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向老师登门礼聘
高原回到家里,己是傍晚5点多,下午没挣到什么钱,还赔了150元,但在危急时刻,施援手帮助别人,尽了社会责任,也是一大快事。尤其是遇到费宁,更是由衷地高兴,这一对昔日挚友,两人处境都不好,难得偶尔相遇,一起畅叙心曲,并相约今后有事,彼此相互关照。他把这些跟玉珍说了,玉珍也很是赞同,说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费宁就是个值得信赖的知己。
这样过了些时候,约莫一个星期吧,一天早晨,有个身着学生装,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人,来到鸭脖子巷11号,辨认门牌号码没错,就上四楼404室敲门。其时,玉珍已经上班,高原把门开了,一看这人不认识,边掩门边问道:“你找谁?”那年轻人谦和道:“请问是高师傅家吗?”“高师傅?你找哪个高师傅?我是个开出租车的,不会是你要找的人吧。”“就是就是。我要找的就是开出租的高师傅。”年轻人确定说。“找我?”高原有些诧异,想我又不认识你,你是谁呀?但既然人家找上门来,肯定有事情,不好冷落在外面,便把他让进屋内。随后,两人坐下叙话,高原问道:“年轻人,找我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的,高师傅,你还记得一周前,在湖西路建设银行附近,救过一个被抢钱的妇女吗?”年轻人眼盯着他,想再证实一下。
“救过一个被抢钱的妇女?”高原想起来了,“噢,是有这么回事情,我是救过一个被抢钱的妇女,可这事早就过去了,你问它干什么?”高原想,这年头外面不太平,做好事被讹诈多了去了,不由得就警觉起来,眼睛逼视着对方。
“高师傅,那我就找对了,我是师院的学生,叫杨立群,你就叫我小杨吧。我受那位妇女的委托,也就是我的老师向秀娟教授的委托,叫我把这封感谢信当面交给你,里面有两百块钱,是你代垫的输血费,还有十块钱,是急诊挂号费。其中,你朋友代垫的钱,也请你代为转交,并对你和你朋友的真诚帮助,表达她最衷心的感谢。”
小杨说完,从衣袋内掏出个师院的信封,当面交给了高原。高原展开来观看,上面写的是:“高师傅,您好!我去建行取款,遇到拦路抢劫,后被窃贼刺伤,失去知觉,是您和您的朋友及时援救,把我送到医院诊治。医生输血后,要我留院观察,我住了四天院,现在好多了,己回到家里,继续疗伤,谨对您和您的朋友给予的帮助,致以最衷心的感谢。另附上您和您的朋友代垫的210块钱,因我没有他的地址,也请您代为转交,再次谢谢。向秀娟”
高原把感谢信看完,一颗悬着的心才回归原位,对小扬道:“噢,我说当时救助这个阿姨时,就感觉她温文尔雅,很斯文的,不同于一般女性,原来是位老师。其实救人危难,属于社会义务,在那种危急情况下,谁都会伸出援手,用不着感谢的。再说这事过后,我早就忘了,请你转告向阿姨,叫她不要挂在心上,并转达我对她的问候,祝她早日康复。”
小杨点头:“谢谢高师傅,我一定把您的问候,转达给向老师。高师傅,向老师还要我带个口信,就是想请您去她家做客,说还有件事要和你商量,她因为养伤不能来,邀请有点唐突,如果您同意的话,她派车来接你。”
高原暗自思忖,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只是偶然危急相助,事情早就过去了,感谢一下就行了,怎么还要我去她家?还有事要和我商量?她家住哪儿啊?什么事啊?按说只是路遇,和人家不相干,不该打听她的隐私,但心里一团迷雾,不得不盘根究底:“小杨,你知不知道,向老师家住哪儿?她找我有什么事啊?”
“向老师家住市委大院,有什么事她没告诉我。”小杨道。
“什么?向老师家住市委大院?这能住市委大院的,该是个什么官了。怎么说,向老师爱人是个官,对吗?”
“对,向老师的爱人,就是新调来的市委俞书 记。向老师原先在省师大任教,是英语系主任,现在调到我们师院,还是教英语。他家有个男孩俞阳,小名叫阳阳,是英语系的尖子生,多次拿过全省第一,而且待人特别友好,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噢!原来她爱人是个大官,高原这下全明白了。老师和我还有些商议,做官的可是和我犯冲,他们自觉身份高贵,眼里的小民都是蝼蚁,和这些官僚交往,有失人格尊严,即使给你点甜头,也要委曲去换取。徐悲鸿先生说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能无傲骨”我才有了个自由身,不想再给他人使唤,跟个官眷有什么商量的,痛快回绝就结了。因为对官有抵触情绪,便不客气地拒绝道:“小杨,请你转告向老师,去她家我不能答应,因为我不喜欢到官员住的地方去。我就是一开出租的,身份低微,不适合和官 场的人交往,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商量,请向老师原谅,你也请回吧。”
小杨见刚才还谈得好好的,突然间就对立起来,形势急转直下,从友好交谈到话不投机,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一时间手足无措,脸也臊得红起来。想再说些什么,见高原已站起身,那分明就是逐客的意思,让他打道回府,只好尴尬告辞,没劲地走了。
小杨走后,高原开出租车,做了几笔生意,傍晚回家,把小杨来访的事告知玉珍。玉珍也有些诧异,思忖登门感谢还合常情,有事商量就不合常理了,原本是各不相干的陌生人,能商量什么呢,这样回绝了也好,免得招惹是非。但对向老师这个人,还是留下了较好的印象,毕竟人家受了救助,没有忘记救助的人,派人上门来道谢还钱,品德应该是很好的。
不过,对向老师要商量何事,两人都有些好奇,她想商量什么呢?倒是个难解的谜,虽然事情己不存在,但想知道谜底是什么。玉珍道,你可以跟费宁聊聊,或许他能理出个头绪。高原道,对啊,我俩约定过有事通气,相互帮助,他代垫的50块钱,还在我这儿呢。便打电话和费宁联系,告知他小杨的谈话内容,并转达了向老师对他的感谢,以及代垫的50块钱要还他。然后道,你说这向老师感谢我俩还在情在理,要我去商量事情就不合情理了,原本是各不相干的陌生人,你估摸她想商量什么啊?那头略作思考,答,你不是说向老师在师院任教吗,她小孩也在师院读书,师院在郊区七里墩,离市委有很长一段路。官属是享福惯了的,或许懒得挤公交,我估摸大概是想和你商谈,要你以后开车接送吧,这样既照顾了你的生意,又偿还了你的人情,我是这样分析的,准不准就不知道了。高原道,你分析的有点谱,不过我已经回绝了,只是好奇问问,不去管它了,还你的50块钱,下次带给你。费宁道,还带给我干什么,给瑶瑶买果子吃吧。我感兴趣的是,如果能跟向老师学英语就好了,这当然不可能,那天约个时间,我们再聊聊。
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一周,这天是玉珍休息,在家料理些杂事,洗衣刷鞋,拖地擦窗;高原也没出去,帮她一起干活。他俩正忙着呢,听外面有人敲门,高原开了条缝一看,又是小杨,再向后瞧,向老师缠个绷带也来了,不由得大吃一惊,赶紧告诉玉珍。玉珍对向老师印象不错,马上跟高原耳语,不管他们来意是什么,接待要热情些,当下两人都挂了笑,把小杨和向老师让进屋内。高原道:“哎呀,阿姨,你伤还未好利索,怎么到这里来了?”
向老师还是标志性的文静,进门就抱歉道:“高师傅,大妹子,真不好意思,又来打扰你们,耽误你们五分钟,我说件事就走。”
玉珍道:“阿姨,别客气,您能来我们家,我们欢迎还来不及呢,那里说到耽误呢。再说了,老百姓在家就三个转,围着锅台转,围着家务事转,围着柴米油盐转,根本没什么大事,纯属瞎忙穷忙。阿姨,您请坐,小杨,你也坐,我给你们沏茶去。”
向老师笑着制止她,坐下来说道:“谢谢大妹子,茶就别沏了,请你也坐下来,耽误五分钟,一起听我说件事。我想先问一下高师傅,上次帮助抓贼的那个年轻人,是你的朋友吗?能否简单介绍一下,我也非常感谢他。”
高原道:“阿姨,他是我童年的同学,叫费宁,是工厂的一个机修工。他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勤奋好学,才品兼优,平日里博览群书,自习英语,钻研机械,也练书法。对维修家用电器,排除机械障碍,如修理收音机、电视机、VCD、电脑,甚至空调、冰箱、洗衣机等,他件件在行,样样精通,和他的才艺相比,我比他差远了。”
向老师赞叹道:“噢!费师傅这么好学,又技术拔尖,还能在危急情况下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真的不容易,很希望见到他,当面向他说声谢谢,请高师傅代为转达我的感谢,也欢迎他来我们家做客。”
高原道:“阿姨对他的鼓励,我会转达给他的。”
向老师道:“谢谢。下面我就说正题了。首先,我到府上来,多有打扰,更想借此机会,再当面感谢高师傅,在我危难的时候援救我。另外,上次小杨来,带了个口信,回去说高师傅不喜欢官 场,也不想商量什么,这就更坚定了我的想法,决定再次登门拜访。我想告诉高师傅和大妹子,高师傅不喜欢官 场,我也不喜欢官 场,我们家老俞也不喜欢官 场。他原先是学文史的,硕士毕业后,稀里糊涂被调去当官,把专业全荒废了,而且官越做越大,根本无法脱身。不过,他人在官 场,操守没变,这话我说了不算,得别人认可才行。这次他调到繁州,原先开车的小邓不来了,要在这里物色个人选,四个常 委都推荐了各自的人,都被老俞谢绝了。他说要找个品德质朴的,有胆有识的,但这样的人不容易找,我就举荐了你。我向来不参与政事,这是唯一的例外,因为高师傅在危难中,能够临危不惧,仗义救人,体现了高尚的品格,过人的胆识;加之又秉性孤高,更是难能可贵,这些刚毅的气质,特和老俞对劲。所以,老俞想聘请高师傅做他的小车司机,纳入市直机关人员编制,他还说要尊重个人选择,不忙叫人家表态,请他先过来看看,了解一下情况,更欢迎你和费师傅一起来,请他帮你参谋参谋,我也很想见见他,老俞更是喜欢有个性的年轻人。总之,无论看后愿意与否,都听从高师傅的决定。特别要说明的是,聘请和救助无关,完全是工作需要,像高师傅这样的人难找,绝对没有感恩的意思,我来就为这件事,请高师傅和大妹子考虑一下,我留个电话给你们,商量后给个回复就行了。后天是星期六,我全天在家里,老俞那天也休息,欢迎你们来做客……哟(看表),有五分钟了吧,时间到了,多有打扰,不好意思,我们就告辞了。”
优雅的谈吐,优雅的举止,谦恭得像拜会齿德俱尊的名士,虔诚得如刘玄德三顾茅庐,不肯影响别人的生活,约定五分钟说话算数,出门时又礼貌地道了再见,和小杨一起挥手告别。这样的女人是官眷吗?找不出一丁点儿盛气凌人的影子呀!不仅和你平等相待,而且对你敬重有加。再说了,市委书 记找个开小车的,还算市直机关人员编制,这样的好事打破头也挣不来,向老师竟然屈尊登门聘请,瞧人家那态度多诚恳啊,感动得高原和玉珍都有些傻了,眼看着他们缓缓离去,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直到他们走远了,看不见了,玉珍才回过神来,恍如梦醒道:“太不可思议了,简直像做梦!市委书 记要聘用你,你打算怎么办?”“好像应该去看看,你说呢?”高原也没了主意。“唉!”玉珍慨叹道:“高原,听向老师这么说,或许俞书 记还真的是个好官呢,时下因贪 官太多,把好官给掩盖了,假如俞书 记是个好官,便是你难得的机遇,毕竟机关是个金饭碗,比开出租车强多了,你不是说和费宁约定过,有事共同商量吗,今晚你就去他家,和他好好聊聊。”
高原点头,按玉珍说的,晚上到费宁家去。文凤见了高原,满脸喜悦,向他问长问短,要他带玉珍来玩,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让他们上小阁楼议事。在小阁楼上,两人坐下来,高原把向老师来的情况,详细地叙述一遍。最后道,我和玉珍都拿不定主意,你给参谋参谋。费宁听了,沉吟有顷,说官 场虽良莠不齐,但一概排斥,也不明智,或许还是个可遇不可求的机遇,不要轻易放弃。接着,他就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说向老师不是欢迎我们去做客吗,我们就去看看,百闻不如一见,只要到他家一瞧,就知道是个什么官了,暂时不管应聘与否,先入官邸考察俞头(繁城人习惯称一把手叫头)。开出租的考察市委书 记?这个超级胆识,把高原都逗乐了。不过高原的想法,和费宁大体相近,近到英雄所见略同,当即达成共识,去这个大官家看看,然后再行酌定。高原便回电给向老师,说周六和费宁一起去。
十二 入官邸考察俞头
到了周六这天,高原、费宁到市委大院来,经过传达室时,报了向老师家名址,可能是向老师关照过,值班人员和善得像接待贵宾,不仅免去了繁琐的登记,还引导他们怎么走。两人按指引的方向,找到那幢宿舍楼,看上去那楼已高寿得很,跟鸭脖子巷的居民楼好不了多少。正观望的时候,从楼上下来个眉清目秀的大男孩,长得风姿秀逸,白皙匀称,粉团似的脸蛋上春 光明媚,鸟语花香,他只撩了高原一眼,就绽开笑颜迎上前道:“嗨!你是高大哥吧?”“我是高原,你是──阳阳。”高原想起小杨介绍过,向老师家有个男孩叫俞阳。“高大哥,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阳阳一脸的惊诧,仿佛看天外来客。“我不但知道你的名字,还知道你是个英语状元呢,对吗?”正如小杨所说,你见了他就会喜欢,高原还真的就喜欢上他了,和他说笑起来。“不对不对,肯定是杨立群瞎说,我哪是什么英语状元,就拿过两次第一,我妈说我英语读写才初级阶段,离精通差得远呢。”阳阳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羞红了脸,赶紧否认。顿了顿,又笑对费宁道:“你是……费大哥?”费宁也笑道:“我是费宁,你真聪明。”阳阳紧盯着他,啧啧称赞:“哇!英俊潇洒,风度翩翩,简直就是个美男子,费大哥好帅啊!”费宁感叹青春是个美丽的过客,不知不觉就从自己身上溜走了,便开心地和阳阳来了个拥抱,仿佛也拥抱了青春。然后才笑道:“阳阳,听说你是个英语才子,省里都拿过奖,人又长得这么漂亮,太招人喜欢了,在学校可要当点心,别被女孩子抢走啊。”阳阳红了脸,害羞道:“费大哥初次见面,就拿我开心,女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别取笑我了。”随后,就牵了两人的手,把嘴一努:“高大哥,费大哥,我家就住在四楼顶层,我妈在家等你们呢,他说你们两个都是有正气有傲骨的人,要我好好向你们学习,我就是下来接你们的,我们快走吧。”说毕,就带领高原、费宁,一起登上四楼。
两人上了四楼,离家还有三尺三呢,阳阳就喊起来:“妈,高大哥、费大哥来了。”向老师正洗衣服,洗衣机还咯咯地响着,来不及关电源,随即迎出来道:“高师傅、费师傅,你们来了,快请进。阳阳,给两位大哥沏茶。”高原来到这儿,实为官 场探秘,嘴上说不客气,眼睛早忙碌起来,四顾张望,扫视全场。他要详细察看,这个权力最大的第一家庭,是个什么奢华样子。比如,高档家具,时新电器,豪华灯彩,富丽装修等等。但虽目光如炬,搜索精细,眼睛付出十二分的努力,这些全都没有出现。过眼的印象是,房子是一个客厅,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全部加起来约80平方米,也就是老式房子三室一厅。家具陈设极其简单,普通的床柜桌椅,过时的电视、冰箱,空调是原先的没换,洗衣机旧得还带病工作,惟一一个新添的家具,是一张三人沙发,可能是为接待客人买的,书 记家来宾不会少。在客厅的显目处,也没见名人字画,花卉盆景,倒是贴了一张自律条款,高原走过去看,那条款写的是:“俞立清自律公示:一、不以权谋求私利;二、不凭个人好恶任用干部,不卖官帽;三、不批工程条子,不出席非工作宴请;四、不收受贿赂、礼品或优待卡(10元内亲朋间礼物除外);特订此律,欢迎监督。”他正看得出神呢,就听阳阳叫他道:“高大哥,费大哥,我给你们泡了铁观音茶,我小姨带来的,香着呢,你们尝尝。”向老师亲切说:“高师傅,费师傅,阳阳像是和你们很投缘呢,很抱歉,刚搬家,没什么招待你们,请喝杯清茶吧。”
费宁与高原同来,也看得真真切切,没想到官员家里会如此简朴,也就有了个底。这时候,洗衣机还咯咯地响着,就插话问:“阿姨,听声音,洗衣机运行不正常,可能被硬物堵住了,有梅花起子吗,我给你瞧瞧。”
向老师笑道:“这声音有段时候了,没时间请人修,阳阳,拿把梅花起子给费大哥。”
费宁起身说:“你们聊,我去看一下,几分钟就好。”
费宁走后,高原便坐下来,因为是阳阳沏的,就大方地喝了一口,同时夸赞道:“嗯!阳阳沏的茶就是甜。”阳阳就开心的不得了。按说,以高原的性格,打死他也不肯喝官家的茶,但目睹了室内一切后,廉洁改变了看法,这个家庭和百姓家没什么两样,尤其是对待平民更见亲热,如果一口茶都不喝,对不起人家的诚意,高原喝了口茶后,向老师就和他聊开了:
“高师傅,欢迎你们来我家看看,老俞调过来后,原本是安排在机关宿舍,和常 委们一起住的。那里的房子大,环境好,但离任的书 记要到下个月才搬走,现在的这幢房子,是老机关宿舍。新楼盖好后,头头们都搬走,房子就空下来了,下面做了总务仓库,四楼嫌高没人住。老俞看了后说,顶楼也挺好的,就住这里吧。常 委们劝他,这房子太陈旧了,还是等搬新楼吧。老俞说,可以住,不搬了。他这人原本就不讲求,一切都是随遇而安,我们家就三个人,住八十平米的房子,已经不错了,我也赞同他的选择,就住下来了。”
高原直率道:“阿姨,这房子确实陈旧了点,面积也不算大,又是顶层,老百姓住还可以,让市委书 记住,就有些委屈了。而且,没想到你们家这么简朴,竟然和百姓家差不多。”
“高师傅,将心比心,你家的房子我去过,没有这么大吧。市委书 记是个官,这不错,但官也是来自平民,不应该有什么特殊,这房子已经比百姓住得好了,那谈得上委屈啊。再说我们家吧,拢共就三个人,我在师院工作,教书匠,阳阳大三,明年毕业。因为你要考虑是否来机关工作,我还是跟你聊聊老俞吧,说实在的,老俞这人有平民情结,夸他一句叫独立特行。上次我介绍过,他是学文史的,对文史有兴趣,他最崇敬的人是大文豪托尔斯泰,托翁对底层平民的同情和怜悯,不仅体现在作品上,而且体现在行动上,最后他放弃了田庄、土地等所有产权,让自己回归为一个和底层劳动者一样的人。所以,老俞常对我说,做人不能忘本,我们是靠老百姓养活的,官也是来自平民,不是天生神造。我们虽然不能像托翁那样,有田庄和土地捐弃,但可以像百姓看齐,过勤俭淡泊的日子,靠劳动报酬养家,才能活得踏实,虽然目前他还是个官,但他早把自己看成是平民的一份子了。”
高原听了,思 潮起伏,想如今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官 场腐 败,特权盛行,在底层目睹的一切,无不痛心疾首,甚至气愤之下,连饭碗都不要了。可在这里感受到的,却还有官洁身自好,甚至订了自律约束自己,欢迎监督,连他这个从不相信还有清官好官的人都有些迷糊了,难道这都是真的吗?他对官向来没有好感,此刻还真想见见那位书 记呢,官僚作派一看便知,是真是假眼见为实,假如他真是个好官,他甘愿竭诚为他效劳。
向老师见他愣在那儿,关切地柔声问:“高师傅,你想什么呢?”
“噢!没想什么,今天是周六,俞书 记还上班?”高原思忖,要了解真相,得见他本人。
“是!他今天也休息,说是要见你的,因为办公室靠家近,所以休息天也在那儿,反正他是家和办公室不分,总有处理不完的事情,你想了解更多情况,还是见一下老俞吧。他是很随和的,但也不失严厉,你别把他当官看,见了他不要拘束。他自己就说过,想和老百姓接近,想人家和你贴心,自己首先要交心,把人家当亲人,如果你不说心里话,总让人家掏心窝子,或者相互戒备,就谈不下去了。哟,瞧我又扯远了,高师傅,我叫阳阳带你们去,好吗?”
“好啊,我也想见见俞书 记,谢谢阿姨款待。”高原又喝了一口茶,作为对主人的致意。
这时候,费宁在浴室间,把洗衣机内的衣服取出来,摆在一个面盆内,将里面的水放掉,接过阳阳的起子,打开洗濯槽,发现是一枚硬币卡住了,取出硬币后,把洗濯槽复位,再打开电源,进水测试,咯咯声就没有了,洗衣机又正常运转。阳阳欢呼起来,快乐地赞道:“费大哥,你真棒!”
听到阳阳的欢呼声,向老师和高原也来了,见洗衣机正常运转,向老师也赞叹道:“啊!费师傅的技艺太好了,一听就知道是什么毛病,省得我再去找人修,谢谢你!”
高原插话道:“阿姨,不用谢,这点儿小事,对他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如果你愿意,所有的家电,都可以包给他修,他最想的是学英语,让阳阳做他的辅导老师吧。”
向老师抱歉道:“你们来做客,没什么招待,还给我家修洗衣机,真是不好意思。费师傅想学英语,这是好事啊,但阳阳做老师不够格,就先相互学习吧,等下次师院办外补班,我给费师傅留个名额。”
费宁听了,欢喜得仿佛加了他八级工资,忙不迭感谢道:“那就太好了,我最希望的就是能做个旁听生,谢谢阿姨。”
阳阳过来催促:“高大哥,费大哥,走,我带你们见我爸去。”
费宁略一沉吟,对高原道:“你去是聊工作,我可以陪你去一下,见过俞书 记就回来,因为我在场也只能旁听,不如跟阳阳讨教学点英语,等你谈好了,再一起回去。”
高原说:“行,我也觉得这是我的事,你在场反而不方便,你跟俞书 记见过后,就在阳阳家等我。”
两人说定了,阳阳就牵了他俩的手,一起下楼到书 记室去,高原感到阳阳的手像一把火,把他的心焐得暖暖的。
十三 底层硬汉之直抒己见
高原费宁由阳阳带领,来到市政府办公大楼,这是一座银灰色高层楼宇,三年前筹资新建的。大楼设计新颖,气势宏伟,从底层大厅入口处,乘电梯上五楼,再往里走,便看到门口有块“书 记办公室”的牌子,门半掩着,阳阳推开门,喊了声:“爸,高大哥和费大哥来了。”
大体而言,市委书 记办公的地方,因和社会隔绝,充满神秘色彩,到底是个啥样子,老百姓莫测高深。高原、费宁能来这儿,纯属是个意外,进入室内,引颈张望,奢糜华贵,尽收眼底。就见这间办公室,大得像个小舞厅,墙壁上贴了高档瓷砖,装修得富丽堂皇,里面有立式空调、精美地毯、贵重灯具、皮革沙发,茶几、橱柜、挂衣架、电脑等等,凡阔绰的办公用品,一应俱全。尤其引人注目的是,那张超大的红木办么桌,油漆得锃亮如镜,再配上高端靠椅,更显得气派非凡。但因为桌面太大,华而不实,把靠椅遮去一大半,反把坐的人衬托得纤小了。
这当儿,随着阳阳的喊声,从靠椅上站起一个人来,约五十左右年纪,中等身条,体形匀称,短头发,白净脸,穿一件全棉的深灰棉袄,皮鞋也露些原始底色,但神态和蔼可亲,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如果走在大街上,倒像是一位资深教师,可那双犀利有神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又让人感到不严而威。俞书 记看到他俩,马上点头笑道:“哟,是高师傅和费师傅来了,欢迎你们!”同时快步走出来,跟高原、费宁握手,又把他俩让到长沙发上,示意他们坐下。与此同时,为了方便交谈,又随手抓了把椅子,坐在他俩的对面道:“高师傅,费师傅,能见到你们很高兴,让我来认—认,你是高师傅,你是费师傅,我猜得对吧?”
他这个开场白,就像老乡见老乡,随即就把气氛调节得和谐融洽,亲密无间。高、费两人也几乎同时回答:“对对!我是高原!我是费宁!”
俞书 记笑道:“其实,我这那是猜啊,阳阳妈见过高师傅,另一位自然是费师傅了。费师傅,据高师傅介绍,你勤奋好学,博览群书,还自学英语,钻研机械,对家电样样精通,是个技术尖子,阳阳羡慕的不得了,还想拜你为师呢。”
费宁不然道:“俞书 记,那是高原夸我的,我算什么技术尖子,充其量会修点家电罢了。阳阳英语拔尖,拿过全省第一,他应该有更大的发展,我就一普通机修工,拜我为师太屈才了。”
俞书 记道:“嗳?费师傅,我和你的看法不同,年轻人进入社会,首先要有生存能力,其次才是工作能力。阳阳虽拿过第一,但学习不能说明什么,无数事实证明,高分低能的多了去了。阳阳明年面临就业,生活技能一项不会,离开家庭就无法生存,这才是个大问题。也许你们会想,他是市委书 记的儿子,毕业后找个工作,还会有困难吗。不,阳阳应该有自己的尊严,自己想办法去谋生,我不会提供帮助,更不会走后门,如果能以修家电为业,那是他的光荣,只要自食其力,就是好样的。当然,也不是否认个人志向,年轻人求个发展也正常,但首先应具备生存能力,然后再去闯路子。”
费宁嗟叹道:“时下官 场以权谋私,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已是公开的秘密。一些有权力的人,都想尽一切办法,把子女亲属安插到好单位,再挑个好岗位,且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听了俞书 记的话,使我感慨良多,做人要有尊严,发展要靠自己,阳阳有这么好的家庭教育,相信他以后必能成才。”
俞书 记道:“阳阳也有一双手,别指望我给出路,以后的路怎么走,就要看他自己了。”
费宁听了,看阳阳一眼,见阳阳一脸无辜,似满腹委屈,不由心动了一动,想这孩子生在大官家,缺个富贵命,只要他爸打个招呼,那个单位进不去啊。可俞书 记像铁了心,非要他走自己的路,甚至让他去修家电,阳阳也太可怜了。又想和高原说好,不能再聊下去,就站起身来,对俞书 记道:“俞书 记,我是陪高原来的,你们有事商谈,我想跟阳阳讨教点英语,就先告辞了。”俞书 记也站起来,笑道:“好,欢迎你常来玩。阳阳,好好招待费大哥。”阳阳就挽了费宁的手,两人一起离去了。
费宁、阳阳走后,偌大的超豪华办公室,就剩下俞书 记和高原了。高原坐在这柔软舒适的长沙发上,深感不适,如坐针毡,思忖苍天有眼,怪不得那个熊书 记滚蛋了,这是他搞腐 败的铁证,可把纳税人坑苦了。不过,他有心理准备,不紧张,不惧怕,在向老师家里,就盘算好了,我现在开出租车,靠劳动养活自己,头上没有紧箍咒,不受任何人管束,和市委书 记交谈,要和他平等对话,而且有啥说啥,不留情面,只有这样,才能掂出他是不是个好官。如果他傲慢自大,我就拍屁股走人,如果他以诚相待,就继续谈下去。总之,虽然机关是个金饭碗,我也不是太希罕,开出租车同样能养家糊口,让他知道平民也是有骨气的,人虽卑微,尊严不丢。
这刻,俞书 记又坐下来,高原觉得自己坐沙发,俞书 记坐椅子,似乎有些不妥,礼节还是要讲的,就起身谦让道:“俞书 记,我坐椅子吧。”
俞书 记按住他肩膀道:“高师傅,你坐下,只要说话方便,我坐哪儿都行。但我看得出来,你坐在这张沙发上,感觉不是很好,虽然它柔软舒适,很养屁股,却远不如在公园一角,田间一隅,或者等公交车的窄凳上坐得自在,你说是吧?”
“是的!坦率地说,我坐沙发是有些不自在,它不是我该坐的位子,我是个开出租车的,大概是不会享受。”高原心里有些折服,俞书 记能看透他的想法。
俞书 记苦笑道:“高师傅,你不喜欢坐这儿,过一会就走了,我也不喜欢坐这儿,可我却走不掉,得继续留在这儿,继续工作下去。我初来乍到,不能因为我不喜欢,就把这个办公室撤掉,那些常 委及各部门的头头脑脑,都在这座大楼里办公,你撤掉了他们会这么想,以后的工作还怎么开展?这就叫人在官 场,身不由己,暂时还得入乡随俗,等条件成熟再整改了。”
俞书 记一上来就掏心窝子,这样的话也跟他讲,高原顿感震惊和惭愧,简直就是把他当知己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只得说:“我知道,这是前任留下来的,一时还改变不了,但说句心里话,看着不舒服。”
俞书 记坦诚的目光,像两盏导航的灯,牵引着话题的走向:“高师傅,我们初次见面,就觉得很投缘,我喜欢直来直去,也欢迎你有啥说啥。比如,你对这个办公室的印象,是不是觉得它太奢华了,太腐 败了,太脱离人民群众了。总之,什么都可以说,没有禁区,尖锐更好。”
高原也来了劲,想来就是考察的,这等奢华,干嘛不说:“俞书 记,我也喜欢直来直去,那我就说点看法:这间办公室的豪华陈设,完全是为了享受摆阔,糟踏纳税人的钱财。理由是:就一个人办公,干嘛要这么大面积,这么大的办公桌,根本不切合实用;沙发有一张就行了,干嘛要摆一圈;花那么多钱贴瓷砖,有这个必要吗;至于铺设地毯,精美灯饰,无任何实用价值,更是个花架子。我以为,官员应该把精力放在为群众办事上,枉绝铺张浪费讲排场摆阔气,如果背离了这个宗旨,纳税人干嘛要花钱养他。我是个粗人,说话不中听,也许说得太重了,可我还是觉得实话实说好。”高原脆快了当,直捣腐 败领域。
“高师傅,你一点也不粗,句句都中听,一针见血,挖出病根,年轻人能有这样的胆识,太不简单了!‘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这种直击时弊的诤言,官 场很难听得到。说实在的,我平日听的都是恭维话,没人敢像你这样直言不讳,但我喜欢听真话,就是没人敢表达。”俞书 记掩不住内心的喜悦,仿佛俞伯牙遇见了知音。
“其实,我的胆子并不大,是过了忍受的极限才爆发。俗话说,无欲则刚,人应该活得有尊严,有骨气,我原先也是端铁饭碗,也有固定的收入,只是看不惯特权盘剥,不想再受那份腌臜气。我想,天涯何处无芳草,不过就是挣钱多少而已,干嘛要委曲求全,就毅然甩掉了那个铁饭碗,走自己单干的路,自己领导自己,不受别人摆布,靠劳动吃饭,够用就行了。”高原说到这儿,如实地自曝家底,把他在单位痛斥管局长,愤而辞去工作的经过,毫无保留地说了一遍。这当然有深意存焉,目的在于窥测反应,我是个敢顶撞领导的愣头青,现在都如实告诉你了,你就好好想想吧,还敢用我吗。
“哈哈哈!好样的!水浒上有段武松醉打蒋门神,那是借酒壮胆去打的,你没喝壮胆酒,就敢痛斥腐官,这样看起来,你比武松强多了。俗话说,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那个腐官以职务分配奖金,给自己和少数人谋私,既损害了广大职工利益,又违背了按劳分配原则,这种贪婪的头头,理应受到谴责。你不畏权势,弘扬正气,有梭有角,教训得好极了!假如你愿意来机关工作,发现我搞不正之风,我可以和你订个条约,欢迎你把我拉下马。”俞书 记由衷地高兴,爽朗地大笑。
十四 市委书 记的平民情结
俞书 记的幽默,把高原也逗乐了,他觉得巿委书 记能和一个小民交谈,已属不易,且还坦诚掏心窝子,更是闻所未闻。因为按照常态,官一般总是居高临下,深隐自己,说几句不着边际的空话,绝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告诉你。而眼前的这个官恰恰相反,好像我是他的旧友,完全不按常规出牌,想说什么就竹筒倒豆子,且倒出的全是他的真实表达,也迫使你没法不向他交心,怪不得向老师说,老俞有平民情结呢。高原和俞书 记聊得对劲,本能地增加了敬重,减少了疑虑,附和着笑道:“把市委书 记拉下马,我可没有这个胆子,在我们大中国,还没有先例呢。但我觉得你确实和别的官不同,穿着俭朴,没有架子,对我这个开出租的,竟然说话不设防线,在我的想象中,太不可思议了。”
俞书 记道:“其实官就来自民,根本不值得夸耀,只是有些人太过看重,把它高贵化了。前人曾国藩说,做官可以不像官,做人一定要像人,这句经典的话,值得后人借鉴。什么叫像人?我的理解就是尽社会责任,守道德良心。社会之所以能够生生不息,就是因为人际间相互帮扶,那些自以为天生高贵,搞特权享受,贪图不劳而获,盘剥他人成果,这种人就不像人了!理由很简单,你不为别人尽社会责任,别人干嘛要养活你啊!”
高原道:“俞书 记,你说话我完全赞同,这也体现了人与人之间的相互平等。可是,手里有权的贪 官,是决不肯讲平等的。‘当官不发财,请我都不来’这几乎成了贪 官的普遍共识,在台上不捞一把,下了台后悔莫及,被查处的又少得可怜,哪个贪 官肯放过这样的机会。俞书 记,我想唐突问一句,你是怎么保持自律,不受贪腐诱 惑的?”
俞书 记笑道:“你这个问题很有趣,我的回答就是贪 污不划算。人各有志,价值观不同,贪 官要贪,是他不会算账;我不贪,是我会算账;因为事实摆在那儿,贪多少钱没有用。纵观人的一生,就那么几十个年头,个人生活需求无多,我和老伴的工资,养家糊口没问题。钱只要够用就行,无须太多积蓄,你的钱再多,也只能一日三餐;你的房子再多,也只能睡一张床;以此类推,贪汚款仅是个数字而己,留给子女是坑害后代,还要整天提心吊胆,连睡觉都会做噩梦,这种日子会好过吗?再说了,钱多了享受就多,天天吃山珍海味,吃出高血压,糖尿病,将军肚,脂肪肝,图嘴上一时痛快,赔了一身的病。出门就坐车,两只脚不走路,到年纪大了,腿功能报销,可见钱多未必就能快乐,更不一定幸福,这么一比较,你说贪合算还是不贪合算?”
俞书 记实话实说,就像和高原叙家常,从他的眼神里看得出来,他是推心置腹的。但也能想象得出,一个掌控全局的领导者,必须具备谦和与严肃两种不同的驾驶能力,该严肃认真的时候,就不会跟你和气生财了。同时注意到,俞书 记的腰板,也硬朗坚实得很,他虽然坐着,有衣服挡着,但肚子瘪瘪的,里面没货色,就像一个装米的布袋,米少了袋子就塌下来,这和官员中常见的那些啤酒肚,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市委书 记能有这样的身腰,简直就是一道亮丽风景。
其时,高原经细心观察,从俞书 记的衣着、亲和、言谈到肚子,都证实他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因为再无疑问,便由衷地笑道:“俞书 记,你这个帐算得好,堪称绝妙,不贪毕生无忧,贪了遗患无穷,值得把它推介出去,让贪 官们好好想想。这段时候报上登得轰轰烈烈,又有专家倡导高薪 养廉,我看就是每月给他们10万块,也止不住那帮蛀虫的贪欲。最好的办法是推广你的算账养廉,让他们知道贪腐不划算,贪多了会忧虑,会多病,会做牢,会早死,或者吃出三高脑梗,活着也是半死不活,贪 污份子没个不怕死的,也许就会灭了贪念了。”
“是嘛?”俞书 记也笑起来:“你错了,贪婪的人可不会这样想,他们的观念是,世人皆为利而来,先贪到手再说,反腐能抓几个,比我贪得多的人多着呢。所以,我的态度是,想做官,先做人,首先要做个干净正派的人,有道德良心的人,不为私利损害他人的人,否则,再才高八斗,也决不任用。”
高原由衷赞叹:“俞书 记,掏心说,我一个开出租车的,能和市委书 记对话,已算得是个奇迹。原本我是来看看的,坦率地说是来考察的,经过和你的一番交谈,我对官的看法有了变化,相信官员也有不少人是好的,比如你──我就确认是个清官了。”。
“清官?”俞书 记咀嚼着这句话:“高师傅,你太高看我了,我算什么清官啊?充其量律己说得过去而已。历来人们对清官的认知.都是众说纷纭,见仁见智,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尺。历史上包拯算一个,海瑞也算一个,他们不仅自身廉洁,还要做到清介、清明、清正,办事有法度,对恶不敷衍,不草菅人命,不枉屈是非等等,也就是要在管辖范围内,为大多数人谋利益。包拯之所以让后人敬仰,誉为清官,更在于他的刚直不阿,勤政爱民,为了公平正义,敢于担当责任,从这些方面找差距,我有资格算清官吗?”
高原费解道:“那,依你说,你这么严于律己,都不算清官,在这偌大的官 场中,谁有资格算清官啊?”
“谁有资格算清官?我不知道,中国怎么大,相信是有的,我们换个话题,谈谈工作好吗?”
“好哇,我也正想了解点情况,在谈这件事前,我想请你改变一下称呼,别那么客套了,就叫我小高吧。”高原想如果来机关工作,毕竟是个下属人员,总把他当客待,有点嫌生分。
俞书 记笑道:“好哇!那就叫你小高。先前叫你高师傅,是因为初次见面,你是我的客人。以后熟悉了,就无须客套了,非工作时间可以亲和些,就叫叔叔吧。”
“行!非工作时间内,我就叫叔叔。”高原想,能认个高风亮节的官叔叔,赚了。
俞书 记接着道:“现在,我们回到正题上来,我想介绍一下小车司机的要求,供你回去参照考虑,如果你愿意来,我特别欢迎,并相信以你的胆识,能给我做个好帮手。”
“是!叔叔,我也想听听,这小车司机要做哪些工作?遵守哪些制度?先心里有个数,再看我能不能胜任。”
随后,俞书 记像给学生上课,讲得条分缕析:“好,那我就给你说说:如果来这里工作,主要是为我开车,也会有其它任务,休息不完全固定,有事可以调休。你的人事关系,属市委办公室编制,王主任会安排你的工作,工资福利也在市委办领取,只要你来报到,就是办公室的一员了。当然,作为市委书 记的小车司机,也是有点要求的,我们制订了三条纪律,在你未来前就事先告诉你:一、去外地开会或出差,生活上都由你安排,你要管好各项账目,在外面的食宿费用,按规定向接待方付款,回单位按实报销,谢绝接待方赠送礼品,严禁卡拿要;二、不接受任何人托你说情、送礼、捎话或者以谋私为目的的任何转达,一律回说司机不能干预政事,这是组织纪律(建设性意见除外);三、弘扬正气,奉公守法,严于律己,宽以待人,要加强保密观念,凡知道的事情,不得泄密或外传。这三条纪律,你能做到吗?”
高原决然道:“依我看,这三条纪律,是个起码的要求,一点都不苛刻,一个人如果作风正派,操守廉洁,这些是很容易做到的,也是应该这么做的。”
“好,我也觉得对你来说,这三条纪律不成问题,因为在我的眼里,你是个有正气的年轻人,不会沾染官 场利诱,更不会搞歪门邪道,我一直思量想聘用你,也是基于这样的考虑。”
“我知道,别人想当书 记的小车司机,踏破门子都求不来,你却看上了我,谢谢叔叔信任。说实在的,我原先对官没什么好印象,是你改变了我的看法,以后果能在你身边工作,我会尽责做个好帮手。”
“好哇,我就欣赏像你这样刚正直率的年轻人,并欢迎你来机关工作。再给你答个疑,你一定想知道,一个市委书 记,官也不小了吧,怎么会随便跟你吐心迹,拉家常,这不合常态呀,有失尊严呀。现在,我来解释一下,这绝对合常态,更不失尊严,因为除了职务不同,我们之间是平等的。我说话直来直去,不绕弯子,你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回去才好考虑是否应聘。不过,我也不会对所有人都这么坦率,那是要看对象的,对你直言不讳,是让你了解我,就算你不想来,我也愿意结识你这个有正气有胆识的年轻朋友。希望你回去后,尽快和家人商量,如果愿意来机关工作,我们全家都会欢迎你。”
“好,谢谢叔叔接待,我和家人磋商后,会尽快给个答复。”
“行,我等待你的答复,希望你尽快报到。”
“那,我就先告辞了。”
随后,高原离开办公室,俞书 记送他到门口,高原回头再三挥手,请他留步,俞书 记才含笑点头,转回室内。随后,高原乘电梯下到底层,又回到了向老师家,见费宁、阳阳正用英语会话,聊得热和畅快。向老师在卫生间洗衣服,见高原来了,马上把手揩干,关了电源,过来说话。
“高师傅,你来了,和老俞谈得怎么样?他没摆书 记架子吧?”向老师笑问。
“没有啊!阿姨,我们谈得很好。俞书 记亲切和蔼,说话推心置腹,尤其是爱听真话,平等待人,还叫我非办公时间,喊他叔叔呢,与我过去见到的官截然不同,他太有平民情结了。”
“嗨!高师傅,你别被他的假象迷惑了,他可是个厉害的主儿,发火训起官员来,才不去讲平等呢,不管是部委头头,或者局长主任,他都能拉下脸子,把人家臊得下不来台。不过,他跟普通干部和工作人员,相处还是挺好的,如果你来机关工作,时间长了就知道了。”
高原辩解道:“阿姨,依我看,叔叔严厉对待官员,也不能说就不平等,他是全市最高的领导,重权在握,责任重大,在贯彻各项任务时,如果不雷厉风行,怎么开展工作啊!”
向老师笑道:“哟!高师傅,你和他才谈了一次话,就帮他打掩护了,以后这日子长了,当心棱角磨掉了。”
高原也笑道:“不会!我们虽只谈了一次话,但看法一致,共识相同,都是要正派做人,清廉做事,如果发现他搞腐 败,叔叔还欢迎我把他拉下马呢。”
“这个老俞…”向老师莞尔,喃喃自语,“竟然把个不喜欢官的高师傅给征服了……”
“阿姨,你别太客气,叔叔都叫我小高了,你也叫我小高吧。”
“行!现在你是客人,叫你高师傅,等你报到了,我就改称呼。”
他们正聊着,费宁、阳阳也来了,阳阳仰起粉团脸,笑着问:“高大哥,和我爸谈话结束了?”
高原见了他,也喜笑颜开:“结束了,谢谢你这个向导。”
阳阳竖起大拇指说:“妈,费大哥英语棒极了,即兴会话都能流畅表达,自学能学得这么好,太不简单了。”
向老师教导他道:“阳阳,费大哥坚持自学,钻研英语,才艺出众,技术拔尖,家用电器都能维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尤其是他的自学精神,你要好好向费大哥学习。哟!都十一点多了,食堂该有饭吃了。高师傅,费师傅,我们家不做饭,都在食堂吃,你们就在这里吃饭吧,我叫阳阳拿饭菜票,带你们一起去。”
“不了,阿姨,”高原辞谢,“我们回去还有点事,谢谢接待,就告辞了。”
向老师道:“现在就要走吗?阳阳,送送两位大哥。”
“阿姨,再见!”高原特喜欢阳阳,就不推托了,随即挽了阳阳,挥手告别。
“阿姨,再见!”费宁也站起身来,挥手致意。
“再见!”向老师送他们到门口,含笑目睹他们离去。
十五 深入考察衷心折服
高原费宁由阳阳陪同,出了市政府大门,在路旁一丛绿树下,有几个供人小憩的木凳。高原有些依依不舍,停步对阳阳道:“阳阳,吃中饭还早,那边有几张凳子,我们坐下聊聊。”费宁也赞同说:“好哇,还真舍不得和阳阳分别呢,我们再聊聊。”三个人便踱过去,在木凳上坐下来。
“高大哥,你想聊什么呀?”阳阳跟人说话,总是笑意盈盈。
“阳阳,我很喜欢你,想和你交个朋友,可我是个开出租的,高攀得上吗?”高原逗他道。
“好哇,我也喜欢你,也想和你交朋友。不,想认你做大哥。开出租怎么啦,又不矮人一截,要说谁高攀谁,是我高攀你了。”
“嗷?是你高攀我?我倒想听听,你是市委书 记家的公子,又是大学里的尖子,我高攀你在情在理,你高攀我什么呀?”
“高攀你什么?这不明摆着吗,你有一技之长,能养话自己,我除了学习,什么也不会。人的生存条件,首先是养活自己,不能养活自己的人,就是个废人。我爸说,外国孩子长到十八岁,就要自食其力,我都二十一了,还靠父母抚养,你说我和你相比,是不是高攀了。”阳阳张口就来,对答如流。
哟!这个小人家年纪不大,却超前老练,到底是有素质的家庭培养的,高原对他刮目相待了:“阳阳,你懂的道理蛮多嘛,完全不像个官二代,照你这么说,我比你还强?”
“那当然啦!你会多种技艺,凭本事养家糊口,比我强多了。我爸就希望我学点谋生手艺,以后能自食其力,我什么都想学,尤其想学修家电和开车。高大哥,等你来上班,我拜你为师,你教我开车好吗?不过……唉,我爸不准公车私用,还是学不成。”
“阳阳,没事,你要学,我有办法,如果我来报到,以后跟我去出租车公司学。我跟他们还有一个月的合同呢,估计也退不了钱,以后周日学一次,包你能学会。至于修理电器,你要跟费大哥学,他才是多面手,别看他只有高中文化,敢说是专家水平,对机械、电器样样精通,如果让他来教你,保你能开个修理店。”
“哇!这太好了,能认识你们两位大哥,我太幸运了,又能学开车,又能学修理电器。费大哥修理洗衣机时,我就发现他技艺高超,你们两个都是能人,都是我的老师。费大哥,你肯收我这个徒弟吗?”阳阳开心得手舞足蹈,这刻如有一对翅膀,兴许就冲上蓝天了。
“收徒弟不敢当,做朋友倒可以。阳阳,你认高大哥做朋友了,我够资格吗?”
“费大哥,你又取笑了,人原本就是平等的,不存在什么资格,如果做朋友讲资格,那就不是朋友了,晋国的上大夫俞伯牙,还跟个樵夫结知己呢,你和高大哥技艺高超,都是我的良师益友。”
“哟!阳阳了不得,都引经据典了,既然你认我做朋友,我就实话告诉你,我这点修理手艺,不过雕虫小技,一点儿都不难学,实践几次就会了。难的是能不能放下身段,融入到底层中去,感受平民谋生的艰辛,这才是最重要的。”
高原道:“对,只有自己亲历谋生,才能感受谋生的艰辛。阳阳,我看这样吧,以后约定时间,费大哥教你修电器,你教他学英语,两人知识互补,你说好吗。”
阳阳道:“好是好,可是费大哥英语已经很好了,我恐怕教不了。”
高原道:“费大哥毕竟是自学,你是英语尖子,教他绝对没问题,就别谦虚了,但你和我们交朋友,你爸不会反对吧。”
“反对?嘻嘻……”阳阳又笑:“高大哥,我爸在官 场上有个诨名,叫……,不不,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呀?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好朋友有什么话不能说呀。”
“高大哥,不好意思,这是我们家的秘密,我真的不能告诉你。”阳阳说漏了嘴,追悔莫及。
“阳阳,你越是不肯说,我就越想听,怎么办呢?你看……这样好不好,你说给我们听,我们给你保密。我发誓,如果泄露出去,来生变小狗子,这总行了吧。”
“这……”阳阳见覆水难收,只得实说道,“你都发誓了,我只好告诉你了,你可不要见笑啊,我爸的诨名叫‘不正常’。”
“什么?你爸的诨名叫‘不正常’?我和你爸谈过话,他言谈理性、睿智、坦荡、幽默。没一点假大空,水平棒极了,这么出色的领导,他那点‘不正常’啊?”高原迷茫费解拎自己的耳朵,耳朵抗 议说我收听正常你揪我干嘛。
“那点‘不正常’?”阳阳不想解释,高原又偏要听,想捂捂不住,只好接着道:“这话说来就长了,有一次省委领导班子换届,各市县党委一把手参加,选举在省委小会议室进行,有迭举资格的仅三十多人,其时,人选已内定好了,不过是走个形式,唱到某人举手表决,基本都是一致通过。当唱到一个李姓常 委时,李常 委正襟危坐,眼睛瞪得铜铃大,在台上瞄着哪。大家照例都举了手,就我爸不肯附和,那唱票的明明看见了,竟然不顾事实说‘全票通过’。我爸偏不信这个邪,站起来更正道,不,不是全票,我没有举手。事后,我爸的好友罗叔叔告诉他,李常 委非常生气,当着不少人的面忿忿道:俞立淸,不正常!从此,这个‘不正常’的诨名,就在官 场传开了。”
“哈哈!”高原、费宁同时笑了起来。高原道;“原来是这么回事,你爸太了不起了,不畏权势,刚直不阿,一身正气,两袖淸风,是个襟怀坦荡的好宫,这样的官实在太少了,他不是‘不正常’,而是很正常!不寻常!”
“还有呢,我索性告诉你们,我爸说他和上级领导,除正常工作外,场下是相互尊重的关系,小事可以适度妥协,但绝不攀附权贵,更不怕丢官降级,丢了官可以去教书。但他却喜欢结交平民,说看不起百姓就是忘本,还洋洋得意自嘲说,他是个上傲下谄之徒。”
“哈哈!”高原、费宁又开心地大笑。高原道:“你爸的耿直性格,倒有些和我相近,人就应该有尊严地生活,跟屁虫狗都不如,上傲下谄好,但‘之徒’不好,我给他改一改,叫上傲下谄典范!”
“那,你说,我爸会反对我们交朋友吗?”阳阳反问。
“不会不会!你爸的平民情结,不亚于好干部焦裕禄,我就佩服这样的官,有这样的官老百姓才有希望。”高原和阳阳聊得开心,再无疑虑。
“高大哥,我把这么秘密的事都告诉你了,你可一定要来报到啊,我们勾手,不许反悔。”
阳阳太希望高大哥来报到了。他如果在机关工作,费大哥也会常来,这两位大哥都来自底层,都是能帮他学艺的老师。所以,阳阳便不遗余力地软磨硬泡,逼迫高原勾手就范。高原心里己经认可,只是未和费宁沟通,便撩了他一眼,那意思是你看呢?费宁和他心有灵犀,看出他是愿意的,便替他表态道:“阳阳,我给高大哥作主了,一定让他来报到,但有个先决条件,你要教我英语。”
“行!”阳阳兴奋得忘了谦虚,站起来跳了一跳,道“费大哥,你真好,高大哥来报到,你也要常来啊。我提议,我们三个人勾手为凭,不许反悔!”随后就笑逐颜开,和高原费宁勾了手。
三个人在外面,谈得甚是投机。高原见时间不早,对阳阳道:“阳阳,就按费大哥说的,我下周来报到,时间不早了,你也回家吧。”阳阳这才站起来,和他们依依惜别,高兴地离去了。
阳阳走后,费宁道:“高原,文凤上班,家里没人,昨天她带了些菜回来,就到我家吃中饭,我们俩一起做,再边吃边聊。”高原道:“还是去我家吧,玉珍也买了菜,我这个伙头军厨艺尚可,你给我打下手就行了。”费宁道:“你我还分彼此,别争了,到我家路近,下次去你家。”当即和高原上了公交,往莲花里进发,高原拗不过他,只好随他走了。
费宁到家后,开了门,把冰箱里的菜取出来,两个人一起下厨。高原反客为主,说你打下手,我来炒菜,果然是火头军的水平,不多时就把几个菜做好,一盘烧鲫鱼,一盘交瓜炒肉丝,一盘韭菜炒鸡蛋,一碗冬瓜汤,虽然不算丰盛,但寻常人家已是很好了。还有半瓶洋河大曲,费宁也拿出来,两人对坐,共进午餐。费宁为高原斟了杯酒,又自己倒了半杯,说:我没有资格公吃,平时滴酒不沾,这半杯己是舍命陪君子,你自己随意。高原道:我也不行,平时也不喝酒,今天心情不错,干掉这杯就结束。随后,各自抿了一小口。费宁道,喝酒不行,吃菜吃菜。忆昔童年岁月,高原和三兄弟就是好伙伴,只要他们在一起,就会玩得很开心。因而,高原在费宁家吃饭,没有客套束缚,像在自家一样,吃得自在舒宜。其间,高原还问了芦苇二旦的近况,费宁都作了详尽介绍。
饭后,高原想去刷锅洗碗,被费宁挡住了,说我们还是聊正事,锅碗等文凤回来洗吧。于是,把高原带上阁楼,两人又重新坐下,高原便把会见俞书 记的详细经过,以及自己对他的印象,全都不遮不盖,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费宁,你说,这个俞书 记高风亮节,刚正不阿,我都不敢相信在官 场里,还有这样的好官,说明我们一叶障目,太出人意料了。”高原回来后,再无疑虑,崇敬有加。
“是!从家庭摆设到老婆孩子,所有的考察全都证明,俞书 记家的平民情结太高尚了,确确实实是个好官,像他这样特立独行的人,现在可谓凤毛麟角。当然了,平民也有铮铮铁骨的,比如你,就敢为公平抗争,甚至敢把饭碗砸了。这位俞书 记也是个性格书 记,也看重人格尊严,在是非面前,也不怕丢官。尤其是谦虚谨慎,以本色示人,在一个底层平民面前,自曝不是块当官的料,和那些狂妄自大、盛气凌人,自以为有了权力,本事也跟着提升,突然间就成了全知全能的完人,有着天壤之别。所谓‘伪名儒不如真名妓’,‘真’才是人间第一大美,没有超凡脱俗的气度,是不可能做到的。”费宁对俞书 记也衷心折服,赞叹不已。
“是啊!我也觉得这样的官很难碰到,看上我更是出乎意料,经你这么一剖析,我就更无疑虑了,接下来怎么办,你给拿个主意。”
“还拿什么主意?不都跟阳阳说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赶快去报到。”费宁决然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向老师亲自上门,俞书 记推心置腹,阳阳翘首盼望,人家的这番心意,再推辞就不近人情了。更重要的是,人家和你平等相待,跟这样的领导不失尊严。”高原通过对话,心里盛满感动。
“你说得太对了,我也很感动。你想啊,巿委书 记要找个小车司机,那还不是易如反掌,犯得着这么折腾吗。他所以要聘你,就是因为你人正派,有胆识,对他的脾气性格,有合作的共点。但对你来说,不是盛情难却,而是必须立断,因为这是个难得的机遇,错过了就再没有这样的好事了,你和玉珍商量后,要尽快去报到。”费宁斩钉截铁,不容置辩。
高原点头道,“好,我听你的,等告诉玉珍后,我就去报到。唉!这人真是难以预料?没想到救了个人,竟然找到个工作,想起来恍如做梦,可见人还是做点好事好。回想过去一冲之兴,把个铁饭碗丢了,再回头想想,还真有点儿后怕,以后开不动出租了怎么办?老了怎么办?”
费宁也感慨道,“是啊,人的未来,无法预知,今后还会发生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你昨天丢了个铁饭碗,今天又找到个金饭碗,这样的奇迹谁能料到,大概就是所谓命吧。”
十六 高原做了小车司机
这个下午,他俩畅叙心曲,把工作、生活、志趣、情感,包括三兄弟的近况,全都谈到了。随后费宁道:“高原,我们三兄弟,你打小就熟悉,虽然年级不同,也算是同学吧。眼下,二旦处世能力强,还算混得不错;我和芦苇都处境不好,心情压抑。二旦曾多次劝我,不能总是循规蹈矩,要在竞争中求发展,我去探望褚老师,他也这么教导我。再看到你的傲骨,为了人格尊严,不惜把饭碗丢了,我就觉得很惭愧,很窝囊。为此,我要向你学习,再不怕丢饭碗,要从逆境中奋起,参与社会竞争,无论成功失败,我都认了。”
高原道:“费宁,你的想法让我振奋,说明我们志同道合,现在我又有了工作,心里踏实多了,今后有能帮你的地方,我一定尽力。我们不求功利,只争平等,活得有人格尊严就行了。”
费宁道:“对,我们不求功利,只争平等尊严。只是我的这个想法,暂时还不能公开,不知文凤面前能否通过,我怕她会很担心;还有,芦苇有没有这个胆量,还要看他本人想法。我想等你报到后,约芦苇二旦一起聊聊,好好商谈一下,但你一定要参加,地点……”
高原不等他说完,就抢先道:“地点就定在我家,我和芦苇二旦多年没见,也很想他们,这次不要你烦心,我做东道主,等我报到后,再和你联系。”
费宁道:“好,那我们就扰你这个东道主了,我回去通知他俩,等你有空就过来。”
两个挚友倾心交谈,直聊到夕阳西沉,余辉横照,眼见是傍晚时分了,高原方才离去。
高原一走,费宁便打电话和芦苇二旦联系,并告诉了高原家的地址,叫他俩不要跟红柳海岚说,等高原报到后,就直接过去。芦苇反正没事,随叫随到;二旦刚出差回来,什么时候都有空。约定后二旦问,要不要打电话告诉姐,我回来了。费宁说,你电话照打,我只做不知。二旦道,明白。
高原从费宁家出来,挤上一辆公交车,半小吋后,回到家里,因心情大好,家也变得特温馨,连床柜桌凳都看得婉丽顺眼,一张破躺椅也向他抛送秋波,高原就势朝上面一躺,压得它吱呀呻 吟。屁股还未捂热,玉珍和瑶瑶回来了,见高原一脸春 光,问他看得怎么样。高原便把探访经过叙述一遍,以及和费宁商量的结果告诉了她,问她有什么想法,由她拍板定夺。玉珍道,还定夺什么,人家向老师那么诚恳,俞书 记又是个好官,费宁又说不能错过,在机关总比开出租强,这么好的机遇,当然去了。高原道,好,那我后天去报到,就这么定了。
高原走后,费宁收拾好碗筷,已经六点多了,还未见文凤回来,未免有些牵挂,好心情消弭不少。便套上围裙,烧水热菜,把晚饭做好了,继续等待,又过了半小时,才听见文凤敲门,就见她进来后,一脸的颓丧。费宁惊问:“文凤,你怎么了?”文凤怏怏道:“我一下班回来,就碰到小陶大老李她们,小夏也在那儿,大老李抢着告诉我,说唐奶奶糖尿病发作,快不行了,要马上抢救,又没钱上医院。她申请的低保,到现在也没着落,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她们正在商议,这事该怎么办。小陶说人命关天,先捐款救急,赶紧将唐奶奶送医院,再迟恐怕不行了。康大姐道,己向居委会反映了,赵主任一直未表态,就是她把低保压下来,害得唐奶奶糖尿病发作。我把小夏拉到旁边,悄悄地问道,你在居委会,一定了解情况,唐奶奶家在莲花里是最穷的,人人都能作证,为什么赵主任拖着不办,跟我说说行吗。小夏就差要哭,央求道,文凤姐,我是了解情况,但我不能说,说了我的工作就没了,我妈还等我挣钱养家呢,求你别问了,饶了我吧。
说到最后,康大姐提议,只有大家割点肉了,出少了又没用,每人出50块吧,今天就送她去医院,包括我在内,当场有十几个人响应。直到这时候,居委会才送三百块钱来,可能是赵泡眼跟办事处要的,因为她也怕事情闹大,想借此缓解一下居民的气愤,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她把低保给两个官眷的亲属了。唉,宁哥你说,这赵泡眼不过是个小主任,芝麻大的官,也能以权拉关系,穷人真的没法活了。”文凤的一通诉说,听得费宁也义愤填膺,安慰她先吃晚饭,不要想得过多,又把陪高原去俞书 记家的情况,向她详细叙述一遍。文凤才从失落中挣扎出来,感叹道,祝高原时来运转,遇上一个好领导,唐奶奶怎就恁地命苦,被那个赵泡眼害惨了。
次日傍晚,文凤回来,不再愁眉锁眼,脸上还抹了些春 光。一跨进门,就对费宁道,宁哥,邻居凑了八百多块钱,把唐奶奶送进医院,经过医生抢救,病情基本稳定,医生说幸亏你们送得及时,否则后果难料。谢天谢地,唐奶奶又闯过了一关,只是她的低保不解决,出院后又怎么办呢。费宁道,你也别想得太多,只要自己尽了力,问心无愧就行了,唐奶奶的低保,或许能批下来也未可知。 他们正聊着,电话铃响了,文凤去接电话,跟着就绽开笑颜道:哟,是高原啊,怎么样,报到了吗?报到了!恭喜恭喜,祝贺你啊,又捡到了个铁饭碗。哎,你叫玉珍来接,我有话跟她说,喂,玉珍吗,好长时间没见了,为啥不和我联系?什么,高原说他工作都没了,没脸见人了,别再给人家添堵,老师朋友都不联系了。这个高原,见面我要说说他,费宁也是个机修工,都是群众级别,谁也不比谁强,他怎么就见外了……好好,下周六你过来,把瑶瑶也带来,好……宁哥,高原叫你,你们聊。说完,给话筒交给费宁。
费宁接过话筒,才说了声喂,高原那边的话就如洪水泛滥,滔滔不绝。他告诉费宁,我去之前,俞书 记己交待过党办王主任,由他带领我办理报到手续,并指示一切从简,原单位的人事档案也不要了,算是新进的人员。我去后,王主任叫我填了张表格,出示一下户口簿和身份证就完了。然后呢,王主任就带我去看了用车,说了一些该我了解的工作内容,又带我到各部委转了转,包括用餐的食堂等。还安排了一间驾驶员休息室,就在宿舍区三楼,靠近俞书 记家,我已经拿到钥匙,总之一切顺利。当天,向老师和阳阳无课,也都在家里,我又过去看望了他们,阳阳喜欢的不得了,向老师也非常高兴,说是报到后定下来就好了,还代表她们全家,欢迎你常来做客。阳阳更是缠着我说想见费大哥,他要拜你为师学艺呢,后天又是个周六,我看你就过来一下吧……。那边高原说得喜滋滋的,这头费宁也听得乐呵呵的,虽然不是自己转运,但朋友好也一样值得庆贺。加之文凤牵挂的唐奶奶转危为安,两件快事都令他心悦神怡,忙不迭答应道,好好,周六我一定过去,到时你要陪我啊……。两人在电话里神侃,聊得有滋有味,有说有笑,把话费和时间全抛到脑后,直到说够了方才打住。
跟着,费宁挂了电话,发出一声叹息:“唉,高原经过一番折腾,终于有了个好结果,就我太窝囊了,太不中用了。”
文凤听了,心咯噔一紧,连忙道:“宁哥,你怎么会这样想,谁说你不中用了?我和玉珍只是说了几句内心话, 你多心了吧。”
费宁赶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你别瞎想,我只是看到高原有了着落,感叹一下而己。”
文凤坐过来,一脸柔情道:“宁哥,你不是窝囊废,更不是没出息,只是暂时受环境制约,怀才不遇而已。在我的眼里,你德才兼备,技术拔尖,与任何人相比,都不落下风,高原有了着落,你也会有机会,答应我,再不要妄自菲薄,说这些丧气话了。”
费宁抱歉道:“文凤,对不起,虽然我想的都是心语,可我不该说出来,让你为我难过,以后再不说这些话了。不过,我不会就此沉 沦,褚老师勉励我,要我到社会竞争的大潮中去,闯出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路子,我会朝这个目标努力,攺变自己的命运。”
文凤抱怨道:“唉!我们这个社会,也太权力化了。比如那个赵泡眼,就那么一丁点儿小权,竟然专横跋扈,都不让我说话;又比如你们厂的头头,你技术这么好,就因你为人正派,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就不用你,还处处欺负你。”
费宁道:“好了,这些窝心的事,就不去说它了,明天还要上班,早点休息吧。”
这当儿,电话铃又响了,文凤去接电话,又一脸惊喜道:“噢,是二旦啊,啥时回来的?今天下午,好好,你回来就好了。宁哥说,我们这个大家庭,好长时间不会了,就等你回来,约个时间聚一聚。你什么时候有空啊?这几天都有空,好好,那就定在周日吧。好,到时候和海岚一起来,我再通知苇子和红柳。好,就这样了……”
文凤放下话筒,乐得合不拢嘴,说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好事都扎堆碰上了。宁哥,二旦出差回来了,我们这个大家庭,又可以团聚一堂了。费宁听了也很开心,说这次聚会,不同以往,二旦精明强干,总能把握机遇,在各种场合中应付裕如,比我和苇子强多了,等他回来,要好好学学。文凤道,可不是吗,没想到我最担心的二旦,反而在三兄弟中混得最好,他多次劝你不要拘泥陈规,也该听听他的了。
当晚,两人又商量大团聚那天,要做那几个菜肴和购买那些菜蔬,都作了规划和分工。文凤又打电话给芦苇和红柳,要他们一起过来,直到考虑周全了,方才熄灯就寝。
十七 失意思雄飞
高原报到后,就正常上班了,周四这天他调休,便提前通知费宁,约三兄弟过来小聚。到了周四,高原早起,洒扫陋居,拂尘待客,侍弄得窗明几净,小有模样。桌上摆了一把香蕉,一盘苹果,一盘花生米,一盘葵花子,四个玻璃杯子,都放好了茶叶。有朋自同城来,不亦乐乎!少时同学再聚,招待无须丰美,都是昔日哥们,至诚至真就行,借这次难得的聚会,敞开心扉互叙离情和思考未来,把以后的生活过得像个样子,是这次聚会的主要目的。
八点过后,就听到上楼的脚步声,把楼梯踩得咚咚响,上来一个人,敲门如擂鼓。来了来了!高原忙不迭地答应,刚把门打开,那人就闯进来,粗鲁地来个胸抱:“高原,想死我了!”高原睁眼看去,又笑又怜道:“哟!苇子,又高了几公寸,你怎么只长个子不长肉啊?”芦苇道:“我没钱打肉吃,天天青枝绿叶,小桥流水,过营养不良的日子,能不面黄肌瘦吗;那像你在大机关,享受三公消费,工资高高的,油水足足的,捧的金饭碗,当然心宽体胖了。”高原笑道:“我是没法说得过你了, 希望你在下一届世界贫嘴大会上夺冠。”
两人刚说了几句话,楼梯又响起脚步声,高原听了一下,道:“是你哥和二旦一起来了。”芦苇不信:“你怎么知道是他俩一起来?”“这还听不出来吗?你哥温文尔雅,脚步舒缓,二旦当干部了,步履沉稳,不像你跟造 反派似的,见门就砸。”“我那也是急着想见你,平时我可温柔了。”这当儿,就听二旦喊:“高原,开门,我们来了。”高原开了门,果然是费宁、二旦,多年没见了,高原也和二旦拥抱了一下,然后学店小二吆喝:“欢迎光临,屋里请!”又转身对芦苇道:“怎么样?我猜得不错吧。”芦苇和他耳语:“你能做个间谍。”
这样,人都到齐了,这哥仨一站定,他们的相貌特征,就极具强烈对比地显示出来,芦苇高白瘦:二旦精壮实;惟费宁身条适中,英俊健美,且举止温文尔雅,看上去最为养眼。更为奇特的是,芦苇比费宁高5厘米,费宁比二旦高5厘米,三兄弟站在一起,宛如领奖台上的一二三名,递增得煞是有趣。
二旦来后,先逡巡室内,这儿望望,那儿瞧瞧,把客厅,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都看了个遍。看得高原一头雾水,跟上去问:“二旦,想租我的房子呀?”二旦笑道:“侦察一下敌情,才好放心说话,这里很好,没有干扰,咱哥们今天聊个尽兴。”芦苇臭他道:“什么哥们?你现在是干部了,属享受阶层,和我们不搭界;我们哥仨都是平民,你被开除了。”二旦眯眼道:“我被开除了?谁决定的?政 治局研究没有?人大通过了吗?”芦苇笑得捶他:“你个细菌大的屁干,开你就像掐根草,还政 治局研究?别臭美了。”他两人逗闹,引得高原、费宁也跟着笑,气氛也在笑声中活泼起来,温馨溢满了一屋子。
高原道:“都坐下吧,我去沏茶,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吃点水果零食。”芦苇道:“好哇!东道主这么盛情,不帮助消灭点儿,有点说不过去,花生米我包了,吃不不都带走。高原,记得儿时我上树掏麻雀蛋,数了数有14个,你接下去就溜了,一个都不给我,这笔账还没有跟你算呢。”高原道:“记得记得,有这回事。不过,我只是被人利用,背后黑手是二旦,那时他躲在树后,直向我努嘴,叫我接下来交给他,他拿到手就溜了。二旦,大丈夫襟怀坦白,敢作敢当,你想想看,有没有冤你?”二旦认账:“不冤不冤!但我一个都没吃,全给隔壁的刘奶奶了。刘奶奶卧病在床,没有营养,我拿回家,姐就叫我送去,我是学雷锋做好事,姐还表扬了我呢。”芦苇嗔他:“你这个促狭鬼,有没有跟姐说是我掏的?拿我的雀蛋做好人,就是坑蒙拐骗。”二旦笑道:“雀蛋是谁掏的,我还真没跟姐说,做好事给做忘了。”费宁摆手道:“好了,打住,你两个在一起就闹,好像永远都长不大。”
少时的同学和伙伴,相聚在高原家里,没有他人干扰,不受任何约束,仿佛又回到了童年,撩拨起了童心,说笑打闹,百无禁忌,只是费宁惦着正事,才把他们拉了回来。高原笑道:“好了,雀蛋的事,我不追究了。咱哥们难得一聚,今天聊个尽兴,清茶一杯,没什么招待,咱们边喝边聊,想说什么都行。”
费宁更正道:“不,别跑题,聊别的不行,今天只议一件事,就是检讨过去,思考未来。”高原点头:“对对,我把主题给忽略了,今天只议这件事。”费宁道:“高原,你是我们的榜样,你的经历我跟苇子、二旦说了,他们也了解一点儿,你再把事情的经过,跟他俩详细叨叨,等你介绍完了,就好聊正题了。”高原道:“我也是一冲之兴,千万别拿我当榜样,要是没有后来的机遇,说不定都混到沿街乞讨了。”接着,就把他的辞职经过,又叙述了一遍。其间,由于太气愤,情绪失控,仿佛又进入了那场不顾一切的争斗情景,一张淳朴温厚的脸,激动得像尊刻板的石雕,使原先轻松活泼的气氛,也落潮般严峻起来。
高原说完了,似乎言犹未尽,顿了顿,又忿忿道:“哥们,你们听了我的介绍,肯定要怪我太冲动,图一时的痛快,砸了自己饭碗。我要对你们说,值!长期以来,我们局内的头头骄奢专横,贪得无厌,这些啃公的蛀虫,平日里吃喝玩乐,花天酒地,心思都用在享乐上,不知挥霍掉了多少职工辛劳的血汗钱。这次奖金分配,又使出了损招,不问业绩优劣,把人分成七等,一律按职拿奖,其实质就是侮辱他人的人格尊严。我感到迷惑的是,都知道特权谋私,职工权益受损,为了保住饭碗,又都不去抗争,人格尊严丧失殆尽,那还像个主人的样子。”
高原的一番话,触动了费宁的积郁,感慨万端道:“高原,你说得太对了,我们厂的情况也差不多,头头把心思放在谋私上,吃喝玩乐,三公消费,制订出各种不合理的分配制度,拉大与职工之间的差距。也正如你说的,不少人牢骚怪话一箩筐,总希望别人去抗争,有意见不敢提,哪天是个头啊。高原,还是你有骨气,为了人格尊严,把饭碗都丢了。古语云:大丈夫当雄飞, 安能雌伏? 为了体现人生价值,必须找个发展的路子。”
芦苇也诉苦道:“你们不过受了点气,我的日子才难过呢。为了保住个小干事,能在工会混下去,每天都是战战兢兢,委曲求全,总要看那个范老头(主席)的脸色,生怕他一不高兴,把我下到基层去,毕竟在工会相对舒坦,想干我这个工作的多着呢。唉,憋气啊,那老东西每天点个卯就走,把一切事情都交给我,有了成绩是他领导好,有问题就拿我顶包。他有资格去吃喝玩乐,工资待遇一项不缺,我成了他的工具,只能俯首听命。我就不明白了,我靠劳动吃饭,凭什么总要对别人低三下四?总要向别人点头哈腰?回想过去,在雷锋时代,官民平等,待遇合理,干什么都是为人民服务,做个螺丝钉也就算了。但现在不行了,没权就被人看扁,我也打算豁出去,维护尊严和平等,老东西再打圧我,就跟他干到底。”
二旦道:“要改变自身的处境,首先要了解所处的环境,好多不如意的事,并不都是领导造成的,而是诚信缺失,道德沦丧,荣辱颠倒,人性被扭曲了,社会普遍如此,领导也难免俗。比如,哥才华出众,技术拔尖,但机修班的同事,总有一些人欺负你,他们为什么敢欺负你?就因为你不与人争。现在的人就这么个德行,狗欺猫,猫欺老鼠,总是欺负弱小,柿子拣软的捏,以证明我虽不如人,但比你行。这种情况,也就是常说的窝里斗,跟上级不敢斗,就内部斗,耗子扛枪窝里横,相互伤害,硬的欺软的,软的欺不争的,在这种环境下,当然不舒心了。”
高原道:“二旦说的不错,同一部门的人,确实存在窝里斗。人们受利益驱使,历朝历代,争斗不断,且总是欺软怕硬,斗不过比自己强的,就欺负比自己弱的。我蹲的个小维护班,都能为一点蝇头小利,吵得河翻水涨,脸红脖子粗,这种窝里斗,确实很伤人。”
二旦道:“其实,想在这种环境中立足,根本不需要和领导较真,只要充分展示自己的才干,让权力对你刮目相看就行了。怎么展示才干呢:先要克服软骨病,像高原那样,做个血性男儿,在竞争大潮中,有胆有识,做强自己,先在班组硬 起来,对谁都不憷。什么叫做强自己?简单地说,就是练胆。俗话说,软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想不被别人看轻,要敢于窝里斗,不怕你凶狠,你狠我更狠,把胆子练大了,遇事有胆量支撑,只要硬 起来,没人敢惹你。”
费宁感叹道:“按理说,你的话我不能赞同,人立身处世,要讲个宽容。古语云,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怎么能你狠我更狠,相互恶斗呢?但你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底层确实存在窝里斗,欺软怕硬,有利必争,我就是因为软弱,才被人欺负。”
二旦开导道:“哥啊,依我看,这条古语就是和稀泥,糊弄人的,你是因循守旧,上书本的当了。常言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四海之内,各式各样的人都有,好人和坏人共存,怎么可能皆兄弟?比如贪 官污史,能跟他们皆兄弟吗;两面三刀的人,能跟他们皆兄弟吗;阴险奸诈的人,能跟他们皆兄弟吗;卑鄙无耻的人,能跟他们皆兄弟吗?”
费宁道:“你说的这几种人,当然不能皆兄弟。可我们机修班,情况就不同了,他们虽也欺软怕硬,锱铢必较,别人遇到欺侮和不公,或许还幸灾乐祸。但毕竟都在底层干活,都是阶级兄弟,属于同一个战壕里的战友,怎么能相互争斗呢?”
二旦道:“哥,你又错了,这不叫相互争斗,而是帮他们改正陋习,让他们长记性,不要去欺负人。比如,你想在班组摘掉窝囊帽,就必须强硬 起来,跟他们针锋相对,要让那些欺负你的人认识到,他们并不强大,而是你不较真,一旦争斗起来,就要付出代价。总之,你跟他们和为贵,他们跟你欺为上,可如果你比他们更狠,他们也就成了软柿子,我相信哥文武兼备,胆识过人,绝对有这个能力,改变软弱形象。至于阶级兄弟,同一个战壕的战友,这点无须顾忌,过后还是哥们。哲言说,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经过一场较量,他们知道利害,我敢说很快又会倒过来,转而跟你友好呢,不信试试,立竿见影,所谓成王败寇,就是这个规律。”
十八 背时求发展
芦苇听得细了眼,似赞还讽道:“唷!二旦当了官,水平也提高了,这一套一套的,了不得啊!俗话说,男儿无刚,不如粗糠;胆大的欺负人,胆小的被人欺;这谁不知道啊,胆大又不能改变命运,你是嘴上抹石灰──白说了。”
费宁斥他道:“苇子,不要胡扯,二旦说的,虽然于理不合,但都是实情。更重要的是,他比我们懂的多,处世能力比我们强,改变命运他也是过来人,他的话对我们有帮助,我们要多听他的,二旦你接着说。”
二旦继续道:“刚才我说的,仅是指适应环境,自身强大了,不被人欺负;要想改变命运,那就很难免俗,只有进官 场了。现在,职工没有话语权,只有做了官,身份改变了,即使起不了大作用,也有个表达的平台,当了一把手,更可以发号施令,他要推行公正平等,别人想拦都拦不住。”
“嘁!你这也算个主意?”芦苇嗤之以鼻,“谁不想进官 场啊,做官风光快活,名利双收,有话语权,享受权,想改变什么,开个会就行。问题的关键是,官 场是你想进就进的吗?没背景没爹拚你就拉倒吧。”
二旦道:“苇子,你错了,虽然任用有潜 规则,权力可以主宰升迁,但靠背景拼爹的毕竟是少数,大多数人还是要靠能力、机遇和不同的途径进入官 场。比如,凭本事是一条途径;靠学历是一条途径;溜须拍马是一条途径,坑蒙拐骗也是一条途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就看你的脑瓜子是不是活络,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芦苇讥诮道:“呦!怪不得你狡猾狡猾的,原来你是个骗子,通过坑蒙拐骗,骗了个狗屁科长。”
二旦一脸笑意:“是呀!我骗了个狗屁科长。还可以告诉你,溜须拍马也是本事,坑蒙拐骗也是本事,能让领导喜欢你,提拔你,重用你,更是本事,你要不服,骗一个我看看。”
芦苇撇嘴道:“啒!骗官当还有脸了,招摇撞骗是你的强项,我们学不来。”
费宁又斥道:“好了,苇子,不要再闹了。今天我们聚在一起,就是要为未来找条路子,你都混得这样了,还不好好跟二旦学学,是不是就这么混下去,不想改变了!”
费宁虽然至弱,但在三兄弟中,却有着很高的威信,因他自小就是管他俩的,只要他一正颜,芦苇就安静了。其实芦苇对二旦的鬼点子,向来就打心眼里折服,可就是心服嘴不服,总想把他压下去。可又总是说不过他,现在被费宁喝斥,笑着换了个坐姿,把花生米盘子端过去,张开五爪金龙,一粒粒往嘴里送,嚼得津津有味,美美香甜。
“二旦,你在社会竞争中,能应对各种局面,有很强的处世能力,值得我们好好学习。你给我和苇子思谋思谋,也可以说是指点迷津,有什么好的思路,敞开心扉说说。”费宁道。
“总而言之,总统而言之,你们要牢记,在现实生活中,那些尊重规则和践行道德的老实人,一辈子都会默默无闻。要适应这种环境,一是这老实人不能再做了,不与人争更不能继续下去,必须攺变观念,不再因循守旧,简单地说,就是换脑。俗话说,君子常失意,小人总得志,与小人相处,完全守正,肯定不行。某些情况下,好人身不由己,也会做些违心的事情,但只要是惩治邪恶,伸张正义,偶尔玩点坑蒙厚黑,对付那些贪 官宵小,不突破道德底线,都是可以的。二是要练好胆量,自身强大了,腰杆子硬了,才能勇往直前,做几件维护正义的事情。譬如哥对厂内的歪风邪气敢管敢斗,展示自己是个有胆识的人,让惜才的领导加深印象,为自己创造升职机会。但要注意的是,别去惹主要头头,打老虎你没有这个能量,拍苍蝇同样起到震慑效应,且这些人都有贪腐软肋,他们也是纸老虎,只要按这个路子做,就是雄飞的起步了。”
二旦对神马厂的情况,大体上都清楚,只要费宁参与竞争,他会提供帮助。据二旦了解:神马厂的朱厂长是一把手,这人管事不多,懒,不算太贪,但好 色,用公 款为小蜜买房,在杏苑公寓金屋藏娇。吕厂长是二把手,原先在化肥厂工作,因为贪恋吃喝玩乐,一年挥霍公 款10万,被职工告到市纪委,实在混不下去,由他姐夫市委的赵副书 记帮忙,转到神马厂抓生产。尤厂长是三把手,在厂里时间最长,管后勤和基建,有能力,有抱负,在官 场屡受排挤,有一定群众基础。他还有个弟弟是市委组织部长,新近从外地调来,使屡受排挤的尤厂长,终于有了些底气。四把手是康厂长,是个知识分子,这人踏实正派,不贪不沾。这吕厂长和尤厂长,还有一段历史过节,就是原先同过事,两人是死对头,针尖对麦芒,相互瞧不起,原先尤厂长受压,因吕厂长有赵副书 记撑腰,现在双方都有后台,谁也不买谁的账,好几次矛盾公开化,造成了极坏的影响。
所以,费宁要雄起,二旦根据神马厂的情况,早为他设计了一条切实可行的路子,跟着把它说出来,先在班组造势,摘掉窝囊帽子;再斗歪风邪气,抓小腐钓伯乐;费宁听得频频点头。二旦又接着鼓励道:“哥,我相信,如按此设想推进,以你的智慧和能力,不需要权力支持,也不需要别人帮助,完全可以凭自身的胆识,在厂里闯出一条路子。”
费宁感慨道:“二旦,谢谢你,费心为我思谋,我会尽力按你说的做,有你这么个好兄弟,我真的感到很幸运,不管成功与否,我会努力一搏。”
芦苇可怜巴巴道:“二旦,你给哥筹划好了,也给我拿个主意,看我通过什么途径,能混上个一官半职。”
二旦奚落道:“你不是说我专搞坑蒙拐骗,你学不来吗;我除了坑蒙拐骗,不会别的,怎么帮你?”
芦苇前倨后恭道:“哟!那不是跟你闹着玩吗,还当真啊!你是有名的促狭鬼,点子多,眼睛一眨,能叫老母鸡变鸭,出个把主意如探囊取物,你就不要谦虚了。更重要的是,我都三十三岁了,还没有成家,红柳一直巴望我有点出息,如果明年还是这样,结婚计划就泡汤了。”
二旦拿乔,费宁、高原都替他说话,叫二旦别闹了,议正事要紧。二旦这才回归正题。他三兄弟是至好哥们,比亲兄弟还亲,替宁哥设计了路线图,当然也会为芦苇考虑。这刻端出盘子,满有把握道:“苇子的事我也想过了,他比宁哥有利得多,因为工作是光杆司令,免去了窝里斗,只要练好胆量,做一两件为公益出头的事情,引起领导注意就行了。苇子反应敏捷,能说会道,加上高原以后配合,单位用他不成问题。不过,在实施过程中,要多动脑子,有勇有谋,如果只会耍贫嘴,那肯定是不行的。”接下来,就把他思考的设想,也详细说了一遍。最后道,你们俩既不会吹牛拍马,又不会坑蒙拐骗,只能走展现才干这条路,赢取一个好前程。
高原疑虑道“二旦,你说的要我配合,这没话说,哥们不帮哥们,那还叫哥们吗。但有一点,别指望俞书 记会帮忙,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利用关系谋私,录用我的时候亲口交代过,司机不准干涉政事,如果违反了,工作就保不住了。”
二旦笑道:“高原,你放心,俞书 记连阳阳就业都不肯照拂,还能帮你走后门,只要让苇子到你那里去玩玩,俞书 记知道他是你的朋友就行了,其它的事你别管,我会叫他怎么做。”
高原道:“那行,这个好办,我有个单独的休息室,芦苇可以去找我。”
二旦怕芦苇吃不透,叫他把计划再复述一遍,芦苇像背书似的,哼哼唧唧还算合格。芦苇背完,二旦说记性还行,大体没错。有个谚语叫“懦夫拼命,壮汉丧魂。”生活中就是这样,人怕凶,鬼怕恶,你真的硬 起来,别人反而会服你,高原把那个局长批得狗血喷头,他也只好就这么算了。所以,在实施过程中,要胆大一点,泼辣一点,不怕丢脸,才能长脸,要忘掉过去的芦苇,记住了吗?芦苇头点如鸡啄米,记住了。
二旦嘱咐:“路子我都说了,接下来就看行动了,有问题打电话,和我单独联系。还有,付诸实施时要保密,不能跟姐和红柳说,免得她们牵肠挂肚,引起担心。好了,这事就这样了,如果你们临阵怯场,胆量不够,我再送你们几句话:人生就是一台戏,每个人都在表演自己,当你进入角色时,心里就默念,我这是在演戏,胆量就壮了。加油,祝你们好运。”
正事议完,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费宁问芦苇和二旦,周日大团聚,你俩知道不?两人回说知道知道,姐打电话说过了。费宁关照道,别忘了,红柳海岚都要来,难得合家团聚,一个都不能少。芦苇说红柳早安排好了,准时回家;二旦说哥你放心,海岚也一定去。
接下来,这帮哥们又天南地北,神侃胡聊,国事家事天下事,尽兴发挥。10点过后,芦苇悄悄问高原:“哎,高老板,东道主不好当啊,中午管饭否?”高原笑:“管啊,还挺丰盛的,不过要客人下厨,自力更生。”费宁道:“好啊,自己做自己吃,更有情趣,我来掌勺……”高原道:“别,不劳大驾,我做过伙头军,还是我来掌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