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还小，听父亲和姐姐们说起，是大妈过世以后，父亲没有答应跟你结婚，你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父亲还说，这将近二十年的时间，他都一直在找你，可惜音讯全无。”
现在看来，应该不是音信全无，而是被有心人刻意隐瞒了。邱智灏心里想着，不然怎么解释阡陌公司的总经理宋韵之会好巧不巧地认识柳可青，还将代为管理的翁家大院租给了她。是了，翁家大院，不知道跟大妈翁培云是什么关系。
“你的……父亲，是怎么跟你说起我跟他相识的经过的？”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柳可青试图去记忆中寻找出几分心动来，但是遗憾的是，不要说心动，她似乎连感觉都没有。
“95年的时候，他应邀来安塘市考察投资环境，你正好在酒店打工。九十年代的国内，星级宾馆不仅很少，而且服务也很不到位。所以父亲说他非常感激你那天晚上照顾醉酒后的他，就给了你五百元的小费。结果第二天，你又去找他，并且说了一点家里的事情。”
妥妥的灰姑娘攀高枝的情节，果然是九十年代的故事。换了现在，就算是小枝写的情景剧本，都编不出这样的情节来吧？柳可青的表情冷了下来：“你觉得这是我会做的事情？”
邱智灏愣住了，是的，失去记忆并不等于改变了性格，就凭柳可青在朱琳琳一案中的表现，她哪里是那种随意去寻求陌生人的帮助来解决困难的人。更何况她当时已经是大学生了，有什么事情不去寻求学校的帮助，反而求助于一个仅一面之缘的陌生男人，确实说不太通。
邱智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了，他也不能说是父亲撒谎了吧？亲情还是让他下意识地为父亲辩护了：“他说，你当初举目无亲，身边的朋友也没有这个能力帮忙。何况是家务事，也不好让学校出面，所以才来求助父亲。”
“什么事情？”
“带你去星港城打工，那边工资高，二个暑假就能赚够大学三年的学费。”邱智灏说完，看着柳可青，希望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学费也要靠自己打工去赚取，这么说来，母亲的原生家庭，应该不仅仅是贫穷，可能还有很多的麻烦吧。他虽然在国外长大，但是也知道，九十年代的国内，出一个大学生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家里没钱的话，一般亲朋好友都会伸手帮忙，哪里需要学生自己去打工呢？而且那个时候能够打暑期工的地方也并不多。
去星港城赚学费？柳可青怔了。是的，大学四年，只需要三年的学费就够了，最后一年是实习，是有钱的。只是那时候没有助学贷款，所以这个要求，确实是自己有可能提出来的。这么说来，自己家里很穷吗？好像不仅是穷，人缘也不好，考上了大学都没人帮一把。
柳可青突然有点泄气了，这样的家庭，需要去寻找吗？找到以后又将面临什么样的情况呢？自己手头就这么点小钱，就已经引起朱家母子觊觎，甚至不惜杀了孙女。那邱智灏背后呢？虽然他没有详细说起过，但就凭邱家和阡陌公司的关系，家业应该是小不了的。
柳可青头疼了，干脆跳过和邱家有关的问题，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听说，你们又找到了一个柳可青，而且觉得她才是真的，能详细点说说吗？”
“查到这个柳可青，可以说是一个意外。她在宜江市当老师，据她自己说，并没有什么机会离开家乡，跟你也没有过交集。”邱智灏迟疑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从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柳可青存在的时候，他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头。身份正好能给自己的生母换上就不说了，还能一用十来年而没有出纰漏，这就不是巧合能够解释得通了的。
“她是1987年生人，确实是三十三岁，比你小了整整十二岁。2005年考入大学，不过不是江南大学，而是南方师范学院。2009年毕业后突然失去了消息，2011年重新出现，据她自己说，那段时间是和朋友一起体验了一把终南隐士的生活。我们没有去核实，毕竟，这件事跟朱琳琳案件并没有多大的关系，而且当时也没想到这么多。”
“你那里有那个柳可青的照片吗？能让我看看吗？也许……我能想起什么来。”
“我这里没有，不过局里有。你要是想看看，我跟江队说。”
“好。”柳可青简短地应了一声，两人的谈话又陷入了冷场。
邱智灏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不早了，柳可青刚从看守所出来，他也不好留得太晚。虽然是母子，但是他们之间完全没有母子之间应该有的氛围，他甚至能够感觉得到，她对邱家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父亲口中美好浪漫的爱情，在她这里连半点水花都没有。
这让邱智灏隐隐有些无语，想了想，终于还是说道：“爸爸一直都很想你的，你不要怪他。其实我也知道，你离开邱家这件事很奇怪，不过我会查清楚的，你放心。”
“如果我说，我并不太想知道邱家的事情，你还愿意帮我吗？”柳可青沉默了许久，平静的问道。他们母子之间的隔阂就在这里，邱知贤的说辞，给柳可青的感觉是不怀好意。当年来国内投资的富商，想要帮助一个没钱上学的学生，可以有很多方法，用得着带她走吗？更不要说带走以后还改了名，还让她生了孩子，还给不了她名分。
但是在邱智灏的心中，那是自己一直崇敬的父亲，是自己人生的榜样，他无法理解，也不会愿意相信，柳可青对他的非议，更不要说这个男人已经死了，她想要对质都没办法了。
“那……你是警察，用你的专业知识帮我想想，我要怎么找到自己的身份？”对于无法达成一致的看法，柳可青很理智地选择了跳过。
“我建议你先去江南大学，因为我父亲说了，当时遇到你的时候，你说自己是江南大学的学生。”邱智灏说着，顿了顿，“朱琳琳案件发生后，我们第一时间把你数据录入数据库进行比对，我跟你就是在那个时候比对上的。但是除了我，没有其他人跟你比对成功。这也就是说，要么，你不是失踪，要么你的消失没有人知道。当然啦，也有可能是你失踪的时间太长了，数据录入有点问题。”
柳可青明白了邱智灏的意思，但是无论哪一种情况，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数据已经没有办法录进去了，譬如，有关系的血亲已经不在人世了。譬如，自己跟真的柳可青一样，也是一个孤儿，所以只能从学校下手查了。
95年啊，大学还没有扩招，读到一半不见了人影的学生应该也很少吧。所以就算没有可以锁死的资料，但是大概猜个人还是能猜到的，大不了他们多猜几个。不过……
“听你的意思，我到了你家后，中途就没有回去过。所以，你说学校当年会不会报警了啊？不然的话，怎么解释你父亲说的，说我用自己的名字会有麻烦呢？”
邱智灏一怔，随即点头：“如果这样的话，那就更容易查到了。”
“那明天就去江南大学？”柳可青终于转头看向了邱智灏。有他的警察身份，要比自己一个人去学校查找显然要方便很多。不要说她是江南大学退学的，就算是正式毕业的，时间都过去二十多年了，还有谁认识？更不要说大学里的学生档案，能是谁都进去翻一下的吗？
“行，那就明天去。我来接你？”
“你有车吗？”
邱智灏刚想说你的车子不是也在吗，然后想到了什么，于是笑着点头：“有，代步车。”
“那明天我等你？”
邱智灏知道这句问话就是送客的意思了，他也知道自己该告辞了，可是下了决心要问的事情，没有问过就回去，他实在是不甘心。于是嘴上虽然应着，身体却是坐着没有动。
柳可青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也就陪他坐着，一直到他迟疑地问出一句话来：“你是怎么认识宋韵之的？”
“是明冉介绍认识的。”柳可青顿了顿，说道：“查朱琳琳案件的时候，你们应该都了解过了吧？不仅我这套别墅是明冉帮忙选定的，翁家大院要出租的消息也是她告诉我的。甚至……我因为刚买了别墅，手头基本没什么钱了，租赁协议还是明冉帮我谈判。当时押金只付了三分之一不说，租金还是月交的。二年后我生意稳定了才改成年交。”
邱智灏哂笑了一下，这是下定决心要把大院租给柳可青啊，所以刚才的问题，答案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你就没有怀疑过什么？”
“怀疑过啊，可是……条件实在是太优越了对不对？”柳可青苦笑了一下，其实她到现在也没有明白邱家姐妹为什么要把这个大院租给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