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句话让云鹤中深信不疑。
云鹤中家境富裕,从小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奴仆环绕。他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龄,却一点也不愿意。
他说:“如果要我和那些胭脂俗粉在一起,我宁愿去死。死不了就去出家!除非能让我找到一个合心意的人。”
就这样,云鹤中到了快二十五岁还未成家。父母也是替他操碎了心,可他就是一个都看不上。在他看来,那些书中描写的女子非常美好,什么“秀色空绝世,馨香为谁传”,“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什么“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
而现实里那些女子都没有达到那样美好。如果一定要找一个,那么他宁愿找一个和书中一样的颜如玉。
一日,云鹤中正坐在庭院里读书,他听到丫鬟来禀报说门口晕倒了一个女子。夫人已经派人将她带回府中。
云鹤中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不甚在意。不外乎就是那庸脂俗粉想要攀附的手段罢了。“鹤儿,你还在看书吗?歇一下吧。”云夫人从丫鬟手中接过点心,坐在他面前,一脸的温和。云鹤中见母亲前来,放下书疑惑的问道:“母亲怎么过来了?”
云夫人拍了拍他的手,笑道:“你不是整天说看不上那些女孩子吗?今儿个,不就捡到了一个你心中的颜如玉回来。”云鹤中嗤笑一声,“母亲,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颜如玉。前些天,您还说那张家小姐是我心中的颜如玉呢,结果呢?绣花枕头,一包草。”
云夫人说不过他,点了点他的额头,轻斥道:“哪儿有你这样说人家的。你看看你现在多大年纪了。跟你差不多的几个孩子都满地跑了。”老生常谈的话题,一旦开了口就停不下来,要不是云鹤中是她唯一的心肝宝贝,舍不得他难过,她早就抓着他找一个自己满意的儿媳强行拜堂成亲了。
又过了两天,云鹤中早就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却不经意间就在庭院处见到了一抹粉色的身影,走近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女子。
他正想去呵斥那个女子不知礼数,怎么一个人从内院跑到外院来。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女子惊艳到了。她的容貌很一般,但身上那气质缥缈,如诗中描写的那般“芸芸众生皆赞,飘飘仙子欲舞”。
女子穿着粉色齐胸衫裙,头戴一朵芍药,正在花丛间,巧笑嫣兮。他忍不住走上前去跟女子攀谈起来,这一谈,竟发现女子谈吐不凡,与他甚是相合。
他立马告知了母亲这一事,询问女子是谁。云夫人捂嘴一笑道:“还说你看不上呢。这不就巴巴的跑上去了。”云鹤中这才知道,她便是母亲从门外救助回来的那个晕倒的女子。
云夫人招手,叫了一个丫鬟去把那女子招来。上下打量一番,于是问道:“姑娘,这几日可好?”女子低头,行礼。羞涩一笑道:“甚好。”又拉着她的手,细细的问了问她家里人的情况。
“小女子家道中落,流落他乡,父母双亡。得知姨母在此地,便想来投奔,可却因为多年前突然失去联系,找不到。现在已是无依无靠……”说着,女子便有些哽咽,但又恰到好处的并未将泪水滴落,挂在睫毛处,柔弱无比,让人心疼。
云夫人连忙轻声安慰,没多久她就不再难受,轻声细语的说道:“夫人,小女子玉娘,甚是感激贵府帮助,如今能暂居在此,不知该如何报答。不如让玉娘留下,做个红袖添香的丫鬟,待找到姨母后便会离开。”
云鹤中看着女子这般模样,也是了然。他轻咳一声,端起杯子佯装不在意,只偷偷的瞄着女子,而女子也面颊绯红,带着笑意,看了一眼云鹤中,又低下头来。云夫人也是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她做主要给两人成婚。
她怕这女子万一哪天走了,可就再也找不到合适的了。可云鹤中拉不下脸来当场答应,才见一次面而已,而玉娘也很是矜持,左右都模棱两可,只说她想要找姨母。玉娘在府中一呆就是三五个月,这期间两人时不时的谈天说地,看起来你侬我侬。
云夫人更是着急了。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出主意道:“夫人,何不设下宴席邀请玉娘与少爷一同入席,且到酒正浓时趁机定下。您看少爷这般上心,两人真是十分般配,何愁玉娘不会同意?”
听到大丫鬟的话,云夫人顿时笑道:“这到是。这些年来,有哪个女子能入得了他的眼,怕不是天仙才行。可如今到真有了心仪的人,我就放心了。”
于是云夫人设下一桌宴席,邀请玉娘,让云鹤中作陪。“玉娘啊,如今在府中可还习惯?”玉娘端起酒杯,遥遥敬了云夫人一杯酒,含笑道:“有夫人的安排,一切都好。”
云夫人也回敬了玉娘,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继续说道:“那玉娘可有考虑过日后?且不说你孤身一人,就是令堂健在也没得让姑娘这般。想要找姨母,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总不能因为寻找姨母,反到耽误了姑娘。”
云鹤中看着席上两个女人的你来我往,像是听不出来一般,自顾自的喝酒。云夫人说了很多,话里话外都是暗示玉娘与云鹤中之间的事。
说到最后玉娘这才终于松口。她羞涩的说道:“如今玉娘身旁并无长辈,夫人对玉娘就像亲娘一样关怀备至,玉娘不甚感激。以后玉娘还想日日能与夫人相见,更希望能侍奉夫人,就如家母一般。”
云夫人满意了,云鹤中也没有反驳。这件事就算是定了下来。三个月后,全城的人都知道云家的少爷终于要成亲了。而新娘子是谁却没人知道。
只听闻确实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不枉费云家少爷苦等二十多年。
正在筹备婚礼的云鹤中听到这些传闻,顿时拉下了脸来,他喜欢这个玉娘,不是因为容貌,而是她那通身的气质,可他母亲放话出去说自己娶的是一个绝世美人,这可真真是笑话。他不怕差距,怕的是别人的嘲笑。
因为这些话,云鹤中有些不想办婚礼了,他对玉娘的态度也逐渐开始转变,玉娘的知情识趣在他看来好似一无是处的有些厌烦。
察觉云鹤中突然冷淡的原因,玉娘并没有在意,她只微微一笑,关上门,几乎足不出户继续绣着嫁衣,直到出嫁那一刻才走出来。
迎亲的队伍从云府出来,在小门将新娘子迎了出来,在城里绕了一圈又回到云府,从正门进去。来喝喜酒的众宾客只看到一个身材婀娜多姿的女子,用喜扇遮住脸庞,在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来。
窃窃私语的声音让云鹤中有些不满,他们都在讨论新娘到底是何种天姿国色,这一切都影响不了云府的老爷和夫人,他们盼望着自己的儿子成婚多年,自然是要多开心就有多开心。
走到这一步,再不满宾客的议论,也笑着和玉娘举行仪式。却扇时,新娘的容貌顿时展现在众人眼前,如画中仙子一般的脸,羞涩的垂下眼帘。
云鹤中痴痴地望着眼前的玉娘,呆住了。从未见过如此好看的女子,而这张脸偏偏又是日日与他相对,最熟悉的那张脸。
脸还是那张脸,却感觉与之前不一样了。可以说眼前的玉娘是集所有书中美好女子的一切幻化而成的一般,他想不明白,也不愿去想。
因为他看到众人那羡慕与赞叹的眼神,得妻如此,飘飘欲仙。
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虽未金榜题名,可这洞房花烛更为期待。云鹤中颤抖着手,抚摸着玉娘的脸蛋,很真实。
这晚,昏罗红帐。云鹤中是带着满足的笑容沉沉睡去的,却不知玉娘那深邃的眼神一直盯着他。
自从成婚后,玉娘越发的美貌一日比一日更胜。云鹤中总感觉有人在暗中窥视这玉娘的一举一动,他开始害怕,开始担心。他怕那些见过玉娘美貌的人,私底下偷窥着玉娘,于是他便将玉娘关在了房间里,不允许她被任何人看见。
包括侍奉他的亲爹也不允许。这让云夫人很是不满,“鹤儿,玉娘是你妻,她需要操持家中事务,你这样对她,不怕她寒心吗?”
“母亲,玉娘现在容貌越来越不似凡人,儿子是真的怕。”云鹤中苦恼的说道。他不仅害怕玉娘被窥视,还怕她万一有一天真的离自己而去。不管云夫人怎么劝说,他就是不为所动,依然将玉娘关在房里,他感觉自己越发的离不开玉娘,整日呆在房里。
玉娘也不生气,一如往常,云鹤中想要做什么,她都温顺的陪伴。
直到有一天,云鹤中病了,躺在床上一病不起。
云夫人和云老爷求神问佛,到处寻找名医,可也依然阻止不了云鹤中一天天的衰弱下去,这可真是急坏了他们。这时候,突然一个道士上门来,夫妇二人听闻是青羊观的道长上门,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可谁知道长看了一眼云鹤中只直摇头。“令公子不是生病,而是要被接引了。贫道不能阻止,否则有违天理。”
“这……”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不知是何意。只见道长又掐算几指,沉思片刻道:“令公子还有三日就要被接引。接引他的是一位玄女。这三日,云老爷和云夫人好好和令公子相处吧。”
说完,道长就飘然而去,再也不复踪影、
这时候被关的玉娘走了出来,她娉婷袅娜的模样一如最初。她道:“父亲,母亲。还请三日后准备一盘水果和三柱清香,玉娘与夫君一同前往。”
夫妇二人带着愁绪,不明白玉娘为何要这么做,但见玉娘坚持,只以为小夫妻情深义重,还为此劝说一二,拗不过玉娘的二人只好照办。
在云鹤中被道长预言要被玄女接引的头一天,玉娘突然不见了。他们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夫妇二人伤心的不能自已,只言自己看错了人,夫君还未离开,人就跑了。
第二天云鹤中快要咽气的时候,整个云府顶上霞光万丈,彩云中有一仙女踏着朵朵莲花,走了下来。那模样正所谓“颜如婉琰,眉似远山。静若秋兰,观之如画。动如春燕,恰似飞天。”
她先是挥了挥衣袖,夫妇二人提前摆放好的水果,便刹那间干瘪没了水分,而三柱清香才刚点燃不久。仙女对着清香深吸一口,随后冲着被抬到庭院中的云鹤中道:“快来。”
云鹤中听到这一声呼唤,顿时便咽了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的身体化作了点点光芒,被仙女收进了衣袖中。
仙女对着目瞪口呆的夫妇二人展颜一笑道:“夫君已被我接引,了却凡尘。日后请父亲母亲多多保重。”
仙女消失后,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玉娘就是道长口中的那个玄女。整个城的人都看见了仙女降临的那一刻,无不跪地膜拜。
至此以后,城里家家户户供奉起了玄女画像,包括云府众人在内。
传说,云家公子与玄女有三世情缘,因而下凡来应劫。这第三世已经缘尽,可玄女仍然情深似海,非要接引他去往天上,希望云家公子与自己在天上做一对长久夫妻。而供奉的人家中有女子的将她视为祈愿神女,期望自己能够都得美好的姻缘。
远在青羊观中,那个给云鹤中语言接引的道长一时声名远扬。
此刻的他,正站在山顶,望着夕阳。他掐指再算了算,只叹了一口气道:“是福抓不住,是祸也难辨呐!”
云鹤中以为自己死了。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发现自己原来还活着。可他不解的是,为什么?此刻的他被铁链栓着四肢,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里,不见天日。
他依稀记得在临死前,众人都说自己应该被玄女接引去了天上,可事实上并没有。他永远也不知道,真相是如此简单又残酷。
玉娘正是玄女下凡来,确实与云鹤中有一世姻缘。他本该平安而幸福的度过一生,可因为自己自私且嫉妒和占有欲,将本该有的一段劫断掉了,玄女无法回到天上去,只能将所有的一切归结为云鹤中的错。
当劫再次来临时,她用云鹤中来完成了最后一次机会,青羊观的道长是她其中的一环,他利用青羊观的道长,完成了回到天上的目的,却也希望云鹤中自己也能感受到那不见天日的时光。
接引是真,不死也是真,可他终究还是被关在那里,至于什么时候能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