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二十三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3、4部)全文完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0256字 发布时间:2023-03-22

  第二十三回:肥私不损公赵元节起意,行事露马脚郭掌柜可疑

       

‘赤松观’门外的小道士瞧见‘南华帮’的帮主、副帮主居然大驾光临,哪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躬身趋步将一行人领进观内的一间精室落座,恭恭敬敬地奉上香茶、果品,然后匆忙跑去报请观主了。不大的工夫,观主‘孤云子’走了进来。他的年纪约在五十上下,眉梢鬓角处已见微白,身上的道袍衣袖飘飘,显得有几分仙风道骨,但脸上的那双浑浊的三角眼难免有点儿坏相。

待施礼坐定后,孤云子倾身向前,出言道:“小观简陋,如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二位尊客海涵。”

马国梁含笑道:“道长客气了。”

孤云子道:“出家人不问红尘事,不知二位尊客来此何为?”

马国梁喝了口茶,不急不忙道:“我们帮主此次前来倒不是有事要找贵观,而是听说几日前,有一位赵姓客商借住到观内,也不知是不是?”

“哦,是有这么一位香客。”孤云子干咳了一声,道:“这位香客出来做买卖,但喜好清静,嫌客栈吵闹,所以提出想在本观借住一段时日。我见他有心向道,还诚心奉上香火钱,便成人之美了。”

担心惹上了什么祸事,他的眼珠转动几下,又瞅了瞅郑坤,小心问道:“他们一行人只是过路的客商而已,不知为何惊动了帮主大驾?”

马国梁道:“不用担心,我们帮主是久慕这位贵客的大名,得知他光临韶州,想一尽地主之谊,才特地前来拜访的。”

有他代言,郑坤乐得端起帮主的架子,不言不语的只管小口品茶。

马国梁又以半开玩笑半认真的口吻道:“还好这位贵客就在观里,否则以我们帮主的火爆性子,可是不能白跑的。”他这话七弯八折,暗含威胁之意。

此前孤云子曾得到‘南华帮’的保证,绝不打扰道观清修,但此刻又怎敢斥责他们出尔反尔,和地头蛇对着干?

尽管老大的不情愿,孤云子也只得道:“我这就命人请那位香客出来与帮主相见。”

马国梁以眼神征求郑坤的意见后,道:“怎敢怎敢,那样岂非失了礼数?还是观主领我们去拜会他吧。”

孤云子点头称是,随及便领着郑坤、马国梁一行人出了精室,左转右拐,七弯八绕,来到观内深处的一座清雅小院前。孤云子略微点头,表示便是这里了。

郑坤不经意地左右瞧了瞧,见这座小院虽藏身于‘赤松观’内,却独成一统,颇是僻静,即便平日观内有甚活动,也不会被影响到,想来是孤云子特地整理出来以接待赵元节的。由此而知,就算孤云子不知道赵元节的真实身份,至少也知道他的来头不小,否则岂会帮他安置这样一个好去处?想到这里,他忍不住暗骂孤云子是磨眼里推稀饭--装糊涂了。

眼下小院的门紧闭着,也没有把门的童子。马国梁走上前待要敲门,举起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只听得‘吱呀’一声,门却打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身着灰色长衫的年轻人。那件长衫又宽又大,与其说是长衫,不如说像道袍。这个年轻人肩宽背阔,体态很是伟岸,足足比马国梁高出一头有余。可是,对比身形而言,他的那张脸孔未免显得过于稚嫩了点儿,虽说眼大眉宽,但颌下无须,皮肤光洁如玉,净白胜雪,仔细看时,倒像隐隐透出淡淡的光华似的,别具神采,看样子最多不过二十出头。

见门口站着马国梁等人,年轻人先是一愣,而后发现孤云子也在其中,随即咧嘴一笑,道:“观主可是有什么事吗?”

他的嘴巴很大,闭着时还不觉怎样,咧嘴一笑便显出来了。因为嘴巴大,他的笑容极具感染力,使人备觉亲切得体,从而不由自主的对他生出几分好感来。

孤云子含糊地介绍道:“哦,这两位是我们韶州的英雄好汉--‘南华帮’的郑帮主和马副帮主。因为听说赵先生暂居本观,特地前来拜访的。”想了一下,他又解释道:“郑帮主一向神通广大,可以说韶州地面的事没有他不知道的。呵呵,这次他是如何得知赵先生的行踪的,连贫道也不晓得。”

他这寥寥几句话,不但把郑坤的来头说明白了,同时也撇清了自家的干系,免得赵元节以为是他泄露的行踪,而迁怒于他,果然老滑头一个。

那个年轻人听得此言,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睛稍大了一瞬,露出一点儿惊讶的神色。他又看了看郑坤和马国梁,才冲刚才抬手准备敲门的马国梁拱手道:“这位想必就是马副帮主了?”而后,他又转向郑坤,道:“郑帮主,失敬失敬。我们初临贵地,本应前去拜会,只是初来乍到不懂这里的规矩,因此失了礼数,还请帮主多多担待。”

见他没有发问,只凭眼力已分辨出自己和马国梁的身份,郑坤顿时明白,这个看起来像个大孩子的年轻人,绝不似表面上那么稚嫩。就在他考虑着要如何措辞应对时,马国梁已开口哈哈笑道:“赵先生的大名,纵然在我们这穷乡僻壤之地亦有振聋发聩之威,我等能有机会一睹仙颜,已是喜不自胜,哪能再劳动赵先生移步?再者,似赵先生这等世外高人,只有这种远离红尘的静雅之处方可匹配呀。”他一边说,一边细心地观察那个年轻人的反应。他发现,那个年轻人对他在孤云子面前隐隐透露出赵元节的身份非同小可一事似是毫不介意,猜想定是孤云子早知赵元节的来历,是以才不需避讳了。

接着,马国梁又道:“我们此番前来,一是,得闻赵先生大驾光临韶州,‘南华帮’不能失了礼数。二是,‘南华帮’上上下下,包括郑帮主在内,都对赵先生极为景仰,所以特地亲自前来拜访。就是不知仙长能否为我们通报则个?”

那个年轻人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却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依然以那副高大的身躯死死挡在门口,拱手回礼道:“我师叔一路奔波劳顿,此刻还在休息,不便见客。而且他老人家素来喜静,不爱与人交往,我看就不必非要请他出来见个面了吧。至于郑帮主和马副帮主的盛情,在下先代师叔谢过,回头一定亲自转达给师叔。日后若有机会,我们定会去‘南华帮’回访。如有冒犯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见他三句两句就要送客,马国梁怎能甘心?连忙应道:“我们此次前来,除了拜访赵先生外,更有一桩关系重大的事情非得和赵先生面谈不可。”

年轻人微微一愕,思忖了片刻,心道:这几人想是难缠得紧,我若说有什么事告诉我也一样,他们定然不肯。与其在这里争争吵吵,弄到最后不得不通报,倒不如现在领他们进去,来得爽快。话说回来,不知他们有什么要紧事非得见师叔,还真让人好奇呢。

想到此处,他展颜一笑,道:“即是如此,二位请随我来吧。”话毕,他向郑坤身后望了望,转头又对孤云子道:“那两位跟来的朋友,就请观主代为招待一下,好吗?”

郑坤见不给带人进去,多少有些不快,但远不至发作。于是,他回头同两名长随耳语了几句,交待他们按吩咐行事。之后,郑坤和马国梁随着那个年轻人步入院中,而孤云子则领着两名长随到观里休息去了。

很快,他们被那个年轻人领到一间堂屋内。请二人坐下后,那个年轻人道:“二位稍歇,我去请师叔来。”说罢便离去了。

待他走远,郑坤问马国梁道:“这小子行事很是老道,不知什么来头?”

马国梁道:“有那么一瞬,我曾怀疑他就是赵元节本人。”

“你敲门的时候,赵真人就正好出来开门?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我可不信!”郑坤一扬手道。

马国梁适时打趣道:“是我份量不够,当不起这等仙缘,兴许换成帮主去敲门,出来的就是赵真人了。”

郑坤得意地笑了笑。

马国梁换了正色,道:“听他称呼赵真人‘师叔’,想必应该是李自然,李天师的弟子了。只看他的修为,赵真人的修为也就可想而知了。”

郑坤颔首赞同。

一般说来,等待的时间总是特别漫长,甚至让人感觉难熬。但这次,二人只觉那个年轻人刚离开了没一会儿,外面就响起了一连串轻轻的脚步声。随即,一名身穿青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不消说,来得就是小天师赵元节了。马国梁、郑坤都站起身迎接。等一番穷极无聊,但又不可或缺的礼数来往过后,主客才分别坐定。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此时坐在赵元节的下手,显得身份很不一般。不过,马国梁已经推知他是‘太玄天师’李自然的弟子,其地位自然比赵元节的一干弟子要高出半头,是以也不觉惊奇。

感觉是时候进入正题了,马国梁又起身施了一礼,郑重道:“这次,郑帮主和我冒昧前来,除了想一尽地主之谊外,还有一事要同赵真人商量,只是不知这么说出来,妥当不妥当。”

赵元节轻笑一声,道:“马副帮主说笑了。无论妥当不妥当,若是不说出来,你们这一趟岂非等于白跑?只是,我有一句话说在头里,如果是能帮之事,我自然不会推脱。但若确实帮不了,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马国梁笑着点头不已,随后便把‘南华帮’和‘解剑园’结怨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却绝口不提‘紫微秘要’,倒是把‘解剑园’控制着归善的铁矿买卖之类的东西,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地说道了一番,最后,只说为了对付‘解剑园’,‘南华帮’愿意出一万两银子,希望能请得赵元节出手相助。郑坤心里颇不明白他为何不提‘紫微秘要’,但因知他向来极擅随机应变,行事自有道理,便静观其如何应对了。

赵元节沉吟不绝了半晌,转向那个年轻人道:“师侄,这件事,你怎么看?”

方才马国梁滔滔不绝时,那个年轻人就一直边凝神细听边思索斟酌,到此时,显然心中已有了计较,因而听到赵元节的发问,不慌不忙的答道:“郑帮主和马副帮主为人豪爽,一望即知是雄领一方的英雄好汉,因而和他们结怨的‘解剑园’的行事、为人如何,便可想而知了。以师叔的神通,想来只要略施手段,那些顽劣之辈便当束手待毙,倒也并非天大的难事。只是,若是师叔当真出手相助,虽然于我们而言,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举,但到了江湖人嘴里,指不定就变成是师叔贪恋‘南华帮’的一万两银子,为了钱财替人助拳,反倒不美了。”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模样稚嫩,偏偏说话极为尖锐,这一番话说下来,郑坤和马国梁听得一会儿笑逐颜开,一会儿愁眉苦脸,完全摸不准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赵元节缓缓一笑,眼中露出一丝狡狯的光芒,道:“师侄所言极是,此事看来是万万不可了。”

马国梁心中咒骂连连,暗道:你说白了不过一个妖道,如果不是贪恋宁王的钱财,难道天生犯贱喜欢给他做爪牙吗?这会儿又装的哪头蒜呀!

偏他平日里牙尖嘴利,此刻却不能说什么。

不等冷场,那个年轻人神色淡定,接着又道:“郑帮主和马副帮主都是一世之雄、人中翘楚,今日有难,我们也不能不帮。但是银钱之事就休要再提了,我师叔原也不是贪财之人。”

一时间,马、郑二人完全摸不清他的意图了。

他微一沉吟,继续道:“再者,我们是为王爷办事的,这一趟出来自有任务,不便插手别人的事。”转念,他又咧开嘴笑道:“不过,现在我们王爷树大招风,难免引来一些亡命之徒的觊觎,所以才请了众多江湖上的好手保护王府安全。江湖人嘛,二位一定比我们还要了解,各方面的消耗都很大,银钱方面还是小事。”

郑坤问道:“那么,什么方面是大事?”

那个年轻人淡淡一笑,道:“江湖人嘛,挣的是银子,拼的是命,可谁也没法生拿着命去拼,总要有所依仗,也就是趁手的武器。所以,什么刀剑啊、暗器啊等等各种消耗都很大。那些,全是需要用钢铁打造的,所以我们很需要铁矿。‘解剑园’既然掌控着归善地区的铁矿买卖......”

不等他把话说完,马国梁已然心领神会,打断他道:“只要此次能够得到赵真人的鼎力相助,拿下‘解剑园’这个眼中钉,归善的铁矿生意定然会落入我们‘南华帮’的手中,到那时,真人如果需要铁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那个年轻人面上的笑意更浓了,道:“马副帮主真是明白人。”

马国梁转向赵元节,拱了拱手,道:“真人是世外高人,自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俗人的阿堵物。但是,我们请真人相助,难道各色费用还需真人自掏腰包吗?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江湖人个个毒舌,不过是妒人有,笑人无,真人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又何须挂怀?若是怕传出去不好听,回头我把银子暂存于‘赤松观’的观主孤云子那里,真人一旦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他去置办、准备。依真人看,这般操作如何?”

“马副帮主言之有理,只要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旁人那些流言蜚语。”赵元节拂须点头,又转向郑坤道:“郑帮主一片良苦用心,我若是再扭扭捏捏,还要转手给孤云子观主,反倒让人觉得无礼了。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此乃本分,郑帮主大可放心。”

郑坤点头笑道:“真人肯施予援手,我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赵元节一抖手中拂尘,道:“对了,我听说‘解剑园’的主人也是一位求道之人,家中藏书甚众,其中不乏我道家的典籍,不知可有此事?”

郑坤闻言,转看向马国梁。

马国梁忍不住暗笑,面上佯作惊讶道:“真人也知道这事?好像有这么一说,但我们的弟兄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担,真是不清楚。当然,如果拿下‘解剑园’后,真有什么道家典籍的话,真人尽管拿去,反正那些东西落在我们手里,也就是点火擦屁股,除此之外半分用处没有。”说罢,四人相顾而笑起来。

几人如此说定后,又闲话了一刻,郑、马二人见没什么可说的了,便以此地乃道家清修之所,不便再多叨扰为由,起身告辞而去。

下得山来,因为请动了赵元节助拳,郑坤显然心情不错。他一边打马,一边问马国梁道:“见面时,你因何完全不提‘紫微秘要’?”

马国梁道:“要的就是他自己听去,自己琢磨,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香了。”

郑坤道:“万一他没听到你找人传出去的消息呢?”

马国梁道:“那他就不是赵元节。”

郑坤微微点头,又问道:“刚才那个年轻的道士,临了和你嘀咕了一阵,说了什么?”

马国梁道:“没什么,他和我说,想让他们帮上忙,有两点切记,一是下手时间要尽早,拖长了难免夜长梦多;二是下手那天,一定要选在夜里。”

郑坤很不理解道:“这是为何?”

马国梁满不在乎,道:“很简单。第一,下手要尽早。因为他们来韶州,肯定是为办事,绝非游山玩水。一旦要办的事到了紧要关头,就抽不出空来帮咱们助拳了。而现在,他们还有时间,所以说下手时间要尽早。第二,要在夜里动手,八成是他们的道术、妖法越是夜里,威力越大,才强调一定要在夜里动手。”

郑坤听得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经马副帮主这么一说,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但之前,我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

马国梁嘻嘻笑道:“帮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想这些个支端末节的玩意儿。帮主是大智慧、大谋略,我是小打小闹,耍点儿小聪明而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听在郑坤耳朵里,如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浑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畅快,顿时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笑罢,他又道:“马贤弟,还有一事,我也有些疑惑。”

马国梁道:“帮主,请讲。”

郑坤道:“赵元节他们明明说了不在乎银钱,你为何还要硬将那一万两银子送出去?一万两啊,就是对我们‘南华帮’,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马国梁神秘一笑,道:“帮主啊,和这些人打交道,你得把握他们的心理。”

郑坤奇道:“心理?有什么就说出来,想什么就要什么,还把握什么心理?”

马国梁道:“他们和我们这些纯粹的江湖人还是不一样的,我们说话喜欢直来直往,他们则喜欢玩弯弯绕的把戏。”

郑坤微锁眉头,道:“不懂。”

马国梁道:“帮主,你想啊,这次赵元节愿意出手帮咱们,为的是什么?‘紫微秘要’, 还是铁矿石?”

郑坤使劲想也想不出,只道:“说不准。不过,八成是‘紫微秘要’吧,所以他才会拐弯抹角地问‘解剑园’可有收藏什么道家典籍。你觉得呢?”

马国梁道:“但是,赵元节何等人物,什么世面没见过?‘紫微秘要’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他或许会将信将疑,但绝不会只因为一个没有真凭实据的传言,就出头和别人大打出手。”

郑坤道:“那就是为了铁矿石了。”

马国梁笑道:“那不是赵元节需要的,是宁王需要的。他赵元节要铁矿石做什么?是能吃,还是能换钱?说到底,赵元节肯帮咱们,还是为了一个字--‘钱’。”

郑坤张嘴质疑道:“之前,他不是说不在乎钱嘛?”

马国梁道:“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否则,咱们要把钱放在孤云子那里时,他为何拒绝,反而要直接收下?”

郑坤皱眉道:“那干脆开口要钱得了,铁矿石和‘紫微秘要’又是怎么回事?”

“提铁矿石一事,是因为他们的顾虑。”

郑坤道:“他们有什么顾虑?”

“他们现在投身宁王麾下,算不上自由之身,大老远地跑来这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要办什么事。我想,不管是什么事,多半是宁王派他们出来的。这一趟,他们接下咱们的私活,虽说未必会误了公事,但万一被宁王知道了总是不好,那便是因小失大了。但如果办私事的同时,也能帮宁王办成点儿别的事,对上头就能说得过去了吧。所以说,铁矿石是宁王需要的,有了这个由头,赵元节就可以名正言顺对‘解剑园’下手,插手帮我们了。这就是所谓的动机是私,效果则公私两便。”

郑坤恍然大悟道:“被你这么一说,我确是明白了。”他轻吸一口气,又道:“宁王需要这么多铁做什么,难道真打算造反?”

马国梁耸耸肩膀道:“皇帝怎么当都是他们朱家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哪管得了。”

郑坤道:“嗯,你说得对,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操心。那么,‘紫微秘要’呢?”

马国梁道:“至于那个‘紫微秘要’,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在作怪。可以说是赵元节在有了一万两银子酬劳的基础上,顺便碰一碰运气,找一找传说中失落的宝典,找到了就是捡到宝,没找到也不损失什么,于公于私都有利无害,也因为多了‘紫微秘要’,他才答应得如此爽快。”

郑坤踌躇了一下,道:“不过,一万两,会不会太多了?”

马国梁嘿嘿笑道:“这一万两,帮主您还真别嫌多。我算个账给您听:江湖上甭管什么阿猫阿狗来助拳,咱们给的安家费、医药费,没有八十两、一百两也拿不出手吧。要是那些混出了点儿名气的好手,没个八百两、一千两也打不住吧。我看赵元节和那个李天师的弟子,一个至少能顶十个江湖好手,光算他二人,两万两也不算多,可今个儿咱们只出了一万两,还捎带上一起给宁王办事的其他高手,实在是天大的便宜。咱们就偷着乐吧。”

郑坤听他说得在理,加上来请赵元节之前,早把那一万两银子当作已经花出去的了,也就不再过多挂心了。一行人心情愉悦,有说有笑地纵马而回。

 

三个人,三匹马,行走在往韶州延伸的、无遮无挡的官道上。大热的天,有马不骑,偏要牵着走,也算是一桩咄咄怪事了。倒不是黄芩、韩若壁二人喜欢晒太阳,而是因为宫露白用好马换了伤马,骑不得,所以他二人只好陪着一起步行了。

韩若壁边走边问道:“宫姑娘,‘古脂斋’那极有价值的信息,方便说来听听了嘛?”

宫露白眨了眨眼睛,反问道:“那是宫家的私事,不方便。”

韩若壁不以为意,没有半点发窘,反而嘻嘻笑道:“这话就太见外了。我们受姑娘赠马之恩,姑娘的事怎好袖手旁观?”

宫露白看了看他俩儿的坐骑,没发话。虽说凶人已然授首,但这一黄一红两匹骏马落在宫露白的眼里,仍觉得份外扎眼。

黄芩瞧出她的心意,道:“有作恶的人,没有作恶的马,有些人就是禽兽不如,只恨怎么杀也杀不尽。”

韩若壁道:“我们留下这两匹马和‘如意宝’,为的是引出雇凶杀人的幕后黑手,并非贪恋宝马和宝物,姑娘切莫误会。”

宫露白可不是那种不识好歹之人。她当然知道黄、韩二人是在拿自身当诱饵。其实,以他二人和宫家的关系,说白了不过萍水相逢,却居然肯冒这么大的风险来追寻‘宫家惨案’的幕后凶手,仅是这份侠义心肠就难能可贵,自然是打心眼里非常感激的。

韩若壁接着道:“路上,我们还真遇到伏击了,下手之人,个个都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当真厉害!”

宫露白‘呀’的惊呼出声,道:“有抓到活口吗?”

韩若壁苦笑了一声,打趣道:“若把我们换成刚才的‘玉带锦衣侯’,姑娘最先问的想必会是‘有没有受伤?’吧。唉,真是大不同呀......”

韩若壁说这话时嬉皮笑脸、一脸坏相,不禁让人生出一种想狠狠收拾他一顿的冲动。

宫露白的脸‘腾’的一下红了,想要张口骂他几句,却又不好意思,只得朝他轻啐了口。

“抓是没抓到,”黄芩道:“但瞧出了那些杀手的身份。”之后,他将高人龙等人的江湖名头一一说道出来,并强调因为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非常狡猾,难以追查,所以希望宫露白把从‘古脂斋’得到的有用信息向他二人说明,以便更有效地追查凶嫌。

见他如此诚恳,查的又是自家的血海深仇,宫露白也不好意思有所隐瞒。她如实道:“说来话长,我去到安南的‘古脂斋’,拜会了大掌柜。”

“大掌柜?就是卫经纶的娘子了。”韩若壁好奇地打断道:“长得啥模样?漂不漂亮?是谁家的弟子?”

黄芩斥道:“你失心疯啦?既然是人家娘子,漂不漂亮干你什么事?我瞧卫经纶一表人才,他娘子想必年轻貌美来的。”

“那可不一定。”韩若壁做了一个怪脸,道:“俗话说,骏马常驮痴汉走,巧女多伴拙夫眠。‘古脂斋’的少东家,不缺银钱是肯定的,其他的可是不好说。”

听者多心,宫露白总觉得有点儿暗喻她和松戎的意思,登时耳根子发热,老大的不自在,嘴上便不免有些发横,道:“我不认识姓卫的,反正‘古脂斋’的大掌柜年纪轻轻,风华绝代,行事沉稳,决断大度,不愧为大户人家子弟。”

韩若壁笑了声,道:“女人看女人和男人看女人的标准通常是不太一样的。”话虽如此,他还是赞叹了几声,仿佛对卫经纶很是艳羡。

“宫姑娘,莫理他。”黄芩冲韩若壁晃了一下脑袋,示意他别打岔,转而问宫露白道:“你见了大掌柜后如何?”

宫露白道:“我见到她后,就开门见山地问起‘如意宝’。她说‘如意宝’是‘古脂斋’早年巧取来的,而且确实是在这次的‘聚宝茶会’上被我爹以‘龙纹玉合璧’换走的。”

这些早在黄芩、韩若壁的预料之中。黄芩忍不住又问道:“她有没有告诉你,‘如意宝’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在‘古脂斋’手里一直没事,可到了令尊手上就引来如此灾祸呢?”

见黄芩这一问相当切中肯綮,韩若壁心中暗忖:果然是捕快做久了,一遇到此类问题,脑子转得贼快啊!

宫露白道:“这个问题,我当时没有想到,但等我把事情前后原委都说给大掌柜听后,她首先就提出了这个问题。据她说,古董圈子里收藏的宝贝,除了祖上传下来的,其余来源不过两种,一种巧取,一种豪夺。”

韩若壁道:“何谓巧取,何谓豪夺?”

“所谓巧取,就是卖家没有意识到宝贝的价值,被买家以极低的价格入手了。所谓豪夺,就是买家一直惦记着想收到某件宝贝,一旦得知它在市面上出现,就不惜血本也要弄到手。据大掌柜说,这个‘如意宝’就是‘古脂斋’多年前巧取所得。”其后,她又将大掌柜对她说的细细道来。

原来,多年前 ‘古脂斋’的当家人在一个小市场发现‘如意宝’时,就觉得它十分特别。行外人或者水平一般的行内人瞧它,最多以为是秦汉时期的古董,但行家一过眼便知并非如此。当时小市场的那个卖家算是半个行内人,心知上面的刻字有伪作的嫌疑,所以听到‘古脂斋’当家人开出了个不高不低的价格时,就以为遇上了眼浅的羊牯,一拍即合,赶紧出掉了。但其实,这东西入手温热,材质非凡,雕工更是精美,且伪造的手法也堪称大师级别的,实是一件值得收藏的绝世珍品。不过,‘古脂斋’一直以来也没揣度出这宝贝究竟什么来历,所以出手不是,留着也不是,只能砸在手里,反倒成了鸡肋。

据‘古脂斋’的大掌柜推测:当年老店关门,‘如意宝’在‘古脂斋’内一直放了好些年,估计是因为无人知晓,所以才相安无事。可这一回,‘古脂斋’重新开张,放出风声把包括‘如意宝’在内的三件宝贝交换出去,便使得它再次抛头露面出来。而从宫老爷换到‘如意宝’后立刻招来杀身之祸可以推测,买凶杀人夺宝之人很可能也参加了‘聚宝茶会’,并且对‘如意宝’志在必得。言至此处,宫露白想起了惨死的爹爹,眼圈微微一红,喉间哽咽了一阵。

“好个志在必得。”韩若壁道:“当真是不能‘巧取’,就要‘豪夺’,哪怕不择手段啊。”

转眼间,宫露白迅速地整理了一下情绪,又道:“据大掌柜回忆,这件‘如意宝’拿出来交换时,还有一个人也非常积极地想换。”

黄芩道:“什么人?”

宫露白道:”‘聚宝堂’的郭掌柜。他想用‘王子午鼎’换取‘如意宝’。”

韩若壁道:“看来,‘王子午鼎’没有‘龙纹玉合璧’的价值高啊。”

宫露白轻轻摇了摇头,道:“其实,‘王子午鼎’本身的价值要超过‘龙纹玉合璧’。”

黄芩道:“既如此,‘古脂斋’怎舍了郭掌柜的‘王子午鼎’,却把‘如意宝’换给了你爹?”

宫露白叹息一声,道:“那是因为‘古脂斋’原本就有一块‘龙纹玉合璧’,和我爹带去的那块正好凑成了一对儿。一对儿‘龙纹玉合壁’的价值则远远超过‘王子午鼎’了。听大掌柜说,郭掌柜当时非常气愤,几乎有些失了仪态。”

宫露白又道:“我去‘古脂斋’时,还遇到了旧相识。对了,你们也认识的。”

“谁?”

宫露白道:“就是黄蛉子和那个赵老爷一行。”

韩若壁道:“原来是他们。”

宫露白道:“黄蛉子得知我爹遇害后,还告诉了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韩若壁道:“他那样的人,会主动告诉你才怪。”

宫露白道:“是我花钱从他那里买的。但是,我还是很感激他能说出来。”

黄芩道:“什么消息?”

宫露白咬牙切齿道:“那个‘聚宝堂’的郭掌柜曾经花钱从别处买去了我爹的来历、身份、住所等详细信息。而且那场‘聚宝茶会’结束后,他还和我爹私下接触过,表示愿意花大价钱从我爹手里买‘如意宝’,结果被拒绝了,据说过程闹得很不愉快!”

韩若壁思索道:“听起来这个郭掌柜十分可疑,不知是何方神圣?”

宫露白脸色一沉,目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道:“‘聚宝堂’就在韶州,所以我才一路赶来,为的就是要探一探郭掌柜的底!”

韩若壁恍然呼道:“豪夺!好一个豪夺!不错,像‘三杀’这样的杀手集团必然要价不菲,也只有古董贩子这类的大财主,才能请得动他们!”       

宫露白讶然道:“三杀? 什么三杀?”

既已开口提及,就没法子隐瞒了,韩若壁道:“刚才黄捕头曾说,伏击我们的杀手里有个‘皂剑天尊’高人龙,你可知道此人?”

宫露白道:“他的名号略有耳闻,但也仅此而已,不知道更多。”

韩若壁道:“阉贼刘瑾你总知道吧。”

宫露白点头。

韩若壁道:“刘瑾得势期间,手下有个组织豢养了不少江湖高手,专门替他执行各类暗杀任务,排除异已。这个组织就是‘三杀’。”

宫露白疑惑道:“怎的我从未听说过?”

韩若壁轻笑一声,道:“既是执行暗杀任务的组织,自然要藏在暗处,哪能随便被外人听说。”

宫露白忖想了一下,道:“倒也是。”

韩若壁继续道:“目前可以肯定的是,高人龙曾经投靠刘瑾,并且自打刘瑾服诛后,他和‘三杀’也一齐销声匿迹了,所以,我们估计高人龙就是‘三杀’的成员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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