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芳菲把自己和朱时兴的相遇,以及离家出走的原因,还有她自己瞬间的决定,一五一十地说给妈妈听。妈妈觉得这个细蒙蒙的孩子,没想到内心如此坚强。越发觉得这孩子不是等闲之辈,将来也是有作为的人。妈妈此时急不可待地问芳菲:“媛子儿,那我儿子你看得上吗?”
“178cm的个子,66kg的体重,英俊大气,剑桥大学的高材生,这样的人还看不上,那还能看得上谁?”
“那你是同意了?”
“是的。”叶芳菲回答的很直接,也很肯定。
“不过,有一点你要考虑清楚,你出身大上海,过惯了城市生活,我这里是农村,生活很清苦,你是否有心理准备?”妈妈心里甜滋滋的却又不无担心地问。
“我不怕,这里也挺好的。不过,我们不会长期居住这里的,等朱时兴留洋回来,他可是国家级的人才,可能要到北京去或者去上海,江南本地没有适合他的平台,国家不会把这样的高端人才安排到没有用武之地的城市。今后不管他到哪里,单位都会分房子给他,到时候我们一起跟着他走就是了,他住洋房我们跟着住洋房,他住草窝我们跟着住草窝。”
“据他说还要出去学习三年,这三年的寂寞和等待你也要有足够的信心面对。”妈妈把该说的话都说了。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不管什么样的苦我都能面对。不过我们不会苦,有钱住哪里都不会苦。这次我出来带了五千多块钱,这里的消费不高,粮食和蔬菜都很便宜,五千多块钱足够我们用三五年。”叶芳菲很自信,对未来充满期待。
在当时的农村,五千多块是个了不起的数字,特别是偏僻的农村,简直有点震撼,许多村民一年到头还赚不到三百块。
妈妈一早起来,就去风水先生那里挑日子,正式安排儿子结婚。房族旁亲,左邻右舍算算也就三四桌人,妈妈还有两百多块钱的积蓄,摆四五桌酒还是绰绰有余的。
良辰吉日选定后,妈妈以儿子结婚的名义摆了四桌酒,请房族旁亲,左邻右舍过来喝喜酒。妈妈在村子里为人和善,关系融洽,喜酒充满喜庆。杯来盏往,猜拳喝令,一直闹腾到半夜,儿子儿媳终于入了洞房。
婚后第三天,叶芳菲和朱时兴一起带着妈妈去城里走走,先是带妈妈去理发店洗头,修剪了头发,然后带妈妈去商场买衣服。衣服大多是普通的,稍微大气一点的要上百块,甚至一百多块,妈妈舍不得买,说什么也不要。叶芳菲悄悄地和营业员说,在老人家面前衣服价格少说一半。
妈妈以前在家里都是八八六十四,天天一个样,城里去了也好多年了。这次经儿媳妇一打扮,年轻了不少,贵气了很多,换了一个人似的。回到家里后,村民都认不出来了,大家都说城里人和乡下人就是不一样。
叶芳菲又和朱时兴一起,把家里的东西统统搬出来,征得妈妈同意,把可有可无的东西扔掉,把继续使用的东西在道坦里清洗干净,在太阳底下晒干,把屋里的角角落落打扫得干干净净。屋内摆设重新进行布置,换了妈妈房间的旧布帐,换了床上的粗布被,房间变得清洁明亮了。紧接着把自己的新房用旧报纸贴好,再去县城买了米色纸贴在报纸外面,门上贴了红双喜,拿掉了床上的稻草床垫和草席,换上了棉胎和床单,床上添置了两床绸缎被,房间变得温馨大气又新潮,十里八村经常有人来参观。
“凌云,你看我给你拿来了多少本信笺,足足五本啊,够你写完这部小说了吧?”邹平顺像得了宝一样高兴,飞也似地跑了过来。
“我就说么,她那里一定有。”
“我气喘吁吁跑到总机房,季凡还以为我给她送手稿,高兴极了。听我说是小说暂时写不了,没有稿纸了。她说为何不到我这里拿,我说这不是来了吗?她从自己的抽屉里拿出三本,又从同事的抽屉里拿出两本,我真的很高兴,跑着给你送来了。”
“为了你们的真诚,我今晚就写。”
季凡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因《我心中的爱一定要报》的手稿,和邹平顺搞得滚瓜烂熟,还经常出现在邹平顺的房间,还要邹平顺到凌云那里把原来的手稿再拿过去,她要抄写一本。她说总机房的另一个话务员听了季凡说的小说情节也想看。邹平顺乐此不疲,经常穿梭在凌云和季凡之间,有时还直接跑到总机房。
人世间最不缺的就是多嘴的人,男女之间的交往不管有多纯净,总会有人喜欢添油加醋。那天袁自华到传达室拿报纸,传达室的老头说:“小袁,女朋友看紧一点,到嘴边的肉飞了可惜。”
“老师伯,什么意思,是否有所指?”袁自华感到莫名其妙。
“你的女朋友和施工队的那个人好上了。”老头凑过来在袁自华的耳边故作神秘地朝着邹平顺住的房间挪了挪嘴说。
“老师伯,你开什么国际玩笑。”袁自华不屑一顾。
老头说的有心,袁自华听得却不在意。在袁自华看来,这个一无品貌,二无身高,三无居民户口的施工队人员,怎么能和季凡说到一起?在袁自华的心目中这个邹平顺充其量也就癞蛤蟆一个,连痴心妄想的份都没有。
袁自华也确实没有把老头的话当话,但不知怎么的,每每进入714工程生活区,都会不自觉地朝邹平顺住的那个房间看看。
因袁自华负责油库车队,油库里的人经常委托他带点什么,反正带点东西都是一句话的事,袁自华又是不怕麻烦的人,有求必应。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能从外面带来一点比本地便宜的东西,比如一只鹅,一捆柴,左邻右舍都很羡慕的,油库里的人都和他关系很好,许多人无事找事也要和他聊聊。
袁自华因车队电话,没吃早餐就去了车队,食堂阿姨知道后,烧了一碗粉干端到车队给他吃,袁自华很感动,连声说谢谢。那个阿姨却站着不走,袁自华有点疑惑地问:“阿姨,你还有事吗?”阿姨走过来神秘地说:“袁队,听说季凡跟住在林工隔壁的那个施工队的人走的很近,许多人交头接耳都在说这事,我留意后也好几次看到季凡从他房间里出来,你可要多一个心眼哦。”
“阿姨,可能吗?”袁自华嗤之以鼻,只是脸色有点严肃。
“我是道听途说的,你知道这事就好,我也是出于好心。”阿姨脸上露出一丝令人不解的羞涩,转身回去了。
袁自华想季凡应该不会那么低级趣味。他正在沉思时,车队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喂了一声,电话里传来了令他心跳的声音:“自华,我搞到了两张电影票,晚上有空吗?”
“什么电影?”
“《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电影我很想看,可惜今晚我值班,明天我去弄两张票一起看好吗?”
“也好!那我这两张只能送人了。”季凡迟疑了片刻说。
“好好,送吧。”
季凡准备把这两张票给邹平顺,吩咐说:“我搞到两张电影票,外面是买不到的,你叫那个写小说的一起去看吧。”
袁自华虽然值班,他完全可以和别人置换一下的。他听到季凡说搞到了两张电影票时,觉得想测试一下季凡的机会来了。他也听好几个人说季凡和施工队的平顺走得很近,看看今天晚上会不会和他一起看电影。接近电影散场时,袁自华骑着永久牌自行车到季凡家门口叫季凡去吃夜宵,叫了很长时间没人答应,难道真的和他去看了?当他正想离开时门开了,出来开门的是季凡的爸爸,他说:“季凡在洗澡,你是否进来坐坐?”
“我想请季凡去吃夜宵,就不进去了,你告诉她我在这里等。”
“好吧。”
不一会儿季凡出来了,她坐上了袁自华的永久牌自行车。袁自华把她带到电影院旁边的小吃店,找了个临窗位子坐下。不一会儿电影散场了,大家一溜烟似地出来,凡是看电影出来的人,都会朝这个店里看看,邹平顺也不例外,当他看到季凡在这家店里吃夜宵时,拉着凌云说那个女的就是季凡,那个男的叫袁自华,是季凡的男朋友。
他俩进店后邹平顺说:“季凡,今天的电影真好看,你们看过了?”
“没有,我们明天看。”
“真的好感动,你们让我们先看。”
“坐下来吃一点吧,时间还早。”季凡扫视了一下邹平顺身旁这个有文采的人,没想到这个有文采的人也在扫视她。
“吃就不吃了,我们就不打扰你们的雅兴了,你们慢慢吃。”说着凌云又以闪电的速度看了一下季凡,然后拉着邹平顺出小店。
季凡站起来,像朋友一样送他俩走出小店,出门后轻轻地对凌云说:“记得写小说。”
凌云点了点头有点不自在地示意她不要多说,季凡再一次直视凌云,凌云的眼神又再一次和季凡交汇。这一看在邹平顺看来也许很正常,在凌云看来却很神秘,就像刚刚电影里的王丽珍看张忠良。
季凡回到小餐桌后,袁自华觉得这个邹平顺,出来看电影也这样脏兮兮的,是个邋遢的不着边幅的人,说季凡和这样的人好上了,真是天大的笑话。他笑着问季凡:“他们说你和施工队的人走得很近,就是他?”
“你怎么也听到了?”
“是啊!许多人这样说。”袁自华坦然自若。
“你说可能吗?不过我不会看不起这些施工队的人倒是对的。至于那些传闻我自己也觉得好笑。”季凡停了一下看着袁自华接着说:“你不相信这些流言蜚语是对我的尊重,你的看法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别人爱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
“和他一起的这个人倒是很帅!”袁自华说出了自己的直觉。
“这个人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也是施工队的?”季凡故意问袁自华。
“不认识,应该是。可能是新来的,此前我也没看到过。”袁自华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至少到目前为止季凡对他们是没有想法的。
季凡为了一睹为快,看到邹平顺还是催,邹平顺没办法只得去催凌云。凌云也被催的没办法,答应邹平顺三个晚上完成一个章节,逢加班顺延。
季凡坐在总机房里转接的电话不多,每天看报纸三分钟,报纸上说的都是时事政治,没有爱情方面的文章本来就乏味,再加上整天无所事事,对这些手抄本就有了浓厚的兴趣,季凡还绘声绘色地把小说情节说给周边的同事们听,同事听了也想看了,好像小说很精彩。凌云也被搞得云里雾里不知南北东西,他也不断地自问,这样不伦不类的小说有这么好看吗?
季凡觉得这些现炒现卖的手抄本很接地气,似乎故事就发生在她们周边。三天一个章节,根本满足不了她的阅览需求。她把之前读过的小说都抄下来了,这里还没拿出新的章节,她有点急不可待。
油库里许多员工觉得季凡到底有什么事要和邹平顺这样频繁地接触,有的人还以为邹平顺欠她钱似的,一见面就问有了吗?只有季凡周边的女同事知道季凡跑邹平顺那里的目的。
季凡是个很阳光的女孩,虽然她也经常听到有人说她和邹平顺关系很密切,密切的引起人们的议论,她觉得身正不怕影子斜依然我行我素,压根儿没把这些流言蜚语当一回事,要说由他们说去。
季凡还是时不时去找邹平顺要稿,邹平顺也是恨铁不成钢,自己不会写,跑到凌云那里近于哀求。凌云也从不怠慢,尽量见缝插针,把写小说当成作业,下班后别人出去寻找猎物,他都乖乖地在工棚里做作业。但写小说不是抄书,也不是记流水账,文思泉涌的人一下子也写不出动人的章节。小说是把剧情写在纸上,没那么容易,稍微写的有点感染力,就需要时间去琢磨,没有捷径可走,也没有公式可以套用。写小说是个精细活,只能温汤煮牛肉,慢火焖烧,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给小说安排进度计划,那写出来的小说就达不到某种境界。还是不要理他们,根据自己的节拍写,才能写出自己的水平。
凌云又回到小说的场景中:
朱时兴智商高,情商不怎么高,误打误撞撞到了一个老婆,而且还那么善解人意,又这样会安排生活,更难得的是她没有把自己当城里人,和邻里乡亲都合得来,他一直沉浸在幸福之中,有点乐不思蜀了。无奈课题小组已发来电函,请他务必回去。他动摇了,不想回去了,一家人一起的感觉太好了。他把自己的想法和妈妈嘀咕了一下,妈妈觉得不去就不去了,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足够了,再读三年也飞不到天上去。
晚上,在温暖的被窝里,朱时兴和叶芳菲说起了课题小组来电函的事,要他回去了。他含情脉脉地说:“在家这么温馨,我不想去了!”
“怎么能不去呢?你不去十里八村的人会说我拖了你的后腿,我会被人骂死的。不就三年吗?妈由我照顾了,你还担心什么?”
朱时兴本来就是试探性地想听听老婆的意见,没想到老婆的意见和他的一致,更加觉得这个意外得来的老婆真是暖心暖肺,和她一起爽心爽肺。他说:“我不是冷血动物,你要赶我走,我也只能服从了。”
“我爱你还来不及呢,怎么舍得赶你?”叶芳菲三春一样的眼神,看得朱时兴心潮澎湃。
“这一去还要三年,家里的事就拜托你了。”朱时兴言归正传。
“你放心去吧,以前没有我,你不是照样出去三年吗?现在有我了,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人家不是舍不得你妈?笨蛋!”
“你三年回来,我还在这里等你。嫁给你是一辈子做你老婆,不是一年两年。傻瓜!”
“我爱你!有你真好!”
朱时兴回到英国一身轻松,寥寥数句向家人报了平安,就全身心地投入到庞加莱猜想的课题中去,十头牛也拉不出来。庞加莱猜想的证明在20世纪30年代以前,庞加莱猜想的研究只有零星几项。但突然,英国数学家怀特海(Whitehead)对这个问题产生了浓厚兴趣。他一度声称自己完成了证明,但不久就撤回了论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了三维流形的一些有趣的特例,这些特例被称为怀特海流形。
30年代到60年代之间,又有一些著名的数学家宣称自己解决了庞加莱猜想,著名的宾(R.Bing)、哈肯(Haken)、莫伊泽(Moise)和帕帕奇拉克普罗斯(Papa-kyriakopoulos)均在其中,最终都未被认可。帕帕奇拉克普罗斯是1964年的维布伦奖得主,希腊数学家。因为他的名字超长超难念,大家都称呼他“帕帕”(Papa)。
在1948年以前,帕帕一直与数学圈保持一定的距离,直到被普林斯顿大学邀请做客。帕帕证明了著名的“迪恩引理”(Dehn's Lemma)而闻名于世。然而,这位聪明的希腊拓扑学家,却最终倒在了庞加莱猜想的证明上。直到1976年去世前,帕帕仍在试图证明庞加莱猜想,临终之时,他把一叠厚厚的手稿交给了一位数学家朋友,这个朋友就是中国的朱时兴。朱时兴只是翻了几页,就发现了这位数学家的错误。为了让帕帕能安静地离去,他最后选择了隐忍不言。
帕帕对数学至死不渝的钻研,极大地刺激了朱时兴,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证明庞加莱猜想,不获全胜决不收兵。朱时兴顺着帕帕手稿的研究方向选择性地吸收其精华,蚂蚁啃骨头一样地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