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思离开朱局长的办公室后,按往常的习惯会去老局长办公室坐坐。今天他不敢去了,因为朱局提到“比如张局长”,他思考分析朱局长要看市长家盗窃案的侦破卷宗,显然是看出了这个案件的什么破绽,或者是有什么疑问。这绝对不是普通的调阅,这是行动前的预兆,办案至今,最经不起推敲的就是这个案子,一条无辜的生命,一个无辜的人。这个案子太让人纠结了,时常使他做噩梦。
他失魂落魄似地回到刑警队,像即将被宰割的牛羊一样无助。这个读化学专业的公安局局长,对公安工作怎么会这样得心应手,不仅三个月不到就把江南市治理得路不拾遗,还侦破了好几起悬案,全局上下没有一个不敬畏,就连公安部也知道他有两下子。朱局长关注上了市长家的盗窃案,肯定是有的放矢,绝不会闲着没事干,调一个案卷看看。他后悔自己在关键时刻没有坚持原则,盲目顺从长官意志,更可怕的是手下刑 讯 逼 供把人打死,另一个也累加莫须有的罪名把他判了重刑,罪孽深重啊!看来他和张局长的好日子不多了。
下午三时正,马三思准时把案卷送到。朱局长还没翻阅卷宗,就提出疑问:“市长家的盗窃案虽经历了两个多月,还是破了。张局长家的,人大常 委会主任,政协主 席,凌副市长......,他们家的盗窃案怎么一个也破不了?”
“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市长家有吗?”
“市长家的案子是瞎猫逮住死耗子。是窃贼与同伙在喝酒的时候自己吹牛被我们的便衣逮到的。”
“那么巧啊,是我听错了?”
“朱局长,你听到的是什么版本?”马三思假装轻松地问。
“我听说那个所谓的畏罪自 杀,和至今还在服刑的那个案犯,是在市长家盗窃案之前被抓捕在案的,怎么会成了市长家盗窃案的要犯?”朱胜华不可思议的表情令人敬畏。
“不会吧!好像是市长家盗窃案后的第三天抓到的。”马三思用不确定的语气搪塞朱局长。
“是前是后这你会不清楚?就按你说的这两个窃贼是市长家盗窃案第三天抓到的,那为何案件迟迟不见进展,两个多月后才破?再说那个‘畏罪自 杀’的是惯偷,他是抓了放,放了又被抓的人,有那么容易畏罪自 杀?”
“可能平时都是小打小闹,冷不防偷了市长家怕了。”
“就是偷了皇帝老子的东西也罪不至死,他久经沙场会不知道,会怕到自 杀?”朱局长轻风细雨似的提问,对马三思来说似在步步紧逼。
“有些案子是不能用推理来定论的。”马三思在朱胜华面前理屈词穷,只能应付性的回话。
“这个案子是你办的?”
“不不,是张局长亲自挂帅的。”马三思觉得这个案子在朱局面前绝对不能邀功,要是在别的场合,他会很自豪地说“是的”。
“可嘉奖的是你啊!”
“那是局长嘉奖自己不好意思。”
“那你先回去吧,案卷先放我这里。”
“好!”马三思准备离开时,朱局长也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马三思的肩膀送他到办公室门口说:“大是大非面前,犹豫不得。”
马三思回到刑警队后,耳边一直响着:“大是大非面前,犹豫不得。”看来朱局长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如果执迷不悟,那就公事公办了。这个刑 讯 逼 供至犯人死亡的案件,应该是重案,像朱局长这样精明的人,肯定掌握了假破案的信息,他要细究谁也跑不了。自己作为本案的直接责任人,至少要判六年,如果投案自首,有立功表现,那就另当别论。
马三思回到家里,急急忙忙找老婆商量,老婆思前想后说:“这事重大,你还是晚上去朱局家里把这事说了,瞒是瞒不过去了,听他的口气是在提醒你,不是想搞死你,问他怎么办吧。”马三思觉得老婆说得和他不谋而合,就给朱局长打电话说晚上有要事向他汇报,朱局长说现在还在局里开会,要他九点来。
晚上九点,马三思按时来到朱局长家,朱局像接待客人一样客气,又是倒茶,又是拿水果。马三思见朱局长这么客气,负罪感越发的沉重,他说:
“朱局长,今晚我是冲着‘大是大非面前,犹豫不得’这句话来的。你已经觉得市长家侦破案是制造出来的假案,我也就不隐瞒了,瞒别人可以,瞒你瞒不过。我就向你坦白,争取从宽处理。”
“那你把经过说一下。”
“市长家被盗后,张局长觉得是大案要案,调集精兵强将由他亲自指挥破案,我们公安机关也信心满满,力争一个月内侦破此案。可是越查越没头绪,一点线索也没有,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张局长心急如焚,市长家的盗窃案不破也得破。那天深夜他召集反扒、治安、刑警三队长到局里开会,商量布置制造破案事宜。我们到达后马上进入局小会议室,张局长问了两句就给我们发指令,由我们三人负责实施。
当时反扒队正好关押着两个入室盗窃的案犯,就决定把他俩定为市长家盗窃案的案犯,当时没注意是市长家失窃案之前抓的。反扒队负责审了两天,这两个惯偷就是不承认偷盗了市长家。后来把他们转到我们刑警队审讯,负责审讯的刑警觉得不给他俩一点苦头吃吃,一样不会承认,而且这根本就不是他俩偷的,谁会找个罪给自己呢。何况这是市长家偷盗案,要想整点材料出来,只能刑 讯 逼 供。
这两个惯偷不吃这一套,打也没用,吊着不给吃喝也没用,就是不在审讯笔录上签字。负责审讯的这两个刑警,叫了两个协警来加大逼供力度,结果把其中一个打死了。”
“这样吧,你回去写一份材料明早交给郭副局长。下午你走后,我调集局相关部门人员开会,已决定对市长家盗窃侦破案进行立案侦查,这个案子由郭副局长负责。”朱局长觉得案情应该会是这样,没必要再听下去了。
“我请求从轻发落。”马三思看着朱局长威严的脸期盼着。
“你这样一来就有自首情节了,我会酌情考虑的,不过打死人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替你说话。你明早还是先到局办递交辞职信,然后再送材料给郭副局长。他可能会扣押你,到时候我过问一下。”朱胜华像与朋友交谈一样,令马三思非常感动。
第二天一早,郭副局长一上班就调集专案组人员开会,郭副局长说:“市长家盗窃案的侦破疑点不少,案情迷离。朱局长昨天下午对案件做了重新督察的部署,明确了督察方向和措施,有可能事关本局相关人员,要注意督察的方式方法,做好保密工作,不必太声张。要全力以赴还原此案,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砰、砰、砰”郭副局长听到敲门声,停止发言问:“谁啊?”
“郭局,是我马三思。”
“进来吧。马队我们在开会,你有什么事吗?”
“我过来是送一份和你开会有关的材料。”马三思把材料递给了郭副局长。
郭副局长示意马三思坐下,他认真地看了这份材料后,很惊奇地看着马三思说:“马队,原来是你参与炮制的?”
“是!”
“把他的枪卸了!”郭副局长有点严厉。
大家正在发愣时马三思很淡定地说:
“不用卸了,枪在我到这里之前已经交给局办了。”
与会人员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郭副局长说:
“案子破了!”
“破了?”
督察组人员都懵了,还没行动怎么就破案了呢!
郭副局长说“这份材料写得非常好,你们传阅一下吧!”
传阅完毕,大家都看着郭副局长。郭副局长站起来说:“你俩把马队带到禁闭室去,你俩去做治安队长的笔录,你俩去做反扒队长的笔录,我去向朱局汇报。”
郭副局长来到局长办公室笑着对朱局长说:“案子明了了。”
“马三思把材料给你了?”
“是的,我们督察组全体干警都传阅了。”
“对马三思怎么处理?”
“暂时关禁闭室了。”
“接下去有什么想法?”
“听局长指示!”
“你是老革 命,先谈谈你的想法。”
“我觉得打击面不要太大,做警察也不容易,局长的话明知是错的,有时也不能不听。”郭副局长说到这里,觉得坐在前面的也是局长,这样表述太直白,容易引起误会,就立即纠正了一下:“局长我是就事论事,你可不要做事外解读。”
“不会,继续。”
“从整个过程看,除张局长外,马三思的责任会大一些,不过他有立功表现,平时工作也不错,如果能留一碗饭给他,我想大家也会赞同。”
“这样,你不要声张,带几个人去马三思家搜查一下,如果他是清廉的,我们想办法保留他的公职。”
“好!”郭副局长转身出去,到了门口时又转回来说:“局长,我的手下都派出去了,没人了。”
“你的行动迅速,好样的。你叫张成林带两个人过来,交代他去。”朱局为他竖起大拇指的同时,给了他一个指点。
“是!”郭副局长出了局长办公室,来到自己办公室立即给张成林打了电话,然后给马三思的老婆打电话,叫她马上回家,有要事找她。
张成林带了两个得力干将到达局里后,他首先去了朱局长办公室,朱胜华笑笑说:“是郭副局长叫你,你去吧。”
张成林三个人步调一致地来到郭副局长办公室立正敬礼:“报告!张成林和两位同事到!”
“朱局长推荐的,由你带人去马三思家搜查,记录有价物资和钱财,记录好了放还原处不带回,全程必须由他老婆在场。”
“明白!”
张成林出发后,收到了朱局长的电话:“搜查以后结果告诉我。”
经过一个多小时的搜查,他的老婆也很配合,所有带锁的箱柜都打开,除保险箱里有五千元现金外,其他有价值的东西几乎没有。家里摆设普通,名烟名酒没有,黄金项链一条,大概两三千块钱,是她三十岁生日弟弟送的。名牌西装一件,LV名包一个,据他老婆说是她妹妹送的,我们觉得可信度较高。因为她妹妹是搞外贸的,经常世界各地跑。
根据记录,张成林向朱局长作了汇报,然后打道回局把记录清单交给郭副局长。郭副局长过目后,拿起座机向朱局说明搜查结果。朱局长问:“接下去怎么处理?”
“如果给马三思留一碗饭的话,建议把他放了。”
“那就听你的,放了。”朱局长口气也是坚定的。
马三思回到家里,抱着他的老婆自言自语地说:“好险啊!老婆,是你救了我。”
“如果朱局长不想给你留一条活路,我有什么屁用。”
“如果没有你指点,我也不会跑到他家里把案子和盘托出。老婆,你功不可没,很及时啊!不然,我就出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