎么回事?先前分明还在,究竟是什么时候断了的??我急忙回头去问阿瑶,而她却早已化作云烟飞身离去。再回首看归镜,瞧见他迈着步子快速走近俯身一把将我抱住,脑袋埋在我肩上,身上淡淡的暖意透过衣衫传来,清冷而炽热。


许久,随着一声巨响,远处尘烟四起。


“……庄主”,我戳了戳他,“那边打起来了。”


“嗯”,他应一声,却仍保持着姿势不为所动。


我正手足无措之际,他终于慢慢松手,冷声说:“早知如此,一开始就应该把你锁在身侧,哪里都不许去。”


“……”,听见这话,我吓得一哆嗦。他却再次默然,不知怎的又忽然说一句:“罢了,舍不得,还你自由,去吧,再晚些我可就反悔了。”说着,他将目光与我相对,似是挽留,又像催促。我呆愣片刻,不知不觉沉溺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中,竟昏了头脱口而出:“浮云一别,如何忍心?”言罢才恍然一愣,急忙补充道:“我的意思是,经此一别恐怕再难相见,反正阿瑶说我还可以继续逗留一日,明天再离开也不是不……”


话音未落,他忽然扬了扬嘴角,语气十分柔和,道:“那就快跟上。”而后转身缓缓走远。


待我二人赶到时,暮雪山庄与礼音宗的人正锋芒相对,但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暮雪山庄总归是不占优势的,此时已有许多杀手都被礼音宗阵法困住脱身不得。


楚奉见我二人现身,眼神顿时阴鸷无比,“南门归镜,你胆敢擅闯我宗门重地打扰神医长老清修,今日休想再踏出礼音宗半步!!”


“没错!”说话间,远处突然传来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附和道。


我转头一看,来人竟是泛图夜!!而他身后还绑着一个人——徽心!


走近之后,他抬手示意身后杀手将她推至身前。


“徽心?”瞧见她满身的血,我心底一紧,一个箭步就要上前。身侧归镜看见了,便抬手将我拦下。


“泛图夜!你把她怎么了?!”


见我浑身怒意,泛图夜眯着眼扫量一番,以为我是暮雪山庄的杀手之一!随即戏谑道:“这女人拼死保护玄颜,难对付的很,我可是废了很大功夫才让她受些皮外伤的~”


话音方落,一旁的楚奉冷呵一声:“够了!亭意呢?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泛图夜耸了耸肩,“他追玄颜去了,这不是听说暮雪山庄的杀手在这儿,所以先派我回来帮您嘛。”


听着二人对话,我倒是犯糊涂了,皱眉问徽心:“你不是礼音宗的人吗?怎么会……?”


闻言,她缓缓抬眼看向我,凝视片刻之后试探着回问一句:“你是……灵萤?”


见我默认,她嘴角一勾,“太好了,原来没死。”说完这话才嗤笑一声,继续道:“傻子,那是骗你的,我根本就不是什么礼音宗的人。玄颜以我兄长为质威胁我潜藏到庄主身边偷取临尽录并且寻机会杀了他。我是为了不暴露身份才骗你说是礼音派我去的……”


听完这话我才知道原来自己又被诓了,说不气那是哄人的,可如今瞧见她满身伤口奄奄一息,却也实在气不起来。还有泛图夜,传闻中他不是踪影不定、令人闻风丧胆的江湖杀手吗?怎么瞧着与礼音宗倒是颇有渊源?


正疑惑之际,站在我身侧一直漠然的归镜忽然冷声唤了一句迟鹧。闻言,迟鹧轻微颔首,而后上前两步破天荒在众人面前扯开了自己脸上那狰狞的面具。瞧见他面容瞬间,楚奉和泛图夜皆是一愣,随即面色铁青像是要吃人一般,尤其楚奉更是慌忙下令礼音宗众弟子推进阵法,恨不得将我们一行人除之而后快。


迟鹧将冰寒的目光对上泛图夜,“当年你为了抢夺我父亲耗尽毕生心血绘制出的暗器玄册而屠我满门,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说罢又侧目冷冷扫了楚奉一眼,“还有你,身为一宗之主却纵容同门为非作恶,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泛图夜挑眉道:“我就说怎么少了一个人,原来你就是当年被藏起来的那个孩子。”


那年迟鹧还一岁不到,是他父亲拼死相护才让其母子二人得以脱身,可惜最终还是被泛图夜一行人追上,迫不得已,他母亲只能将他匆匆托付给了一位路过的僧人,为他留下一封血书之后便孤身一人引开杀手,最终也死在了泛图夜刀下。


泛图夜得到暗器秘籍之后就将它带回了礼音宗,却不想得知此事的楚奉将秘籍扣下之后竟然转头就把他逐出了宗门。而如今听二人这熟络的语气,恐怕当年所举也只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看罢了。


如此血海深仇,迟鹧隐忍多年终于等到报仇的时机,自然是招招致命容不得泛图夜半分闪躲。


眼看泛图夜再顾不上徽心,我趁机闪身窜到徽心身侧一脚踢开看守的人替她解开了绳子,而后拽着她一溜烟躲到归镜身后。


徽心捂着心口狂吐一口血,“我好像……要死了……”


“不,你先别死。”我急忙给她按住伤口防止血继续渗出,正专注着,忽然侧目瞧见一枚叶状暗器嗖一声从楚奉手中朝我飞了出来。我躲闪不及,以为自己中招了,便顺势躺到她身侧,“好了,现在你可以死了,咱俩一起死正好有个伴。”


“……!?”她皱眉瞥了我一眼,像在看傻子。


归镜把指间的叶子暗器扔到地上,淡然回首道:“说什么胡话?”


话音方落,我摸了摸自己周身,哦,原来没中招……


节若瞥我一眼,略带惊讶且欲言又止:“你……啧……诶……”。原本我换了容貌他没能认出来,如今这一瞥,估摸着心里是已经猜到个八九分了。


我鲤鱼打挺似的一屁股从地上弹起来,抬眼时瞧见泛图夜已经被迟鹧逼得毫无招架之力。隐忍二十余载,如今终于等到复仇机会,他手起刀落,干脆果断。泛图夜是个顶级杀手,或许怎么都算不到自己竟然会死在一个后生手上。


那楚奉原本还在隔岸观火,如今亲眼瞧见泛图夜身死,故而登时就急了眼。节若见状即刻闪身将负伤的迟鹧拽回护在身后,戏谑道:“楚宗主,除了泛图夜的命,您好像还欠迟家一件东西,不如乖乖物归原主,省得伤了和气。”


楚奉鹰眼似的目光中掠过一抹杀意,“那本暗器秘籍是我礼音宗的东西,泛图夜也早就被逐出了宗门,而且如今他已经死了,你们如此咄咄逼人,真当我礼音宗好欺负?”


“哟”,节若扫量四周一眼,“宗主自称德高望重,却抢了别人的东西当做自己的,也不怕在宗门弟子面前失了姿态?再者,你这次借着寿宴的名义给暮雪山庄发贴子不也正是为了临尽录?现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态?”


闻言,楚奉面色越发阴沉,怒道:“妖言惑众!”


双方剑拔弩张,你一言我一语,随即又打了起来。眼看楚奉来势汹汹,归镜一掌将我推到节若身侧,自己则飞身前去对阵。他二人过招时空气化刃,鸟兽尽散,周身数十米之内旁人根本无法靠近,即便想插手也有心而无力。


随着对掌一击,楚奉脚踏流云向后重重砸在了石柱上,待运功落稳之后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再看归镜,只见他慢慢悠悠退出几步,然后拂袖一挥,身后长袍随风飘逸,好不帅气!


那楚奉不服,又要再战,却见人群外匆匆冲出一道身影将他扶住。来者正是楚亭意!


“爹!”他急忙运功封住楚奉的伤势,直到楚奉勉强摆了摆手说一句“无碍”,这才终于舒了一口气似的转过身朝着归镜迎面走来。原以为是想动手,却不料他双手一拱,道:“南门庄主,无论你信或不信,当年迟家灭门之事我爹确实不知情,他只知道师弟夺了旁人的宝物,也在得知这一消息的时候当即就将泛图夜逐出了宗门。至于迟家惨遇……也是多年之后听闻江湖传言才知晓的。如今既然主人寻来了,那本秘籍便物归原主,而且迟鹧也手刃仇人报了仇,不如两门恩怨就此作罢?”


话音方落,归镜还未张口就听楚奉冷呵一声:“回来!我偌大宗门岂能向一个小小的暮雪山庄低眉折腰?!”


楚亭意沉着声音回首应他:“爹,此事本就是我们理亏在先,当年兄长也是为了完成那剩下的半页秘籍才匆匆下山。您也说了,偌大个礼音宗,难道非要靠着一本暗器图册才能撑起来吗?”


闻言,楚奉一时哑口无言,垂了眼眸若有所思。


礼音宗高手如云,不容小觑,今日若是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恐怕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我瞧了瞧迟鹧,而后走到他身前郑重说句“对不住了”,随即回身走近归镜,道:“既然秘籍得以归还,而迟鹧也手刃仇人报了仇,不如今日暂且先退,待另寻时机再做定夺也不迟。”


闻言,迟鹧抚着自身伤处虚弱道:“主子,能夺回家门宝物,又得以亲手复仇,迟鹧……心愿已了。”


我回首看向楚奉和楚亭意,“庄主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临尽录,不知礼音宗的如意算盘还打不打?”


楚亭年看了一眼被自己捆在远处的玄颜,回道:“礼音宗本不需要临尽录,之所以过问也只是怕它落入心思不正之人手中。再者,今日一战礼音宗与暮雪山庄皆有损伤,也算是扯平了,不如就此作罢,免得被渔翁得了利?”


闻言,我瞧向归镜,只见他神色冷淡,全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许久,他漠然看向玄颜,又对楚亭意道:“既是如此,今日本庄主想问楚公子要个人。”


楚亭意自知所说之人就是玄颜,可玄颜是他特意留着性命引玄家前来的,若是把人给了归镜……


“等等!”我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归镜:“玄颜的事……能不能交给我处理?”


他没有半分犹豫,答:“好。”


我对楚亭意道:“听说礼音宗的那位神医精通毒理,虽然如今已仙去,但想必给各位留了不少好东西?既然玄颜于你有用,我们便不强求,只是……我想与你求件东西。”


“什么?”


“慢性无解之毒。”


“无解之毒?”


“对,自古医毒相伴,想必神医手中除了医,也有不少毒?”


他想了想,“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一种毒,就连神医长老自己也为了解它而花费不少心思,但可惜还未来及研制出解药便驾鹤仙去,如今……应该也算是无解之毒了。不知姑娘要这东西作甚?”


我笑了笑,答:“自然是既不耽误楚公子的大事,又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说罢,我从他手中接过那枚毒丸,然后径直走向玄颜让他把毒吞了下去。


看着他恶狠狠的眼神,我淡然道:“这毒能不能解全看你自己本事,加油吧,玄公子?”


随后,我回首走近归镜,淡笑道:“走吧。”


路过徽心身侧时,见她伤势严重,我想了想,随即将她扶了起来。归镜并不多言,只淡然告诉她:“你兄长已遣人救出。”


话音未落,徽心神色一动,淡淡答了句:“多谢庄主。”


我问她:“而后作何打算?”


她顿了一顿,说:“想着……先去与兄长汇合,自他被玄颜关押之后我二人已有数年未见……”


闻言,我叹了口气,然后慢慢松开扶着她的手,“既是如此,有缘再会”。


回暮雪山庄的路上,我正坐在马上哼着小曲儿悠悠然往前走,却见归镜忽然策马来到身旁,还未等我开口问他便一个侧身将我拦腰拽进了自己怀中。我一头雾水,疑虑道:“我会骑马……”


他漠然叹息,冷声说:“我不会。”


“对对对!我作证!”节若附和道:“别看主子这么厉害,但是他一看见马就紧张,你啊,就好好陪着他罢了!”


我正要反驳,却感觉身后的人呼吸突然沉重了起来,待回身一看,只见归镜眉头紧皱抬着一只手扶着自己的心口处。


“你怎么了?”我急忙问。


他极力缓了缓面色,淡然答:“方才与楚奉那一掌伤到了经脉”。


我就说楚奉那么大一个宗门之主绝对不会是等闲之辈!原来从那时开始归镜就在已经强忍伤势了!


“我给你看看”,说着,我回身要为他查看,却被他抬手将目光掰回前方。


他道:“不会伤及性命,我自行运功治疗就能恢复,坐好。”


真的假的?我正犹豫时,他忽然扬鞭策马飞驰。日暮下暖风醉人,马蹄发出阵阵清脆的声音,所过之处尘烟四散,宛若将时间也拖慢了不少。


其实我很想回暮雪山庄,但千里迢迢,想想也就罢了。


是夜,他忽然敲响我的屋门,待我推开门去瞧,只见他递了一件厚厚的披风过来,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还会不会痛?”


“没有”,我答,原来他还在担忧我先前中的毒。


听见我的话,他似是舒了一口气,“那便好。”


见他准备折身回自己住处,不知怎的我忽然心头一紧,脱口而出:“暮雪山庄的雪不会跑,什么时候去了都能瞧见,不如今夜先逛一逛其他景色?”


他脚下的步子顿了一顿,而后缓缓回首,答:“好。”


其实他心如明镜,知晓我已经看不了暮雪山庄的雪了。


我将披风接下,与他一同往远处那片优昙走去。优昙花极难一见,却不想今日竟有幸得了眼福,不知不觉中我竟瞧得出神愣在了原地,而他默然站在身侧,增了几分清冷。见我终于回过神,便不知从哪捞出了几个杏果递了过来,“甜的。”


我笑:“庄主真的很喜欢吃果子啊,而且似乎口味也不挑?”


他似是认真思虑过后才答:“确实不怎么挑,除了……不太喜欢酸的。”


说话间,一只虫子不知从哪窜出横冲直撞就往我面门飞来,我吓得惊呼一声急忙侧身往旁边躲去,结果脚下踩了青苔,踉跄时后脑勺不受控制的就要朝着地面栽去,于是下意识翻身抬起胳膊护住自己的脑袋,等一睁眼,没摔,他手疾眼快将我接住了,淡淡解释道:“那是蛾蠓,优昙林中多雨潮湿,许是虫子也多。”


“啊?!”我谨慎似的左顾右看,生怕再被这林中的虫子们谋害。


他笑一笑,从自己腰间摘下一个香囊细心系在我腰上,说:“以前暮雪山庄虫子也多,我便向山下郎中寻来驱虫的方子制成香囊一直带在身上。后来山庄常年落雪,虫子也少了许多,我却带习惯了,便一直留着。”说话间,那香囊已经稳稳挂在我腰间,而四周虫子果然窸窸窣窣往远了退去。他道:“闭眼,给你变个戏法。”


“什么戏法?”说话间,我慢慢抬手把眼睛遮住。听见他说可以了,于是再把手挪开,只见夜色中突然出现一抹幽蓝闯入眼帘。待看清之后,我顿时两眼放光。不知他从哪里突然变出了一只通体蓝色的鸟,额上一撮白羽肆意扬起;眼角白影如同画卷上用笔墨勾勒出来的流觞曲水般增添了无尽惊艳;翅膀两端则由流苏一样的白羽点缀,如风般轻柔,在夜中披着月色摇曳。


惊叹过后,我慢慢伸手去摸它,小东西倒也不怕人,站在归镜手上主动把脑袋往我指间凑了凑。


“真好看”,我忍不住夸一句,然后俯身去逗它。


片刻后,它扑腾几下翅膀,沿着林间撒下的光柱盘旋离去。


“诶!”我依依不舍追了几步,问:“你要走了吗?”却未瞧见身后——凉风吹起归镜的衣角,他站在月下久久不语,深沉的目光中带着一抹难以察觉的暗淡和失落。


待蓝鸟飞远,我回身调侃一句:“这小家伙,倒是一点不留恋……”,话还尽,忽感身子一沉,他俯身将我紧紧圈在怀中,瞬间将四周的凉意驱散,只剩温柔。


“在花海时,那人说你只有一日的时间,这一日之后又往何处去?”


“……不知道”,我答。


“不是说……有可能会隐入深山修炼?”


“……骗你的,傻子。我犯了错被贬到人间来渡劫,这一世的任务就是促成你和徽心的姻缘,可是你们的红线断了,我……或许要担一个‘办事不力’的罪。”


他揽着我的双臂忽然更紧了些,道:“姻缘两字,凭一根红线就做定夺,看来神仙也有糊涂的。”


闻言,我急忙从他臂间挣开抬手捂住他的嘴,“可不兴胡说!”然后合掌朝天上拜了拜,“月老啊月老,你没听见你没听见你没听见……”


无论如何,南门归镜这一世的命途可都在那些神仙手里握着,虽说他以后肯定是要回归仙位,但如今尚在凡间,许多事谁也说不准,万一月老记仇……


见我如此,他目光一沉,问:“倘若当真治了个办事不力的罪,他们会如何罚你?”


……


我淡然一笑:“不必担心,最多就是挨两句骂,不会受罚的,本姑娘与许多神仙都有交情,他们才舍不得罚我呢!”


“当真?”他半信半疑。


我心底一虚,答:“自然是真的!就是……此后多半再见不着了。总之!相识一场,我也算知足了,凡事皆有命嘛,神仙也好,凡人也罢,强求不得。而且我轮回历劫之事尚未了结,说不定我们下一世还会再遇。”


闻言,他目光越发深邃,只道:“我向来不信命。”言罢又瞥了那清幽的冷月一眼,“凡人总是把期望寄托于轮回,可我不想要轮回,我只想要这切切实实的今生。若你是凡人或我是鬼神,若是如此,便不必束缚于身份之殊途。每日煮茶听雨,赏花看雪,有人和我抢果子吃,有人笑我傻,有人与我共赏山河,这就够了。”


我站在他身前将这些话一字一句听了进去,每落一字心尖便更疼一分,不觉间已经掉下许多眼泪,却说不清满心思绪究竟是什么。而他神色突然慌乱,伸出手来抓我时却扑了个空。待低眼一看,我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慢慢化作云烟散去。


看来天上已经知道了。我抹去眼泪朝他扯出笑颜,摆了摆手说:“我走了,回吧。”


“嗯……”


他轻声应一句,眼眶渐渐泛红,只剩孤身一人站在那片优昙之中,任寒风撕扯着衣角却不为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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